小狗聽不到(115)
她這樣的態度平日里少見,幾乎讓許馥一怔,她頓了頓,才遲疑地問道,「那你當時愛他么?」
「當時多少有一點吧,」黎茵道,「但為了這一點感情就盲目地作出承諾,進入婚姻,實在是很不明智的行為。」
她強調,「世界那麼大,人生那麼長,不要把自己和任何一個男人鎖死,很無聊,也很疲累,我真的很後悔。」
許馥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笑了笑,望著漆黑幽暗的夜空,突然在風中輕聲地道了歉,「對不起。」
黎茵那邊頓了頓,疑惑地重複,「對不起?」
「嗯,對不起,媽媽。」許馥道,「如果沒有我,你的人生應該會很不一樣。」
「……胡說八道什麼?」黎茵很是惱怒,隔著手機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中燒,「你怎麼會這樣想?有了你是我最幸運,最感恩的一件事情。」
「但是這也讓你作出了最後悔的決定啊。」許馥突然感覺喉頭髮堵,她舒了一口氣,緩緩道,「如果沒有我,你就不會嫁給我爸了。沒有這段令人後悔的婚姻,也就不會離婚,不會成為一個單身的、辛苦的離異母親,也不會被詬病,說你是個沒有家庭的工作狂。」
電話那邊突然陷入沉默,兩人都安靜無言,只剩風聲呼呼地灌入手機。
不知道過了多久,黎茵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你不要這樣想,馥馥。」
她音色溫柔,劃開了黑夜的寂靜,好像還帶著些嘆息,「其實就算沒有你……我也會嫁給你爸爸的。」
「我和他結婚,不是因為有了你。」
「是因為那時候,我真的很愛他。」
許馥握緊了手機。
她吸吸鼻子,問,「那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
黎茵徑直地打斷她,重又恢復篤定,「不會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再嫁給他。」
電話那邊傳來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黎茵向來平穩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急促,「我……有點工作,先說到這裡。」
「還有你最近到底在幹什麼天天想點這亂七八糟有的沒的?回上海和我說一聲!」她急急又補充了一句,道,「掛了。」
電話被掛掉,只留下了嘟嘟的忙音聲。
許馥握著手機出了會兒神,打開和陳聞也的聊天框。
她往上翻著,發現前一段時間連上班忙碌的時候兩人消息都不停,而這幾天卻徹底冷卻了下來,他除了早安晚安和對她吃了什麼的關心,好像已經失去了其他的分享欲。
今天上午他們還簡短地聊了幾句,等下午許馥問他在幹什麼,那邊卻陷入了完全的沉默之中。
她又發了自己講座的照片過去,可到現在已經晚上了,陳聞也還是沒有消息。
大抵是彼此都還介懷著那次吵架的原因,所以沒有什麼話講吧?
也是,吵架實在太傷感情。
吵一次,感情就會在被鋒利的刃切割掉一塊,想要再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不管前期有多麼甜蜜美妙,到了一定的峰值,便總是由爭吵開始作為節點,掙扎著下坡,滑向無邊無際的深淵。
於是許馥簡單地輸入了一行字。
不知道是不是風大天冷的原因,指尖都抖,幾個字打得顫顫巍巍,接連輸錯好幾次。
你做的是對的,許馥。她這麼告訴自己。
離婚後痛苦的不僅僅是黎茵,許知遠同樣一敗塗地,背棄了曾經的理想,變成了以前自己最看不起的類型。
原本那麼驕傲的兩個人,到底為什麼非要纏繞在一起,最後都變得不像自己呢?
實在是太不划算的一件事情。
還是算了。她這麼愉快肆意,陳聞也同樣意氣風發,兩人快樂一段時日便罷了,不要搞得這麼複雜,這麼深刻,這麼……麻煩。
根本就不像她自己。
快快回到過去吧。
她閉著眼睛一狠心,點了「發送」鍵,在這一瞬間,突然聽到房間外的門鈴聲響起。
……誰啊?
這麼晚了,陸時穎么?
她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
想把顧司允送進監獄,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許馥一離開上海,陳聞也就沉下心來,沒日沒夜地搜索證據鏈條,為此還重又找到了王斯立。
等他幾乎把所有東西湊齊,稍稍安下心來,第一件事就是訂了機票來北京。
他原本的計劃就是和她一起來的,都怪顧司允突然殺出來,破壞了他的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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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關係,現在還來得及。
掐指一算,許馥的學術論壇也快結束了,陳聞也喜滋滋地盤算著,他可以給她一個驚喜——當然,如果非常地忙,可能也不會那麼驚喜。
不過她再忙也是要吃飯睡覺的吧?這些時間總歸是他的了。
而且之前她說論壇結束后可能有假期,如果真的有,說不定可以一起旅個游呢,他們天天窩在家裡,好像老夫老妻,也不知道許馥會不會不滿意。
按下門鈴的同時,手機也跟著一起響起,陳聞也從衣袋裡掏出手機。
-
門被打開了。
許馥的聲音不太穩,「……你怎麼來了?」
陳聞也不說話,他像被人抽去了魂魄一樣,怔怔地望著他的手機屏幕。
……明明都是中文,他怎麼像不認識一樣?
讀了幾遍都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腳邊是一個行李箱,他出門出得急,薄薄的衛衣外面只套了件黑色單外套,稍顯凌亂的髮絲,昭示著他在飛機和計程車上奔波的經歷。
許馥望著他的眼圈一點一點地漫起紅,看到他不太理解地蹙起眉,抬起眸來。
「分手……是什麼意思?」他聲音顫極,微微歪頭看向她,語氣里都是不確定,「你是不是發錯了?」
然後他好像有點想明白,「哦,還是在做什麼遊戲——就是那種測測男朋友反應之類的?」
「……不是,」許馥只說出來這幾個字,就感覺心像被利刃剜了似的,隨著心跳的節奏鈍鈍地發痛,「我是真的和想你分手。」
「我不明白。」酒店的走廊里沒有什麼人,很安靜,陳聞也剋制著音量,上前一步,想要走進房間里,但許馥卻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他只能頓住腳步,去拉她的手,小聲問,「為什麼?」
許馥咽了咽嗓子,乾澀道,「沒有原因。」
他的手竟然比她還冰涼,手心卻全是汗,顫著握上她的,晃了晃,像求饒,又問,「太突然了,是因為前幾天的事情么?」
這才沒說幾句,聲音就哽咽起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說了我會改的,以後你和誰在一起吃飯我都不會介意——」
「你為什麼非要讓自己不介意?」許馥艱難道,她覺得自己快要綳不住,只能背過另外一隻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不願意自己的女朋友和別的男性一起單獨吃飯,這是非常正常,也完全沒有問題的一件事情,你完全有權利生氣或鬧脾氣,但你甚至都沒有這樣做——你做得真的已經足夠好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不理解,「……那為什麼要和我分手?」
「是這幾天出什麼事情了么?對不起,是我沒有關心你,我這幾天一直在處理顧司允的事情,他是個隨時會炸開的雷,不過現在已經沒關係了,我馬上就會把他送進監獄……」
……這樣啊。
許馥突然感覺非常泄氣。
對方忙著處理正事,自己卻胡亂地猜測,患得患失地生悶氣……
實在也太惹人嫌了吧。
她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在這樣的沮喪之中,她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果然如此。
一旦親密關係越界脫軌,勢必失去控制。
自己也痛苦,讓對方也痛苦,兩個原本洒脫的人都備受折磨,變得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