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八(5)
「不過,夫人,問題不在於願意不願意,而在於能夠不能夠。***您大概不屬於神經質的人。而我,一看見國防部部長夫人裝模作樣,我就禁不住模仿她。我這脾氣真糟糕。」
「啊!對了,」戈達爾夫人說,「聽說她有抽搐的毛病。我丈夫還認識一位地位很高的人,當然,這些先生們私下議論起來……」
「對了,夫人,正像那位駝背的禮賓司司長。他每次來,不到五分鐘我必定要碰碰他的駝背。我丈夫說我會讓他丟了差事,有什麼辦法呢,讓他的部見鬼去吧!對,讓他的部見鬼去吧!我該把這句話印在信紙上作為座右銘。我這樣說一定使您聽著刺耳吧,您是位和氣的人,而我,我承認,我喜歡小小的惡作劇,不然生活就太單調了。」
她一個勁地談論丈夫的部,彷彿它曾是奧林匹斯似的。為了轉移話題,斯萬夫人轉身對戈達爾夫人說:「您看上去真漂亮,是勒德弗商店做的?」
「不,您知道,我是羅德尼茲商店的信徒,再說,這是改的。」「是嗎,挺有派頭!」
「您猜多少錢?……不,第一位數不對。」
「怎麼,這麼便宜,簡直是白給的。人家告訴我的比這要貴三倍。」
「人們就是這樣寫歷史的。」醫生的妻子回答說。接著她指著斯萬夫人送她的圍脖緞帶說道:「您瞧,奧黛特,您還認得嗎?」
門帘掀開了一半,伸進一個腦袋,他畢恭畢敬、彬彬有禮、戲謔地假裝唯恐打擾眾人,這是斯萬。「奧黛特,阿格里讓特親王正在我的書房,他問能不能來看看你。我該怎樣回答他呢?」「我很樂意。」奧黛特顯然滿意地說,但臉色平靜。這很自然,因為她曾接待過高雅人士(即使在她當交際花的時期)。斯萬將這個批准令帶去給親王。如果不是在這個空隙里維爾迪蘭夫人走了進來,他就要領著親王回到妻子身邊。
斯萬和奧黛特結婚時,曾要求她不再和那個小集團來往(他這樣做當然有許多理由,而且,即使沒有理由,他也會這樣做,因為忘恩負義是一條規律,它容不得例外,它更證明了這一點:所有牽線搭橋的中間人不是缺乏遠見就是毫無私心)。他只允許奧黛特和維爾迪蘭夫人每年互訪兩次。「女主人」的某些信徒十分氣憤,認為這未免太過分,為她鳴不平,因為多年以來,奧黛特,甚至斯萬,一直被她視為上賓。小集團中誠然有虛假意的兄弟,他們不去維爾迪蘭夫人家,而是偷偷地赴奧黛特的約會,而且,萬一事泄露,他們便借口說想見見貝戈特(儘管「女主人」說貝戈特不去斯萬家,又說他毫無才華可,但她仍然想方設法—用她的話說—吸引他),但小集團中也有「過激分子」,他們對妥善的個別處理方式(它往往使當事人避免採取極端態度來對待某人)一竅不通,而是盼望維爾迪蘭夫人與奧黛特一刀兩斷(這個願望當然落空),使奧黛特從此再不能得意揚揚地笑著說:「自從分裂出來,我們很少去『女主人』家。我丈夫還是單身漢時,去她家比較容易,可是結婚以後就不那麼容易了……說老實話,斯萬先生受不了維爾迪蘭大媽,所以他也不願意我和她經常來往。而我呢,作為忠實的妻子……」斯萬陪同妻子出席維爾迪蘭家的晚會,但是當維爾迪蘭來看奧黛特時,他往往迴避。因此,如果「女主人」在座,他就讓阿格里讓特親王一個人進去。奧黛特單獨將親王介紹給維爾迪蘭夫人,她不願意維爾迪蘭夫人在這裡聽見默默無聞的姓氏,而願意讓她看到許多陌生面孔,從而自認為置身於貴族名流之中。奧黛特的這番算計十分奏效,維爾迪蘭夫人當晚便帶著鄙夷的神氣對丈夫說:「她的朋友們真可愛,的確是反動勢力的精華!」
奧黛特對維爾迪蘭夫人也抱著相反的幻覺。這個沙龍當時並未具有後來的雛形,維爾迪蘭夫人甚至還不到孵化期—在此期間停止大聚會,因為新近贏得的、為數可觀的名流會被眾多無名小卒所淹沒,因此寧可等待,等到被吸引來的十位體面人物繁殖七十倍!如同奧黛特即將做的那樣,維爾迪蘭夫人也將「上流社會」作為目標,但她的進攻範圍仍然窄狹,而且與奧黛特的進攻區相距甚遠(奧黛特有可能達到同樣目標,有可能進行突破),因此,奧黛特對「女主人」所擬定的戰略計劃一無所知。當人們對奧黛特說維爾迪蘭夫人是趕時髦的女人時,奧黛特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