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安妮特的聖潔視線8(1)
這一周天氣又熱起來了,地也被曬裂了。水龍頭滴著水,滴滴答答地響著。花粉漫天飛,胳膊上都是黏黏的汗水,連爭吵的力氣都沒有。到了這個季節牡丹花和金盞花都枯萎了。養蜂人把花蜜帶到集市上,他們慢悠悠地攪動著缸里的花蜜,賣完后就帶著鼓鼓的腰包回到養蜂場。參加自行車比賽的賽車手穿過小鎮,在人群的尖叫聲中衝上陡峭的山坡,騎到山坡上的路障邊就放慢速度,然後沿著一排山楊樹和大麥一路向前駛去。小鳥也已經做好了離巢的準備,小路上熱浪陣陣。
電視已經買回來一個星期了,安妮特對它的操作和功能還不甚了解,倒是家裡其他人對這個新鮮玩意兒都充滿了興趣。馬塞洛叔叔十分肯定他能在單雙打比賽中獲勝。他寫了一封參加比賽的申請書,而且決定以後每個星期都會寫一封信,直到被接受為止。如果他贏得比賽的話,就會把養花的生意盤給別人,他們全家搬去阿根廷生活。她母親不太同意他的提議,阿根廷是「遺忘之地」,在那兒他們會丟了根和愛國之心。那裡夏天太熱,冬天太冷,而且,文森佐也不需要他們,他很少寫信,就好像完全斷了和家人團聚的念頭。「或者就去環遊世界,」馬塞洛叔叔興奮地說,「如果這能讓你更開心的話,羅薩。」新聞里報道了一件奇事,在尼泊爾附近,一個女孩兒升空了,目擊者說她被很多光環圍繞,而且至少離地面三英尺,教會正在調查當中。毛里奇奧說他最喜歡的尼龍絲襪廣告停播了,「如果是因為裙子太短衝破了底線的話,那為什麼一開始還要播呢?」他問。當他看到米娜馬志尼經過鋼琴走到麥克風前時,他的頭也跟著晃了起來,安妮特能聽見他打著響指,跟他從水桶里抓起新鮮的魚時做的一樣。他們的母親就把頻道換了。
托馬索對電視里吵吵嚷嚷的畫面並不感興趣。他正忙著練車,在山坡上上上下下,穿過破舊的塔樓、葡萄園甚至是公墓的台階。「我必須讓我的雙腿強健起來。」當門卡羅尼神甫問他為什麼把車騎上了神壇,他這麼回答道。他告訴牧師,如果他要為國家贏得金牌的話,就必須付出代價。隨後他瀟洒地騎車離開,捲起一團塵土沾在牧師的長袍上。門卡羅尼神甫無奈地搖搖頭。
如果不是木樨草花的花蜜讓安妮特的母親不再受到偏頭痛的困擾,那就是電視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忙著看宗教節目,不再躺在裡屋的床上,額頭上放著浸泡過甘菊花液的毛巾。安妮特去教堂時,她母親也不再嘮叨著讓她注意安全,注意坑坑窪窪的路面和那些離群索居的南方人了,也不再堅持讓毛里和托馬索陪她去做彌撒了。她戴著頭巾,長裙蓋過膝蓋,雙手互相搭著放在胸前,跟她坐在聖洛倫佐教堂的長椅上時一樣。
安妮特給她爸爸和希奧爾希奧先生拿了幾朵牡丹。她數了數這些花,是奇數,沒辦法,有時大自然就是搞些不吉利的事。牡丹花開得很飽滿,花瓣都打開了,混著山裡的新鮮空氣和**味,真是恰到好處。如果仔細看的話,她能看到她把花莖拿起時手上留下的一抹紅色。有時她能看見紅色,因為它們鮮活生動,但有時那紅色或許只是一滴血,點亮她的眼睛。自從上個星期她遭遇陰影事件以後,就變得緊張起來。雖然流血了,但是她覺得那些進入身體里的東西,並沒有被吸出來,她感覺自己不幹凈。她現托馬索正在給自行車車胎打氣,於是就問他能不能陪她去教堂。「為什麼?」他大聲喊道。他有要事在身,不想再有什麼任務了。「我只是需要你的陪伴,一小下而已。」安妮特告訴他。他說,或許他訓練完就能陪她了。
她從衣櫃里拿出迷迭香做的護身符,走到像火爐一樣熱的大街上。在去聖洛倫佐的路上,人們都親切地和她打招呼。「你好,今天是個好天氣。這星期你弟弟沒陪你來?向你媽媽和叔叔問好。盡量待在陰涼的地方吧!」
教堂的味道一直沒變,那裡有聖木和新娘白手套上滑石粉的味道。今天他們要講亞伯拉罕,他對上帝的忠誠能讓他犧牲自己的兒子伊薩克。「我們很難理解這個故事,」門卡羅尼神甫說,「熱愛上帝要付出什麼代價呢?想象一下吧。那就是把刀架在一個無辜者的脖子上,像一隻祭品羔羊一樣,隨時準備任人宰割,這難道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嗎?我們為上帝付出了這麼多,難道不配在天堂得到回報嗎?」牡丹花在安妮特的大腿上微微地晃動著。她想起她生病之後的日子,毛里為了幫助她恢復,明了一個遊戲。他把廚房裡能找到的食物混在一起,像魚和石榴,無花果和鹽,然後她就必須張開嘴巴,然後描述那些奇怪的味道和組成的部分。如果她退縮不想品嘗的話,毛里就不樂意了。「相信我,把我想象成聖路加[聖路加:保羅的門徒,《新約聖經》中「路加福音」和「使徒行傳」的作者,職業是醫生。]吧。」安妮特從來不覺得這個遊戲對她身體的恢復有什麼幫助,因為她的味覺並沒有受到疾病的影響。但是她還是會和毛里玩這個遊戲,直到他自己也覺得沒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