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奇遇(4)
儘管有了一定的思想準備,儘管飽經衝擊的神經已備受考驗,但眼前的慘狀還是讓一向剛強的龔江無法接受,幾近昏厥。
天啊!原本六層高的辦公樓已經完全垮塌,變成不到兩層的殘垣斷壁;國興銀行的招待所、職工住宅樓也未能倖免。往日,這是一個四合院式的樓群,辦公樓、招待所、宿舍樓圍成一個院落,形成了一座堡壘式的建築,一道頗有氣勢充滿威懾力的鐵門將危險和喧囂擋在院外。這個大院曾是北川縣城安全和諧的所在,孩子們在院內快樂地嬉戲,大人們茶餘飯後在綠色的藤蔓下休息聊天。藤蔓下的三張白色大理石圓桌成了院內的露天\"議事廳\",男人們在這裡討論球賽、暢談時局;兩個懸挂在大古槐下的搖椅成了院內家屬的休閑勝地。每當夜幕四合,四合院內就充滿了歡聲笑語。現在,這一切竟變成了一堆堆高高低低的瓦礫,如果不是那棵歷盡滄桑的古槐依舊矗立,龔江怎麼也不敢相信這裡曾是他工作與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龔江艱難地爬上廢墟,急切地四處尋覓生還者,他現廢墟旁邊的空地上,躺著一位身受重傷的職工,他的愛人正在專心包紮著丈夫身上的傷口,細心地擦拭丈夫淌血的臉頰,不時伏在丈夫耳邊柔聲細語地呢喃,鼓勵丈夫一定要挺住。這位平常內向嬌羞的小女人,而今在龔江面前毫無顧忌地向丈夫傳達意,唯恐失去了她的摯愛。
龔江急忙走過去詢問:\"傷得厲害嗎?大樓里的其他人呢?他們的況怎樣?\"
受傷的職工聽到行長熟悉的聲音,艱難地睜開失神的雙眼,痛苦地咧了咧乾裂的嘴唇,淚水猝然間涌了出來。他悲傷地告訴龔江:\"太慘了,整幢辦公大樓只爬出來三個人,兩個輕傷的同事出去報信了。\"
受傷的職工說完,停頓了一會兒,吃力地抬起右手朝廢墟指一指:\"好多人,都壓在下面了……\"
這一指好像一記重鎚將龔江的心狠狠地敲擊了一下,鑽心的疼痛使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他最不敢想象最不願接受的殘酷現實就在面前,極度的悲傷瞬間瀰漫周身將他吞沒。自己在喝酒聊天時,職工們卻在堅守崗位工作,以至葬身於此。這樣的災難為什麼要降臨到他們頭上,七十個年輕活潑的生命就這樣生死未卜。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願承受這一切的是自己,是自己該有多好啊!如果他們遭遇不測,自己的餘生將永遠背負沉重的心靈十字架,這個十字架太重太重了——七十條鮮活的生命啊!他龔江怎能背負得起?危難之際,堅守在工作崗位上的居然不是自己——國興銀行的支行行長,自己如果在場,興許可以組織大家及時撤離。即便不能撤離,他也可以與自己親愛的職工們同生共死並肩作戰,可如今……他真想一頭撞在冰冷的水泥板上一了百了,不再遭受自責的煎熬。然而逃避是他龔江的性格嗎?決不是!他要為拯救生命而開始工作。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儘可能搶救職工的生命,為責任、為良知、為友誼、為愛心而工作。
嚴酷的現實逐漸讓龔江的緒冷靜下來,他想,自己不能倒下,必須面對,必須挺住!只有外面的人挺住了,裡面的人才有生還的希望!否則,後果更加不堪想象!自己畢竟是一行之長啊,面對蒼天導演的這出慘絕人寰的悲劇,傷心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能永不棄,頑強應對。
可應對又談何容易。此時震區的通訊全部中斷,手機成了帶在身邊的累贅,北川唯一一條與外界聯繫的公路扭成麻花狀,整個縣城成為盲區,外邊的信息傳不進來,裡邊的信息也傳不出去,一切只能靠自救。
依然沉浸在悲傷緒中的龔江,先把那位傷勢嚴重的職工與他的愛人一起安置到空曠的安全地帶。沒有醫生,沒有藥品,沒有辦法送出傷員,也沒有懂醫的護理人員,龔江暫時只能這樣安排。
安置好傷員后,他匆忙返回到辦公大樓的廢墟上。實際上龔江進入縣城的剎那間,就意識到北川傷亡極其慘重,人、物損失巨大,活著的人自顧不暇。在恐懼中沒有人願意放棄本家本單位的救援而幫助國興銀行拯救銀行的職工。聰明善自保的人都明白,在慌亂中遠離國家銀行,遠一點,再遠一點,不會招惹是非。如果跑到銀行去\"熱心腸\"地救死扶傷,進入金庫\"幫忙\"搶救國家財產,假若生了意想不到的問題,假若財產有所損失,等到慌亂過去之後,搭近或者進入銀行的人就會被列入懷疑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