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像
神像
我們在張鐵柱的帶領下一起繼續朝前走,幾分鐘后,在通過了一條岔道後來到他口中所說的祭壇所在的位置,之前敖雨澤是在另一條岔道擒獲張鐵柱的,至於其中的過程,光是看張鐵柱青鼻臉腫的樣子就可以想象就算沒有驚險,也充滿了暴力。
這讓我對敖雨澤更是不敢小覷,光是當時吃了那枚丹藥后能夠跳下二十米高度的張鐵柱就完全脫離了正常人類的範疇,可這樣的他依然被敖雨澤在短短時間內擊敗,像是拎著獵物一樣給拖了過來。
到了祭壇的位置,我發現這個祭壇極為簡陋,就是一個周圍堆砌了一圈石頭的高台,甚至都沒有怎麼修葺,顯得十分粗獷。祭壇的中間果然呈「品」字形堆放著三堆頜骨凸出的骷髏頭,看樣子不下五百個,和祭祀坑中的屍體數目也大致能對得上。
在三堆骷髏頭之間,是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屍體殘缺不全,散發出陣陣臭味。張鐵柱看到這一幕,大概是回想起自己迷迷糊糊中吃了死人肉的情形,跑到一邊吐去了。
敖雨澤忍住不適,走上前去檢查兩具屍體,卻發現這兩人十分專業,竟然沒有攜帶任何能夠提供身份證明的東西。他們的身邊倒是發現了張鐵柱所說的用來裝祭器的編織袋,可是袋子里卻空無一物。我們無法判斷是張鐵柱說謊還是真如他所說被攜帶進變大后的神像肚子內消失了。
我靈機一動,讓張鐵柱複述了一下當時兩個死去的盜墓者所說的話。幸好張鐵柱雖然文化不高,但記性還不錯,居然還真讓他想起了幾句那兩人對著神像說的話。雖然他完全聽不懂,還是模仿了幾分。
聽著這古怪拗口的話語,但是無疑是和漢語一樣的單音節語言,這種語言我曾經聽到過,就是之前不久進入一個莫名其妙的鬼域時,裡面的情侶和警察說的話。儘管說的話不一樣,可我能肯定這是同一種語言。
事情似乎越來越古怪了,總不會是這兩個盜墓者,也是從那鬼域中出來的人吧?還有我看見的鬼影,有六七十年代的,也有現代的,可為什麼傷人的卻是幾千年前的石器時代打扮的戈基人?這中間又有什麼聯繫?
我隱隱猜到一些東西,可又沒有一條可以解釋這一切的主線將之串聯起來,敖雨澤可能知曉其中的隱秘,但這個女人又偏偏什麼都不肯說。
此時敖雨澤放棄了研究兩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轉而查看那詭異的神像,神像似乎看不出有什麼不妥,在神像的旁邊有一個空的金屬盒,當初張鐵柱就是在裡面獲得了據說摻雜了神血的丹藥,然後變得不人不鬼。
我注意到金屬盒的金屬材質,和敖雨澤身上攜帶的裝藥劑的盒子,有八九成相似,但敖雨澤對這一點卻並不奇怪,似乎早有預見。
敖雨澤看著神像獃獃地出神,似乎在回憶什麼,我不敢打擾她,而且兩具開始腐爛的屍體味道實在夠嗆,於是和明智軒一起帶著張鐵柱悄悄退開,開始查看四周是否有更多的線索。
不過查找了一番后,除了一些古怪猙獰並且已經嚴重破損的石質雕像和一些明顯被火燒過的木頭,卻什麼都沒有發現。我心中始終都有幾個疑問無法釋懷,那就是:這兩個死去的外國人,為什麼非得在這個地方在神像上淋上自己的鮮血?他們又是否知道這樣做后自己會被掏空腦袋凄慘死去?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來自哪裡?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淋上鮮血的神像真的會變大嗎?
「你當這是機器貓的時空門啊,變大后能跑進去,然後跑出來一個原始人?」當我提出這些疑問的時候,明智軒嗤笑著說。
我呆了呆,腦子中卻像是劃過了一道閃電,如果說這神像真的如同有時空門一樣的功效,那麼是否意味著它能溝通我曾經看見過的那個鬼域,因此才會放出那傷人的怪人?甚至連這兩個說著那種古怪語言的外國人,是否也是從那個鬼域中過來的?這樣他們說的古怪語言就完全解釋得通了。
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明智軒更加不屑了:「就算你真的看見過相似的鬼域,按你的說法,你看見的也是一個除了文字和語言外,其他的發展程度和我們高度相似的地方,可那樣的地方怎麼會有圍著獸皮拿著長矛的戈基人過來殺人?」
這的確是一個讓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的巨大漏洞,除非戈基人的存在是另外的原因導致的,但它的出現和神像有關,卻是可以確定的。
「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一直盯著神像看的敖雨澤,突然開口說道。
「怎麼回事?」我精神一振,連忙問道。
「這裡是古代金沙時期秘密設置的祭祀地,但不一定是當政王朝的王族所設立,所以才會修建得這麼隱秘。或者確切地說,這個祭壇的存在不是為了祭祀,而是詛咒。」敖雨澤篤定地道。
「詛咒?為什麼這麼說?詛咒的又是誰?」明智軒也來了興趣,一連提出好幾個問題。
「當然是為了詛咒當時的金沙王族,或許是當時王族的敵人,可能是政敵,也可能是其他部族……」
我腦子中閃過一個畫面,那就是不停叫囂的余叔,似乎十分激動地對還只有十二歲的我說著什麼,而我雙手手腕流著血坐在巨大的青銅王座上,哭著求他不要傷害我,而他卻只是重複著幾個詞:血脈、長生、魚鳧、杜宇……
杜宇是古蜀時期的王朝之一,在杜宇王朝之前,是魚鳧王朝。如果敖雨澤的推論是真的,那麼是否存在一個可能,那就是這裡用於詛咒的祭壇,其實是失去了王權的魚鳧王朝針對杜宇王朝的王族的?
我將這個可笑的想法趕出腦子,世上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不過接下來明智軒的發現,卻讓我猶豫了。
「這裡的石頭上刻畫的紋路,似乎都和鳥有關。」明智軒無聊地用腳踢開一個滾落在地的骷髏頭,然後盯著地面,像是發現了什麼,讓我們將電筒湊近,然後指著一塊石頭上的花紋說。
那的確是一種鳥類的頭部花紋,確切地說,這種鳥就是「魚鳧」,而在整個古蜀王朝的五個朝代,只有魚鳧王朝最喜歡用魚鳧作為各種祭祀活動中刻畫的花紋。
「即便現在對於古蜀王朝時期的資料極度缺乏,可是從有限的史料中,也可以看出是杜宇王朝終結了魚鳧王朝。魚鳧王朝的王族如果有後裔的話,對杜宇王朝也肯定是最痛恨的。」敖雨澤在一邊說道。
「可是你怎麼肯定這一定是為了詛咒?」我不解地問。
「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不學無術,不知道張鐵柱重複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啊。」敖雨澤得意地說。
「你知道那句話說的是什麼?你竟然懂那種古怪的語言?」我大吃一驚,我原本以為,那種古怪的語言可能是不存在於人間的,可是現在身邊這個神秘的女人據說能聽懂,實在太讓我意外了。
「要說懂這種語言肯定是不可能的,甚至這世上都不敢說有人真正懂這門語言,我只是聽懂了其中的幾個字詞而已。」敖雨澤謙虛的話語中分明透著幾分嘚瑟,讓我恨不得搖著她肩膀讓她趕緊說完。不過考慮到敖雨澤驚人的戰鬥力,這個誘人的想法只能暗暗掐滅掉。
「其實這種語言我上次給你提到過——巴蜀圖語!」敖雨澤繼續說道。
我一呆,巴蜀圖語主要分佈在出土的銅兵器、銅樂器、銅璽印等器物上,目前已經發現的字元超過二百種,能夠破譯的不到三十種,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字元竟然形成了完整的語言體系,而且敖雨澤又是如何學會的?哪怕只是其中的幾個字詞。
我提出自己的疑問后,敖雨澤一如既往地對自己怎麼學會其中的字詞避而不談,繼續說道:「我從那幾個能勉強聽懂的字詞中大致推測了下,雖然不一定正確,但應該有三四分的把握。那兩個外國人所念誦的,應該是一篇祈求神明施展神罰的祝禱文。不過他們搞錯了一點,就是神明所需要的祭品數量十分龐大,而他們卻只用了自己的鮮血,所以反而引來神罰,並且神明派出了自己的『使者』,也就是那個戈基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所謂的神明所需要的祭品,是大量的腦袋,或者直白點說,是人的腦漿。」
我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如果敖雨澤真的沒有猜錯的話,這也從側面說明了為何兩個外國人的頭上會破了一個洞,並且腦漿全部不見了。
只是,兩個外國人祈求的神明給予神罰的對象又是誰?杜宇王朝滅亡都有近四千年了,總不會還是那個已經消失了四千年的古國吧?而且所謂的神明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連當時退位的王朝後裔,都要祈求它們的幫助來詛咒新朝?
估計這些問題敖雨澤也暫時無法解答,我也懶得問,反倒是一旁的明智軒說道:「雨澤,要不我們不要繼續追查了,否則,會有危險的。」
敖雨澤皺眉問:「你好像知道什麼?」
明智軒猶豫了好一陣,看了看我,我意識到似乎明智軒知曉什麼隱秘,於是馬上說:「雖然我們認識不久,但是我可以保證,如果涉及你的隱秘,我絕對不會朝外吐露半個字。」
一旁的張鐵柱則有些尷尬地說:「我……我去找個地方方便下。」然後走開到了最遠的一個角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方便。
見張鐵柱如此自覺,明智軒終於咬牙說道:「剛才張鐵柱所說的血紅色的長生不老葯,我見過。」
我大吃一驚,反倒是敖雨澤卻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一般。不過想想她手中竟然有能夠快速解除張鐵柱身上藥物力量的針劑,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她如果都沒見過這種藥物,手裡怎麼可能還有解藥?
「我知道有一個隱秘的組織,一直試圖向一些政商界的富人兜售長生藥,你想說的,是他們曾經找過你們家族?」敖雨澤淡淡地說。
明智軒似乎豁出去了,直接說道:「不僅如此,我的大伯,應該是參與到這種藥物研發的資金支持中,過去幾年他抽調了名下公司幾乎一半的利潤做這件事。」
我瞪大了眼睛,這種藥物,是人研發出來的,也就是說,和張鐵柱所說的神明賜予的完全是兩回事,難道這傢伙撒謊?
「這似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有錢有權的人在享受人生之後,自然渴望長生,自古都是這樣。」我乾笑著說。
「不是這麼簡單,這種長生藥物的配方,據說是在一件用於祭祀的文物上找到的。」敖雨澤看了我一眼,淡淡說道。
「你不會告訴我,這件文物就是金沙時期的,而且上面的配方是用巴蜀圖語書寫的吧?」
「恭喜你,都學會搶答了。只不過對巴蜀圖語的破譯畢竟沒有成功,所以這種藥物其實離完善還差得遠,現階段製造出的殘次品服用后,反而會中毒變成暴虐的人形怪物。不過還好,我所在的……嗯,就是專門處理這些事件的部門,已經研製出了針對這些殘次藥品的解藥,所以只要中毒不深一般都還有救。」敖雨澤悠然說道。
我捂住額頭,雖然我早已經猜到敖雨澤是來自某個神秘的安全部門,可是他們追查的對象,竟然是一群想要長生的瘋子,而明智軒的大伯,還是研製這些藥物的資助者之一?
「雨澤,你竟然都知道?你是不是因這個原因才不願意接受我的?」明智軒在一旁吃驚地說。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渾蛋。而且你如果只想告訴我們這件事的話,可以閉嘴了。」敖雨澤不耐煩地說。
「我無意中從我大伯那裡了解到,製作這種長生藥物的材料之一,是一種猿人的腦垂體分泌的某種神秘激素。直到剛才你們提到那叫什麼戈基人的怪人的裝扮,我才想起,研製長生藥所需要的猿人,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戈基人?」明智軒連忙說道。
敖雨澤愣了一下,似乎明智軒的這個說法啟發了她的思路,她的手放在自己太陽穴旁,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敲擊著自己的腦袋,好半天才說道:「我明白了,原來是『真實回溯』,神像的作用是藉助這個祭壇積累了幾千年卻找不到釋放對象的詛咒之力,打開那道門,然後從歷史長河中隨機找出一個真實存在的戈基人釋放出來,賦予它某種任務。可惜它不是我們這條歷史線應該存在的生命,所以和那些戈基人的屍體一樣,處於真實和虛幻之間,時隱時現。它應該是接受了神像中有人故意留下的信息,要在現實中抹殺知曉某些信息的人,而廖含沙和你杜小康,似乎都是這樣的人。」
我心中頓時大大叫屈起來,我他媽的知道什麼狗屁信息,居然會惹來一個什麼神明派出戈基人來追殺?我不過是無意中好奇心突發,去了隔壁看到鄰居廖含沙被傷到而已,純粹是意外好嗎……
「用科學一點的理論說,那個試圖殺死廖含沙和你的戈基人也好,這些屍體也罷,其實都處於一種量子狀態。」明智軒像是恍然大悟般說。
量子狀態,我雖然對於物理學不是很了解,可是也看過幾本霍金的科普讀物,知道這是一種處於存在或不存在之間,也或者是生或死之間的狀態。
最出名的就是一個叫作「薛定諤的貓」的理想實驗,這個實驗設想在一個封閉的盒子裡面,放著一隻貓。在箱子的一角有觸發裝置。裡面還有百分之五十可能會衰變的原子,如果原子衰變了,放射出來的粒子就會觸發毒氣讓貓死亡。要進行觀測,就需要打開箱子,而我們所觀測到的貓,要麼是活著的,要麼已經死亡。在我們打開箱子觀看貓的死活之前,我們是不知道其是生是死的。因此貓處於既是生又是死的量子疊加態。一旦我們觀察了貓,它就會塌縮到生或者死之中的某個狀態。
而我們在祭祀坑中遇到的數百具戈基人的屍體,以及那個唯一還活著的戈基人,應該都處於這種或者存在,或者虛幻的疊加狀態,雖然不知道這種現象是如何發生的,可的確和薛定諤的貓這樣的量子狀態十分相似。
「這個說法倒是很有意思,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之前新聞中曾報道有不少癮君子消失。我和敖雨澤查到,至少有一個癮君子消失是因為他自己返祖變成了一個類似戈基人的存在,不知道這個要怎麼解釋。」
「我想這件事我多少了解一點。」明智軒摸了摸鼻子,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先前說過,我的大伯一直在秘密贊助某個組織進行長生藥的研究,我無意間知曉后,也看到一些資料,就是長生藥的重要成分之一,是某種疑似猿類生物的腦垂體分泌的激素——這種猿類生物,應該就是你們所說的戈基人。而戈基人在幾千年前就已經絕跡,要重新找到這種生物,那麼只能找尋其先祖有戈基人血脈基因的人類,然後用一種特殊的藥物使其進入返祖的狀態,重新激發身上潛藏的戈基人的基因。」
「這種可以使部分人返祖的特殊藥物,其實就是最近流行於省城地下世界的新型毒品。我就說怎麼這種毒品不出現在雲南邊境,竟然首先在省城發現,原來它的出現不是為了牟利,而是為了尋找祖上有戈基人基因的人類讓其返祖。」敖雨澤也似乎解開了心中一個結,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眉目含煞地問,「昨天你非要跟著我一起,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可能和你大伯有關?」
明智軒嘿嘿一笑,點了點頭說:「我和父親都不贊同大伯的做法,前些日子我知道這種所謂能長生的藥物,居然需要如此不人道地將人返祖成戈基人後,就一直在試圖阻撓大伯,不過他畢竟是我親人,這事不能明著來。我那天也是看了新聞後去查相關線索的。」
敖雨澤冷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我也點了點頭。怪不得明智軒這個富二代非得厚著臉皮跟著我們來,原來不僅僅是為了追女人,這中間還有這樣的緣故。
我有些鬱悶地說:「如此說來你們來這裡好歹都有自己的理由,唯獨我是被敖雨澤你強行拖進這件事的。」
「你以為你能逃避嗎?當時廖含沙受傷,你自己隨之遇襲,難道你認為是偶然和意外?」敖雨澤冷笑道。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甚至我感覺從某種程度說,這兩個盜墓者,有可能是故意犧牲自己來利用這神像放出戈基人。」
「怎麼可能?如果他們已經有了犧牲的覺悟,那麼直接找到我甚至殺死我就行了,哪用得著這麼麻煩?」我不由得反駁道。
「我們先假設有人,或者說有某個組織需要藉助你的某種力量,但是他們知道有你這樣一個人存在,卻無法在芸芸眾生中找出你來,但恰好他們知道這世上在幾千年前存在一種叫作戈基人的原始人類。如果說,戈基人能夠通過某種方式探查到你身上的某種特殊之處,從而找到你呢?」敖雨澤眼中閃著某種讓我心悸的光芒,似乎已經洞悉了一切。
「什麼意思?我快被你說糊塗了……」我問道,對於敖雨澤的話,我依然感覺如同在聽天書。
敖雨澤詭秘地一笑,說:「怪不得旺達釋比一定要我找到你,看來你對我之後的行動,的確大有幫助。我決定了,不管你是否願意,今後你都是我的助手。嗯,沒錢拿的那種,不過如果你做得好的話,姐姐我不排除給你點甜頭嘗嘗。」
說完敖雨澤還挑逗似的拋了個媚眼過來,讓一旁的明智軒大吃飛醋,看我的眼神都紅了,嚷嚷著自己一定要跟著我們監視我,不讓他心中的女神吃虧。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敖雨澤說我身上的特殊之處,當然不僅僅是六感敏銳那麼簡單,她應該是指我身上被旺達爺爺封印住的特殊血脈,有人正試圖找到我,然後……
我的心中突然湧起莫大的恐懼,那幅雙手流血無助地坐在青銅王座上的畫面再度浮現在腦子裡。在那幅畫面里,我是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祭品,而那冥冥之中的存在,似乎真的需要我身上的血脈來進行獻祭。
看了一臉興奮的敖雨澤一眼,我有些沉默了,或許真的如她的推論一樣,鬼影、戈基人,這一切的出現都是因為我,因為我身上的特殊血脈,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什麼組織在試圖找出我來,又打著什麼主意。總之我肯定不能讓他們如願以償,否則失去的就是我自己的生命,甚至有可能連累到我最親近的親人。
「那麼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雖然不知道這神像是否真的是和神明什麼的有關,可是現在有越來越多的人看見鬼影。那個戈基人也不知道隱藏在何處,如果不終結這一切的話,當這件事從流言上升到整個社會的恐慌事件的話,我想杜小康就會提前暴露在那些想要找尋他的人的目光中。」明智軒說道。
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這個富二代剛才還在眼紅敖雨澤對我的親近,可得知我可能有未知的危險時,竟然還為我著想,估計是先前在祭祀坑的時候救了他的緣故吧。看來他也不過是有些富二代的通病,對一般人傲氣一點,可本質上不是什麼壞人。
「我們要想辦法壞掉神像。」敖雨澤淡淡地說。
「這還不容易?這裡有不少石頭,直接砸掉就行了。」明智軒說。「如果這麼簡單就好了,這具神像應該是某種特殊的道具,或者說法器,總之,只是單純地砸掉的話,可能會有未知的情況出現,畢竟這神像除了受到地上這兩個外國佬兒自身鮮血獻祭外,還造成了三個不同的結果:在金沙遺址周圍出現鬼影、祭祀坑中出現虛實轉換的無頭屍體以及出現了一個活生生的處於量子狀態的戈基人。其實這三點都可以看成一種情況,就是這神像引發了周圍環境的某種我們未知的能量場,我們要用正確的方法毀掉它,就必須破壞掉這個『場』,要不然的話,還不知會引出什麼妖魔鬼怪或者未知的麻煩。」敖雨澤白了他一眼說道。
「那要怎麼做才能破壞這可能存在的『場』呢?」我也有些頭痛地說。
「如果能找到旺達釋比這樣的高人進行封印是最好的,不過現在旺達不在,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有某種法力的法器。嗯,或者說法力有些奇怪,應該說有某種具有特殊能量的道具,這種能量應該能破壞神像引發的這種『場』、終結掉鬼影的出現和祭祀坑內屍體的虛實轉換。不要以為我是胡亂猜測,光是這些屍體處於實體狀態時,周圍的溫度會大幅降低,這應該是屍體以實體化出現后,大幅吸收了周圍的熱量造成的,畢竟不管是什麼能量,哪怕涉及一些神秘事物,總的能量肯定是守恆的。我的推論應該說是可能性最大的。」
我想起先前自己擁有的白色符石能夠讓祭祀坑中的屍體短暫融化,從而救了明智軒,不由得將白色的符石掏出來,撓著頭說:「當年旺達釋比曾經給了我這枚符石,而且我也驗證過了,這枚符石的確具有某種特殊的能量,不知道這是不是你口中所說的有可能中和神像力量的道具。」
敖雨澤接過符石,仔細看了一番,神色古怪地說:「看來旺達釋比對你還真是沒話說,這種符石在羌族傳說中是真正的神石,不是羌人家庭用來放在房頂祈福的裝飾品那麼簡單,據說和它擁有同樣力量的石頭,全世界都不超過七枚!」
我的心神大振,全世界都不超過七枚的符石,當年的旺達爺爺就那麼輕易地送給我了?我當時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家裡也算不上富裕,我爸到底是怎麼結交到旺達爺爺這樣的高人的?旺達爺爺和我家裡的交情又到底好到了何種程度,才會將這麼珍貴的符石送給我防身?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將符石放在敖雨澤手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雖然我是這枚符石的主人,可是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運用它,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敖雨澤橫了我一眼,重新將符石拋還給我,說:「我所在的部門,一般都是以現代科技的方式來處理一些神秘事件,涉及古代的符文等神秘力量,我也無能為力。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提醒,我記得旺達爺爺曾經給我暗示過,你的血脈異於常人。」
「總不能我也將自己的血滴在那神像上吧?萬一真的像那兩個不知道國籍的傻瓜一樣讓神像變大,又放出什麼古怪的生物怎麼辦?」我皺眉說道。
「不會的,這點把握我還是有的。」敖雨澤說,接著從背包里拿出三個金屬球,然後分別按住了最上面如同開關一樣的按鈕。金屬球上頓時有不少藍色的紋路亮起來,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像是開啟了某種機械裝置。
敖雨澤將三個金屬球分別放置在三堆骷髏頭頂端,每個金屬球都分別射出兩道藍色的射線和另外兩個金屬球連接起來,看上去竟然帶著幾分未來科技的感覺。
「這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三個小玩意兒,能夠規避你說的那種情況,它們的大概原理是能壓制住特殊的能量場。當然,幸好按照張鐵柱所說,這神像能發出的能量場並不強。如果是更加強大的神像或者其他帶法力的器物,這三個小玩意兒的作用就不大了。」
我見敖雨澤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只能苦笑一聲,讓她和明智軒都退出祭壇的範圍,然後咬牙獨自將符石放置在神像的頭頂。符石開始發出朦朧的光暈,似乎神像發出的某種能量場真的能夠觸發符石的力量。
不過這還不夠,我用敖雨澤離開祭壇前交給我的匕首劃開手指,忍住痛將自己的鮮血滴落在符石上。我的血一接觸到符石,符石發出的光亮就更加強大了,而血液順著符石流在神像上,神像吸收了部分鮮血之後,竟然開始不停地震動起來。
「快離開!」敖雨澤在祭壇下面大聲喊道。
我連忙彎腰離開祭壇,隨後神像上方出現一個巨大的人面蛇身的虛影,這個虛影不斷掙扎,像要離開神像的位置。可是三個金屬圓球發出的光芒卻將它牢牢禁錮在原地,不管如何掙扎也脫不開這個範圍。
符石發出的光芒也越來越強,這些光芒接觸到那人面蛇身的虛影,就會蒸發掉一小片虛影。那虛影越來越淡,神像的震動也越來越快,甚至連神像本身都開始出現絲絲裂紋。
我扭頭對敖雨澤說道:「這樣也行?你這算是誤打誤撞還是早有預謀?」
「你猜呢?」敖雨澤嬌媚一笑,我打了個寒戰,這女人如果肯說真話反倒是見鬼了。
就在神像上的裂紋漸漸擴大、眼看著不久之後就會完全碎裂時,空氣中突然如同水面投下石子一樣波動了一下,一個模糊的身影若隱若現。僅僅是兩三秒鐘之後,這個身影漸漸凝實起來,幾乎不用多看我也能認出來,這是曾襲擊廖含沙和我的那個戈基人,也是唯一有實體的「鬼影」。
戈基人滿臉的恐慌,似乎已經猜到神像的消失會讓它也隨之死亡,於是剛剛落地,手中的金屬長矛就毫不留情地朝我刺過來。我嚇得狼狽不堪地倒地一個翻滾才避開這一矛,而一旁的敖雨澤已經不知何時掏出手槍,朝那戈基人連續開了幾槍。
點點血花濺射而出,戈基人發出痛苦的號叫,隨即身體又處於虛化的狀態。當它再度出現的時候是在兩米開外,它原來站立的地方,幾枚子彈叮叮噹噹地落地。雖然它的傷口還在流血,可是子彈卻在虛實轉換間被取了出來,這點傷對身體強健異常的戈基人來說,也不過是點皮肉傷而已了。
戈基人沒有再襲擊我,而是奮不顧身地朝那神像撲過去,大概是想要搶救神像,可是過去的時候卻被藍色的光線灼燒了一下,身上發出難聞的焦臭味。這讓它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儘管如此,它手中的長矛已經能夠到神像,朝前捅了一下,神像被摔倒在地,放在神像上方的白色符石也因此落地,離開神像后立刻變為普通的石頭,所有的光暈都消失了。
「該死!」見到這番情景,我有些急了,朝神像的位置撲過去,如果讓神像上方的人面蛇身的虛影緩過神來,這東西還不知會帶給我們什麼傷害。我寧願面對拿著長矛的戈基人,也不願面對這種未知的東西。
敖雨澤也上前來,搶過我手中的匕首,朝戈基人撲過去,戈基人放棄了施展不開的長矛,翻身而起和敖雨澤近身肉搏。敖雨澤顯然經過專業的冷兵器格鬥訓練,很快戈基人的身上出現了數道深淺不一的傷口,如果不是這個物種遠比人來得強壯,換成一個普通的人類大漢估計早就倒下了。
但她沒有樂觀多久,那戈基人的眼球開始充血變得更加赤紅,眼中的暴虐成倍上升,竟如同狂化般力量大增,連本就健壯的身體都像是粗大了一圈,敖雨澤頓時落入下風,只能苦苦支撐。
明智軒看著亂成一團的祭壇,也反應過來現在不是看熱鬧的時候,連忙趕過來,撿起地上戈基人掉落的長矛,大吼一聲朝那戈基人衝過去。儘管他只是胡亂揮舞著長矛,沒有什麼章法,可還是讓戈基人有些分心,敖雨澤趁機在它身上添了一道較為致命的傷口,總算勉強止住頹勢,可還是險象環生,隨時都有落敗的風險。
我剛要將神像重新擺放好,可是不斷飄浮在半空的人面蛇身的虛影,卻給了我莫大的壓力,讓我的動作越來越僵硬,我的每一個動作都要咬牙切齒地調動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保證不走樣。
我的腦子裡開始出現各種幻覺,彷彿自己正置身在遠古時期的祭壇之下,而天空中高高在上的,是我本應該俯首膜拜的神靈。這種來自生物骨子裡對更高級生命的恐懼和膜拜,似乎是一種本能。我體內的血液流動似乎越來越快,它們析出的某些金色的光點,在幫我抗拒著這種本能,讓我不至於馬上跪倒在地甚至是受它所控制。
終於,我的手重新抓住了白色的符石,符石發出的巨大熱量灼傷了我的手心,可是符石在手的時候,那股龐大的壓力也似乎減輕了許多。
我大吼一聲,將神像擺正,然後重新將符石放在神像頭頂,然後咬破了已經停止流血的手指,將更多鮮血滴在神像上。神像吸收了血液后,裂紋開始持續擴大。
因為符石離開手心,那股無形的壓力又回來了,我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神像「啪」的一聲炸裂成好幾塊,上方的人面蛇身虛影發出一聲尖嘯,這聲尖嘯讓我腦子中更是像被一柄大鐵鎚狠狠砸了一下,雙眼和口鼻都滲出血液來。不過幸運的是,尖嘯過後,那虛影猛地消散了,讓我心悸不已的壓力也隨之消失。
與此同時,在生死之間被刺激得發狂的戈基人,瀕死前的反擊抓傷了明智軒的胳膊,然後不甘地嘎嘰嘎嘰地吼叫著,也憑空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三個放置在骷髏堆上方的金屬球也發出一團團火光,似乎被突然改變的能量場所感染,竟然全部報廢了,而下方的三堆骷髏,也頃刻間成為三堆骨粉。
我收起白色符石后,我們三人面面相覷,都有起死回生的感覺,剛才要是再慢一點,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張鐵柱呢?」我們喘著氣休息了幾分鐘,突然發現張鐵柱竟然不見了。先前明智軒要說自己家族關於資助某個組織研製長生藥的時候,他自覺地去了祭壇附近的一個角落,當戈基人重新出現后,大家沒有空理他,卻不知什麼時候被他給逃了。
我們四下搜尋了一番,的確沒有發現張鐵柱的蹤影,只能無奈地朝地面返回。路過祭祀坑的時候,原本瘮人的數百具屍體已經消失不見,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果然,毀掉神像之後,因為這神像帶來的所有詭秘情形,都隨之消失了。不過與此同時我心中也有了更多的疑問,比如:是什麼人派這兩個來歷不明的外國人來此引發神像的異象?他們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那個戈基人為何有能力在人群中找出我來?又是什麼人在找我?我身上那神秘的血脈,又到底有什麼值得這些人或者組織覬覦的地方……
這些疑問現在都沒有答案,但我知道我要想過平靜的普通人生活這點小願望怕是不可能了,我要面對那試圖找出我來的組織,不知曉他們的真正目的,我也就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而且我有一種深深的擔憂,他們為了找出我可以不惜犧牲兩個外國人,那麼如果得知我的下落後,為了引我出來會不會威脅到我的家人?
我將這可怕的念頭擠出腦海,突然無比渴望自己能夠變強,即便趕不上敖雨澤,可至少也要有一點自保之力吧?
通過盜洞重新回到地面隧道之後,隧道中的趙軍被人打暈昏倒在洞口不遠處,我們猜測很可能是張鐵柱乾的。等我們掐著趙軍的人中救醒他后,他的說法的確證實了這一點。
帶著趙軍重新返回地面,先是送敖雨澤和明智軒去了醫院包紮被戈基人抓傷的傷口,接下來有很多善後的工作,敖雨澤在醫院打了幾個電話就自然有人去處理,也就不勞我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