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大結局 生活還要繼續
一看到希格登酒店,冀漂心裡一陣痛,他在幾個月前來過這裡,但不是來吃飯或者開房,是為了結束他和前妻橙姝之間的婚姻,讓冀漂異常傷感。當時他早已跟橙姝分居,與沈晴也複合了很多年,但橙姝一直拖著不肯離婚,沈晴又偏巧懷孕了,看著沈晴的尷尬和痛苦,冀漂自然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毫無辦法。
他當時還在為公司銷售下滑,資金周轉不靈憂心,一次請茵蕾劉雲吃飯,想讓茵蕾從國貿那想點辦法,臨時挪借一點應急。席間大家知道沈晴懷孕,劉雲便問他婚離得咋樣了,聽說橙姝堅決不離,便給他出了個損招,讓他想點辦法抓住橙姝的把柄,到時候不怕她不離,即便到法院去,也會因為她有過錯而判離的。
橙姝有個非常要好的閨密,就是那個曾經當過小姐,肖雨她爸肖任的情人矜持。他們原來經營一家小酒吧,後來肖任一直巴結的一個城建局的公務員,在分局上位升為局長,將市政拆遷的土方工程全部包給了肖任,一夜暴富絕對不是謠傳,行賄的和受賄的都盆滿缽溢。橙姝在來國貿中心上班前,跟矜持都在希格登中餐廳,肖任就是在那認識矜持的。
這個叫章聳的局長,在那時就對橙姝垂涎三尺,但當時橙姝還是個單純的女孩,沒有沾染一點世俗的東西,家裡的條件又好,根本看不上一臉猥瑣的章聳。冀漂當年背著沈晴,跟橙姝在矜持的酒吧約會時,還碰到過章聳,看見他對橙姝貪夢的樣子,差一點把他痛扁一頓。橙姝後來在矜持的影響下,骨子裡的虛榮暴露出來,離平和漸行漸遠。
那陣橙姝頻繁跟矜持他們吃飯,回來不經意間流露出對章聳的欽佩,說他現在耍得有多麼多麼的大,冀漂聽了一笑了之,他一貫不嫉妒有成就的人,也不太仇恨貪官污吏,每個人都是付出了艱苦的努力,至於利用職權謀取私利,該得到懲罰報應的時候一個也跑不了,有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漏掉的那是人家命壯運氣好,也不要有什麼不平衡。
冀漂聽劉雲給他支的這個招,以他花王的經驗,橙姝以前不會也不敢跟章聳有什麼,但現在跟自己分居這麼多年,以她貪慕虛榮的個性,必定會跟章聳糾纏到一起。他馬上給猛哥打電話,讓他派人跟蹤橙姝,果然不出所料,沒過多長時間猛哥便通知他,說把橙姝和一個男人堵到了希格登的客房裡。
當冀漂趕到希格登,看到章聳被打得像狗一樣萎縮到牆犄角,橙姝恐懼得臉色蒼白瑟瑟發抖,他完全沒有達到目的的喜悅,卻是撕心裂肺的痛。這可是曾讓他怦然心動的女孩,初見時她留著齊劉海,長發飄飄清純如女學生,有著一雙水汪汪的明眸,現在看到她跟別的男人開房,冀漂不痛苦得瘋掉才怪。
他先讓人把橙姝送走,本來不想再打跪地求饒的章聳,但當他拿起章聳的手機,要給他老婆打電話,讓他也別想安寧時,卻看見他的電話簿里有一串情婦的電話,還被冠以幾老婆幾姨太,橙姝自然也在裡面,冀漂一下怒火中燒,聚集起吃了幾十年的碳水化合物化作的能量,對章聳掄圓了飛起一腳,直接踢得他把門牙和著血都吐了出來。
冀漂給他老婆打完電話后便先走了,留下猛哥的手下看著他,後來聽說他老婆帶著自己的這堂哥那表弟,來了又把他痛毆了一頓,打得他面目全非,最後被抬著出去的。想起這段往事,冀漂還有深深的自責,橙姝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跟他脫不了干係,如果他能固守他們的婚姻,橙姝絕不會紅杏出牆,但橙姝也有她的錯,那如果也就只能成為如果了。
下午夏風正在營業常巡視,朝陽一臉急切地找到他,說有一個廠家賣斷貨了,打電話要貨打不通,記得廠家還有一個電話,讓夏風幫忙查一下。前一段為防止供應商資料外泄,夏風將買手電筒腦上的信息都刪除了,只在自己這和冀總那各保留了一份,朝陽被升為貨品部部長后,因為忙於開業,還一直沒把資料轉給他。
他們來到辦公室,秋水正在電腦上翻看員工招聘登記表,最近銷售火爆,很多廠家要求增加營業員,她得趕緊把人員補上。自從張霞離開公司后,人力資源部便由她代管,忙肯定會忙一點,但好在她原來在自己家的企業就是干這個的,倒還能應付過來,為了冀總她也不可能說辛苦呵,怎麼說她以前都一直把冀總當姐夫的。
夏風為了安全和查找方便,將供應商信息存儲到QQ的網路硬碟上,他將廠家的電話調出來給朝陽。他已很長時間沒上網了,竟然沒有嫣然的留言,這讓他奇怪也有點失落。是她生我的氣了,還是對我也逐漸淡了?他剛想下線,嫣然的頭像突然在系統托盤裡閃動起來,他連忙點開,嫣然依然發的嘟嘴女孩的表情,下面緊跟了一句話:「你把我忙啦?」
夏風的心裡一陣內疚,何止是忘了,自己都要移情別戀了。他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應付道:「哪能啊!你最近忙什麼吶?」嫣然沉默了一會後:「也沒忙什麼,那你吶?」夏風:「也沒忙什麼?」嫣然:「你怎麼在複製我的話?」夏風一看可不是咋的,以前跟她有說不完的話,現在竟然有點提不起精神。
夏風發了個汗的表情,想了一下還是道歉道:「我最近確實非常忙,一直沒上來,你別生我的氣。」嫣然:「哪會?工作是第一,你一直都這樣。」她的言語中流露出淤積已久的幽怨,夏風非常清楚,他們又陷入沉默。夏風用手揉著太陽穴,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偷眼看秋水,嬌俏的臉頰活潑靈秀,讓他心中掀起波瀾。
屏幕上突然跳出嫣然的問話:「你說我們還能走到一起嗎?」把夏風問得一陣心虛,不想欺騙她,但也不能傷她的自尊,便忍著沒回答,看她下面再說什麼,嫣然又發了一個委屈的表情,停頓了一下道:「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們的緣分不夠,趁現在還陷得不深,分手吧,很抱歉!」夏風一下便驚呆了。
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以她以往對自己的依戀,這大出他的意料。他不清楚她是遇到了煩心事,還因為其它原因,才導致說出這種話,他顧不上細想,但仍然小心翼翼地問:「你一定生我的氣了,不然不會說出這種話,我最近的工作確實特別忙。」嫣然的話坦白得讓他震驚:「我不想欺騙自己,更不能欺騙你的感情,我在身邊遇到一個男孩。」
竟然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她竟跟自己遇到一樣的糾結,夏風簡直不敢置信。他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失落和釋然膠著著:「他對你好吧?」嫣然的回答令他慚愧:「怎麼說他也是現實的,總比虛擬的要強些。」夏風無言以對,除了在心中自責哪還有別的,自己真的對不起她,三年來除了甜言蜜語,還有那個遠大的誓言,就沒幹過一件實事。
嫣然打破沉默:「我有一件事一直都沒告訴你,現在非常想跟你說。」夏風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馬上便在鍵盤上敲出:「請講。」嫣然的話在屏幕上一下蹦出來:「我早就來到了你的城市。」夏風驚得仰靠到椅背上,發出咣當一聲,秋水抬頭看過來,臉上一片茫然,夏風慌忙把頭低下,假裝正在工作,但心卻快要跳出來了。
嫣然竟然為了他來到這個城市,她的痴情敢與天齊,他拿什麼去承受?他的精神幾近崩潰,眼前一片迷霧,手顫抖著敲打鍵盤:「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我要馬上見你。」嫣然的語氣充滿無奈:「我那敢跟你說,你一直堅持不肯跟我見面。再一個我想了,如果我們真的有緣,即便在茫茫人海中,我們也會邂逅的。」
女孩的浪漫和對愛的隱忍,夏風真的搞不明白,既然你已經來到了這裡,何苦還要折磨自己,為了等那不期而遇,簡直太不現實。在一座千萬人的城市,要想相遇談何容易,何況還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屏幕上又現出嫣然的話語:「感謝你還願意跟我見面,這也是我對你的最後一個請求,我只有見到你才能證實曾經擁有過的一段真情。」
夏風的淚滴落到鍵盤上,他趕緊擦掉,忙不迭地敲打:「任何文字都不能表達我對你的愧疚,我只想儘快見到你當面謝罪,告訴我在哪裡見面?」嫣然停了一會:「那就在省圖書館的大門口吧,六點半,不知道你方便不?」夏風忙接道:「我一定按時到,但咱們怎麼相認啊?不行我把電話給你。」
嫣然馬上拒絕:「你千萬不要給,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不要留下牽挂。如果我們之間,過去還有過真摯的感情,一定會認出對方。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應了那句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上午秋水的表姐卓妍,親自邀請自己參加晚上的婚宴,省圖書館就在希格登的旁邊,六點下班趕過去剛好,晚上已安排朝陽和明月值班。
中午吃過飯,藍籌和嘉洛到冀漂的辦公室,藍籌顯得異常興奮,剛才跟文卓已把合作細節基本談妥,雙方沒有任何異議,他對下一步的發展前景充滿了信心。他給冀漂策劃如何裝修新公司,如何租庫房,如何打通銷售渠道,思路清晰有條不紊,冀漂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激動,不禁嘴角帶笑,在一旁認真聽著。
藍籌接了一個電話,臉色馬上大變,掛上電話匆忙道:「我現在得趕緊回店裡,銅廠那小子又找了幾個黑社會,正在我那威脅營業員吶!」他轉向嘉洛:「你看能給熊哥打個電話不?讓他叫幾個人過來調和一下。」嘉洛立刻應道:「我馬上給他打電話,你回去先應付一下,千萬別衝動。好漢不吃眼前虧,咱犯不上跟他們搏命。」
冀漂叫住往外走的藍籌:「我給你派幾個保安。」藍籌有點不好意思,人家保安是在這打工的,又不是冀漂手下的兄弟,讓人家擔這風險說不過去,冀漂對他一揮手:「你到車上等著,我讓他們去車上找你。」冀漂隨後給趙宏打電話,讓他找幾個做事沉穩的保安,去給藍籌幫點忙,並讓趙宏給他們交代,盡量不要動手,把勢紮好就行了。
冀漂見嘉洛給金勇打電話,讓他給熊哥說這事,忍不住問道:「你咋不自己跟熊哥說吶?」嘉洛苦笑了一下:「你開業那天猛哥的人來騷擾,我給熊哥打電話,他都給我來了個二比零,最後還是夏風又給他打電話,才把事擺平的。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昨天我的業務經理去碧玉原來那家房地產公司要錢,結果你猜咋啦?」
冀漂身子向前一傾:「結果人家把錢給了。」嘉洛被氣笑了:「哪有那好事,人家直接叫來幾個黑社會,把我的人堵到那不讓走。我趕緊讓金勇給熊哥打電話,他們是一個院子長大的鄰居,關係要比我近得多,熊哥答應得挺痛快,過了半個小時,我的業務經理給我打電話,說把他放了。熊哥也給金勇打來電話,你猜說的啥?」
冀漂忍不住笑道:「咋又讓我猜?肯定說以後有事儘管找他。」嘉洛一臉嚴肅:「你別沒事逗我。那家房地產公司叫的竟是猛哥的人,熊哥說這是人家的生意,他是硬拿臉蹭的,但下次就不好辦了。那次我把他們電腦搬走,人家就沒搭理我,後來我再讓熊哥給我派人,他就吱吱唔唔應付我,估計已經知道那是猛哥罩著的,這次是礙於金勇的面子沒辦法。」
金勇回過來電話,嘉洛一接臉就掉下來了,掛上電話抑鬱地看著冀漂:「你猜這回咋啦?我也別讓你猜了,到藍籌店裡的又是猛哥的人。」冀漂異常震驚:「不對啊!我在跟猛哥鬧翻之前,還跟他提到過藍籌這事,他當時說不清楚這事,下次那幫子如果再去,他馬上派人過去,要是這樣的話,那他也太陰險了。」嘉洛皺著眉想不出所以然。
其實當初猛哥並不知道是他的手下,他生意那麼多,不可能事無巨細全管。但這次他無意中聽手下提到這事,馬上想起冀漂以前跟他說過,便叮囑手下絕不能手軟。大家一想就明白,他作為黑社會的一方老大,小情人讓冀漂睡了不說,派去報復的手下,還讓一個叫獨狼的打到骨折,他這臉往哪擱?手下的兄弟也不答應啊!
那天手下開著被夏風砸得面目全非的車回來,把夏風插在車座上的刀遞給他,他看見刀把上刻著的獨狼,加之那天他派人到冀漂的商場騷擾,回來說有一個自稱熊哥原來的手下,叫獨狼的出面攔阻,便猛然想起夏風這個人。夏風是跟他一個體校的小師弟,是小字輩里功夫最好的,曾在全國武術大賽中拿過刀術的前幾名。
夏風還跟他一樣,也拿過全能的名次,他的強項是摔跤,當時在省內無人望其項背,在全國也是排得上號的。他知道夏風畢業後跟了熊哥,那次他為了跟西城的老大爭地盤,讓關係不錯的熊哥幫忙,那次他大獲全勝,除了原來的城中心,又控制了西城,他記得就應該是夏風,還替熊哥擋了一刀,他過後還去醫院看過。
他那天在巷子酒吧,看見一個身手矯捷的練家子,把他的手下打得東倒西歪,因為太長時間沒見,他當時沒認出夏風,但現在想起來,那必定是當年憑藉快如閃電的雙刀,孤膽行事被道上兄弟尊稱為獨狼的小子,他還有一個綽號叫刀狼,因為跟後來一個歌手同音,有調侃的意思,便沒人再叫這個更響亮的名號。
由於夏風的突然出現,讓他不得不重新考慮對冀漂的報復行動,必須要從長計議。那天他的手下也把夏風的話傳了回來,問他以他現在的身家,值不值得跟夏風搏命?一句話點中他的要害,他如今已經家產過億,雖然還沒有完全轉入正行,但已不像當年袖子一擼,便一馬當先打天下的時候,命要金貴得多。
夏風當年肯替熊哥擋那一刀,足以知道他的忠義,現在又幾次為冀漂拚命,不能不避其鋒芒,又不可能因為這事把他滅了,現在為了利益都不幹這種事,國家對黑社會的打擊日漸嚴厲,一旦出現命案事情就大了,光媒體的監督都受不了,拿錢都很難擺平,再有錢也沒辦法跟煤老闆比吧,礦難一出沒一個逃得過,這不可能不讓他心中躊躇。
冀漂嘆了口氣沒吭聲,心想要不是自己跟妍晴有過一夜情,以他跟猛哥多年的關係,這點事根本不是問題,他都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兄弟們。他抱著一線希望問嘉洛道:「那熊哥咋說,能不能擺平嘛?」嘉洛哼了一聲:「他說不能保證。」冀漂的心裡一陣糾結,都有親自去找猛哥的想法,當面跟他攤牌,讓他有氣朝自己來,不要難為自己的朋友。
但他一想到愛妻沈晴,天真可愛的乖女兒橙橙,還有未出世的一雙兒女,他馬上猶豫了,自己惹的事把命搭上都行,可他掛掉了痛苦的是親人們,想到兒女沒有父親的呵護,他的心中就是一陣揪痛,他一定要保持冷靜,靜觀事態發展再看,總會想出辦法的,除非傷及家人,否則絕對不能去跟這幫子黑社會搏命。
冀漂在沉默中異常糾結,好在沒多久藍籌打來電話,說那幫人已經走了。他終於舒了口氣,一方面不再替藍籌擔心,再一個也不用操心派去的保安,人家畢竟是打工的,就算為了公司出點事都沒辦法跟家屬交代,何況竟還為了這種閑淡事。他站起來叫嘉洛去天台,他現在急需去透口氣,不然有可能會崩潰掉。
一上去便看見夏風在那抽煙,好像非常焦慮,冀漂不禁想會不會經營上又出了問題?夏風已經看到了他們,忙走過來打招呼,他平靜地問道:「沒什麼事吧?一個人站在這發獃。」夏風連說沒有,冀漂給他遞了根煙,叮囑他一會千萬別忘了去參加卓妍的婚宴,夏風心裡不禁有一點納悶,老闆怎麼還會專門提醒自己?
他哪裡知道冀總在有意撮合他跟秋水,想讓他通過參加秋水表姐卓妍的婚宴,能夠提高相互的了解。他正在這為跟嫣然的見面心慌意亂,他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見面便對她放不下,或者更堅定離開她的決心,一切都難以預料,讓他禁不住忐忑地緊張著。他還糾結一會怎麼跟秋水說不跟她一起走,還好秋水打來電話,告訴他自己要先走一會。
夏風看著馬上要到六點,便急速把營業場巡視了一圈,並叮囑朝陽多操點心,有問題給他打電話,今天是冀總過去戀人的婚宴,他不想在這個當口出事,自己必須要負起責任。他打開車門還看了一眼大門口,顧客依然川流不息,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路上的車輛已經出現擁擠,他不能讓人家女孩等他,便忙上了高架。
因為心急幾次差一點碰到前面的車,他反覆叮囑自己不要慌張,但離省圖越近,他的心越快跳了出來,握著方向盤的手也控制不住抖動了起來,他只好把車停在很遠的地方,下車往那邊走,這一段路竟然好長,走得他渾身冒虛汗,以他從來沒有放下的功底子,這種狀況他絕沒想到,這傢伙到底還單純點,要擱大花王冀漂就不可能。
他終於看見了省圖台階下羅丹的思想者雕塑,慌忙尋找嫣然的影子,但茫茫人海中如何認得出來。他整理了一下衣著,這幾天顧不上換衣服,顯得有點不尊重嫣然。他放慢腳步仔細搜尋,但捱到塑像下還沒看出所以然,就在他的目光拐過塑像的霎那,他竟然看到了秋水,本能地順著塑像往反方向繞,心中驚慌失措,她怎麼竟然會跑到這來啦?
還沒等他理出點頭緒,卻跟一個人撞個滿懷,他低著頭連聲道歉,聽見一個熟悉的輕呼,他知道碰到了秋水,尷尬地抬起頭,沒想到秋水比他還緊張,低著頭都能看見她臉頰的晚霞,夏風不知道說什麼好,就那樣乾笑著,但他馬上便驚住了,她不會就是嫣然吧?想到這他不禁倒退幾步,盡量讓自己鎮靜下來,但哪裡還能收攬得住啊!
堪比一個世紀的沉默,夏風終於忍不住,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叫了一聲:「嫣然?」秋水彷彿寒風中的枯葉,一陣的瑟縮飄搖,腳下的地磚滴落一片青淚。一切全都不言自明,世界很大也太小,緣分到了誰都別想擋不住,如果前世回眸的次數不夠多,就算眾神來幫襯都沒用,只落得無緣對面不相識的慨嘆。
夏風出於對女孩的呵護,慌忙向她伸出手,秋水一下跌倒在他的懷裡。儘管春季的白天長了,但天空還是有些灰暗,依稀恍惚間不知身在何處,辛棄疾的詞句猛然跳出腦海,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辛棄疾那是夏風最為欽佩的愛國大英雄,辛棄疾劍膽琴心的俠骨柔情讓他無限敬仰。
秋水癱軟得一個勁往地上出溜,夏風用力拉住她口中急呼嫣然,秋水成這樣還沒忘嗔怪:「你不要叫我嫣然,你早就把嫣然忘了,已經當了副總都不告訴我。」夏風尷尬得無地自容,自己當時不告訴嫣然,說白就是不想兌現自己的承諾,他無言以對,只能緊緊地拉住她,心中暗罵自己薄情寡義,悔得恨不得撞到思想者塑像上。
這個想法一出他便抑制不住,急切想讓秋水站穩,嘴裡夢囈般嘟囔道:「我絕對沒有成心隱滿你,你如果不相信的話,我現在就把命放到這。」說著就要鬆開秋水的手,奔思想者底座衝去,秋水怎麼可能肯放手,一聲嬌吟便把夏風止住:「你要覺得傷害一個嫣然還不夠,就把秋水也逼上絕路,你就別管我了吧。」
幾句軟語說得夏風心中的顫動一浪接著一浪,他轉身、回眸、飽含深情望向秋水,她垂首、含羞、頻閃著睫毛期待著,他急切想看見那雙靈動的眸子,會否寫著與他一樣的情愫,他上前海嘯般擁裹住她,他的糾結已煙消雲散,對嫣然的情疊加著對秋水的戀,如萬馬奔騰般席捲全身,透過與她接觸的部位,與她的涓水碰撞、交匯、對流!
秋水纖長的睫毛如天幕般打開,幽謐清澈的潭水裡,羞澀的魚在躲,又猛一轉身,羞怯而又嚮往地睇著吹皺潭水的風,那晚霞中嬌艷的唇,逐漸向上翹起,露出潔白無暇的白云:「當夏天的風,遇到秋天的水,會發生什麼?」夏風用手輕拂她的秀髮:「像這樣,風會從水面輕輕拂過。」譚水裡的魚向水面游來:「然後吶?」
夏風的手由下而上拂過她的秀髮:「風在水上迴旋,留戀秋水的娟秀。」魚在譚水裡倏然一擺:「秋天來臨了,夏風要走了。」夏風也露出了白云:「走的是夏天,風是永遠不會走的。」魚向潭水裡一縮:「那是秋風呵,秋水好怕冷。」說著身子不禁一抖,夏風緊緊地摟住她,眼中的情意更濃:「那是別人叫法不同,夏風會永遠把炙熱,留給娟秀的秋水。」
譚水裡的魚一下躍出水面:「這算誓言嗎?你不要說著玩,他可聽著吶。」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思想者。在她的心底里,一直為表姐和冀漂的真摯感情感動,他們當年曾在偉人像前有一個刻骨銘心的誓言,她也要,一個浪漫執著的夢想,期盼煎熬了太多日夜。夏風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思想者:「我渺小,但我會用生命捍衛誓言,偉大的藝術可以見證。」
秋水的臉頰貼著他火熱的胸膛,心醉了,一個甘願當小女人的女孩已別無所求。夏風輕輕拍了拍她,她揚起頭迷離地看著他,他倒羞赧地不敢看她:「該去你表姐那了。」她呀了一聲離開他,然而手已經牽住了他的手:「趕緊走,去晚了非挨罵不可,我表姐可厲害了。」說得夏風心裡突突:「你一會怎麼跟她說我們?我心裡這陣慌得很。」
秋水含羞帶嗔道:「你就等著她罵你吧。」夏風一聽都緊張得邁不動步了,秋水嘻嘻一笑:「騙你吶,我表姐最善良了,她要恨也只恨在網上虛擬的你,誰讓你老不跟我見面的?快走吧,你把車停哪啦?」夏風把手往前一指,結果遠得他都看不見,秋水使勁張望:「沒有呵。」夏風尷尬地一笑道:「剛才太緊張,手抖得厲害,把車停得遠了一點。」
秋水用另一隻手拉住她的胳膊,將臉頰依向他的肩膀:「你看到嫣然沒有失望吧?」水汪汪的眸子現出調皮樣,夏風傻傻一笑:「我還怕你失望吶!我把自己搞得那麼神秘,不敢見面的一般都因為沒自信。」秋水撲哧一樂:「你這話的意思我特別自信?成天鬧著要跟你見面。」夏風看著她賞心悅目:「你完全有理由自信。」
秋水含羞垂下眼帘:「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樣。」夏風喜不自禁:「那你更喜歡哪一個?」秋水作勢要踢他:「我不許你問這個問題嘛。」夏風連聲求饒,把車鑰匙遞給她:「你看我的手現在還抖著,不知以後會不會落下後遺症?還是你來開吧。」秋水嫣然一笑:「你這是在怪我啦,不要緊,我以後天天當司機接你。」
夏風坐到副駕駛心裡高興,以後就能跟她結伴上下班了,心情不禁舒緩下來:「你看我沒騙嫣然吧?這車是公司配的,房子還沒影吶!」秋水睇他一眼:「好像嫣然說不在乎這些吧?可以一起努力去實現。」夏風岔開話題試探道:「你車開得這麼好,你在老家是輛什麼車啊?」秋水是一輛芭比版新款甲殼蟲(Beetlearbie),但她隨口說道:「雨燕。」
夏風笑:「不會吧?你這麼低調。」他已經大概知道她家的背景,現在已不是有車有房那麼簡單,而是什麼樣的房什麼樣的車,夠不夠上檔次?一片愁雲籠罩住剛才的喜悅。秋水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我表姐才叫低調吶,她平常都不開車,每天跑步上班。」夏風自嘲地笑道:「我這還拚命要買車吶,人家有錢人又改跑步了,你看這事鬧的。」
秋水點了腳剎車側頭嗔他:「什麼有錢不有錢的,我可不愛聽這話,要是我姐聽到了有你好看。」夏風連忙賠笑:「純粹是玩笑話,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也想過有錢的日子。」秋水對他嘻嘻一笑:「那你就好好努力吧,我看好你哦!」夏風含笑用力點著頭:「為了女朋友一定加油,你就瞧好吧!」
冀漂在參加喜宴之前,先回家接沈晴和女兒,父母將她們送到小區門口,他剛把車停穩,女兒便歡天喜地跑過來,稚嫩的童音清脆乾淨:「爸爸,小姑當新娘啦!」冀漂連忙下車抱起她:「那你一會要恭喜小姑啊!」媽媽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你今天少喝點酒,帶著橙橙吶,把沈晴照顧好。」然後又叮囑沈晴道:「你看著他一點,別讓他忘乎所以。」
沈晴只笑不答,冀漂跟母親開玩笑:「她管得了嗎?我都管不了我自己,那幫子勸起酒來誰也擋不住。」父親關切又無奈:「都是一群酒鬼,一天不幹正事。」冀漂笑著分辯道:「這是現在的生活方式,人在社會上總得有朋友,應酬是難免的。」父親說了一句經常點播他的話:「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才是正事。」
在車上沈晴問冀漂:「給卓妍封了個一萬塊錢的紅包,你看夠不夠?」跟妻子討論以前女友的事,他仍然覺得不自然:「沒有多少的問題,多少人家也不在乎,只是表達咱們的一個心意。」沈晴指著前面的花店:「那再買一束花吧,總覺得禮太輕,心裡過意不去。」她知道卓妍借給冀漂五百萬,更知道她等了冀漂十幾年,要不也不會這麼晚才結婚。
她有時候甚至會責怪自己,如果沒有自己的介入,卓妍也許早就嫁給了冀漂。卓妍和文卓恭迎在餐廳門口,文卓身著彰顯英國紳士風度的登喜路(Dunhilll)深色西服,卓妍穿著高雅簡潔的香奈兒(CHANEL)套裝,冀漂第一次感覺到她已變成了一個成熟女人,神態舉止間透著職業女性的矜持和幹練。
橙橙早已把花束遞給卓妍,一連聲說了一通恭喜的話,卓妍憐愛地抱起她,禁不住在光嫩的小臉上一陣吻,文卓連忙給她派發紅包。在旁邊幫忙招呼的英倫夫婦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家忙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竟然看見秋水和夏風牽著手走過來,不禁都驚愕得張開了嘴,儘管大家都有意撮合他們,但絕沒想到進展會這麼快。
秋水臉一紅慌忙鬆開手,快步走到卓妍跟前,剛說了一句恭喜的話,淚水便陡然滾落下來,卓妍不知她所以然,驚慌地拉住她的手一臉急切:「怎麼啦?水妹。」秋水為了尋找夏風付出了太久的等待,當幸福突然降臨時,讓她必然會喜極而泣,表姐是唯一見證了她對這段感情的執著的,現在相見難免會情緒失控,宣洩壓抑已久的孤獨和委屈。
大家的目光都不解地看向夏風,他像犯了錯誤一樣,羞赧地垂下頭,大家見狀也不便開口,卓妍只能繼續追問表妹:「水妹,你到底怎麼啦?快點告訴姐。」秋水淚眼婆娑抽泣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別人聽不明白,但卓妍對秋水的事一清二楚,經過短暫的震驚之後,她一下擁住秋水,眼裡湧出為秋水欣喜的淚:「你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等到姐倆平靜下來,大家聽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禁發出一陣唏噓的驚呼。正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人生情緣各有分定,佛教術語說透人生哲理,闡明人與人之間風雲際會的偶然和難得,並對人間無緣得識或失之交臂的惆悵與有幸結識或天緣巧合的歡樂,發出了一切皆需隨緣的慨嘆。
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擦肩而過。這是無緣相守的人們對自己無奈的慰籍,還是冥冥中真的早已前世註定?寫手在續作中將會探究和詮釋,希望可以給大家和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但這卻是一個很難解釋得清楚的問題。科學發展到今天,人類對於生命和宇宙的探知,很多仍限於推測讓人異常糾結。
卓妍請的客人有很多過去技校的同學,他們都曾見證過卓妍和冀漂那段轟轟烈烈的戀情,現在見到冀漂攜妻帶女來參加過去戀人的喜宴,不禁在心中發出感慨,真的是命途多舛造化弄人,逝去的讓人扼腕嘆息,但未來卻充滿幸福的希望,看見他們皆有歸宿相處融洽,想必已經釋然,一切都將會在生活的繼續中逐漸淡去。
因為婚禮已在老家辦過,卓妍對大家表示感謝之後,便請大家用餐。彬雪碰了一下嘉洛,悄聲道:「你看卓妍和文卓的名字里都有一個卓字。」嘉洛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噤聲,生怕冀漂聽見。其實冀漂早就琢磨過這事,卓妍的父母在寫給他的信中就提到過,卓妍家和文卓家是世交,兩家當年便指腹為婚,從文卓的名字都可以看出來次言不假。
過去那幫技校同學早已不停地叫冀漂過去喝酒,他連忙笑著舉手應聲,橙橙拉著他要跟著去,他趕緊抱起女兒,還沒忘了叮囑大家道:「你們都別抽煙,我老婆可懷著龍鳳胎吶!」沙漠靠了一聲:「你看沒見我連煙都沒拿出來。」大家笑著噓他走,他嘿嘿一笑忙不迭道謝,臨了關切地看了一眼滿臉幸福的沈晴。
技校這幫同學冀漂已經很久沒見了,其中有幾個是跟他一個宿舍的室友,包括以前追琴夢最後備受傷害的胖子。大家儘管很熱情,但卻有些生疏,從他們的神情和穿著上,冀漂便能看出他們的生活狀態並不好,都在為最起碼的生活辛勤勞作,從某種角度來講,還不如一些風調雨順的農民,吃住不成問題,農閑的時候還可以出來打工增加收入。
有女生誇橙橙跟她媽一樣漂亮,其實她們並不知道她不是沈晴的女兒,冀漂不便解釋,趕緊挨個敬酒掩飾自己的尷尬,坐在桌上的趙宏和露佳也不可能多事,大家回憶著過去的往事,開心的同時也有黯然的傷感,畢竟那單純激情的年華已經一去不復返,即便再有不如意的事情,也沒有青春的失去令人痛惜。
剛好卓妍和文卓來到這桌敬酒,橙橙爭著要跟卓妍碰杯,卓妍忙一臉愛憐笑著跟她乾杯,但等到卓妍又拿著飲料敬大家,馬上便有人反對,說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怎麼也得喝酒,以前她多少也能喝一點,旁邊的露佳快人快語道:「你們別羅嗦,妍妹懷孕了,不能喝酒的。」卓妍含羞垂下眼帘,冀漂聽了心裡糾結,卻看到文卓意味深長掃他一眼。
他的心頭轟然間一震,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穩,那個不敢觸動的秘密立刻浮現出腦海。卓妍上次回來,冀漂那天剛巧跟橙姝辦完離婚手續,還沒有娶沈晴,彬雪跟沈晴姊妹情深,怕冀漂再跟卓妍舊情復燃,便拉著嘉洛住到沈晴的房子,下班跟著冀漂,但凡大家請卓妍聚會,她都不離冀漂左右,堅決徹底地不給他們留機會。
卓妍那天下午的飛機,本來說好英倫送她,但冀漂正在公司牽挂的時候,英倫給他打來了電話,說自己有事讓他送,他正在為不能跟卓妍單獨相處而遺憾不已,一聽英倫說這話都顧不上掩飾,忙不迭地滿口答應,然後慌忙趕到希格登酒店,他按門鈴的時候,已經分不清手跟心哪個抖得更厲害,反正渾身都跟篩糠一樣。
卓妍打開門,雖然素麵朝天,但愈顯得純凈童真,那一刻的時空間,她猶如水仙般清雅,只為他綻放。他恍然若夢中,拘謹地坐在椅上,她給他沏茶,他點頭稱謝,然後是漫長如一萬年的沉默。眼看著該到出發的時候,卓妍拉住他提起行李箱的手青淚滾出:「我要把第一次交給最愛!」……歡迎閱讀續書《命途多舛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