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年來了（中篇小說）（23）

事恰恰相反，那位行長不僅沒有受到任何黨紀國法的處分，相反來個易地當官，由縣上調到市上。美不美？壞事變成好事，一年時間，逍逍遙遙領著老婆娃從我們那個窮山惡水的縣城搬到大城市去了。

秋葉說啥都咽不下這口氣，我們家裡人勸解她，會怪怪自己，不會怪怪別人。千錯萬錯，都是根不知高低，貪心過度的錯。市中院有我的同學，我打電話詢問案，他說案子複雜，光卷宗立了十幾本，除經濟問題，還有其他方面的問題。

其他方面問題，不而喻，人家不明說，我心裡很是清楚。他叫我去看卷宗，說對我寫作會有好處。我沒有去，我可沒那麼多閑時間細看自己妹夫的風流韻事。原本五毒俱全，一旦有錢，德行可想而知。

秋葉窩囊，事到如今仍不知替自己打算，一味地委曲求全，維持著那個毫無意義的破婚姻。母子們平時省吃儉用，給那不爭氣的人送東西卻毫不吝惜，速食麵、菜、煙，不斷地往監獄里送，大兒子鐵柱說他媽菩薩心腸，就差把鍋灶搬到監獄裡邊去。

我坐在沙上望著不知疲倦，為我忙這忙那的妹妹，輕聲問：「哎，秋葉，根案子那事，你再催了沒有？怎麼還不開庭？都快兩年了。」

秋葉說：「催了，主辦案子的張廳長說這陣天冷，叫我不要跑了，明年四月開庭。據他說案子拖的時間長倒拖好了，如果放到當時開庭，不是死刑就是無期，現在政策尺度放寬了，能保住命。」秋葉站在門口，神淡淡地看著我。

我瞪她一眼，氣憤地說：「死了才好，脫生你了。」

秋葉白我一眼，說：「姐，看你心瞎哩。」

我說：「我心瞎？像他那樣的人不值得同，早死早好，活著都是社會與家庭的大害。等把他的案子了解了，你也該想一想自己後半生的事了，他那種人，即使等出來也不會痛改前非，安安分分和你過日子。」

秋葉說：「姐，我命苦，命苦人走到蜜州都不得甜。我想了……再找不一定能找到好人。」

我從沙上忽的一下坐起身，狠狠地罵道：「前世沒見過男人，沒出息，即使不找男人，也不跟他那種噁心人過，至少不生他那窩囊氣。」

秋葉說：「不生窩囊氣是真，可是，娃都大了，眼看鐵柱要成家。你說媳婦要進門，當婆婆的鬧離婚，人們不捂住嘴笑死才怪。我反覆想了，多半生都這麼混過去了，何苦老了老了成精，丟人現眼。安生湊合過，人生短，眨眼就完了。」

我順著沙倒下去。忽然，秋葉高興地問我：「姐，你給德厚縣長說我工作調動的事來沒有？」我說：「沒有哩。前天他來了，本來想提你的事，可看見托他辦事的人太多，大家都圍住他有事求，我沒好意思提。等年後有機會了再給他說。」秋葉說：「不用說了。」我問為啥，她告訴我說：「今後鹽業上要直統，一旦直統，效益好，工資有保證。一動不如一靜，你說哩？」我說：「天無絕人之路，我整天為你不出工資愁。」秋葉說：「我不愁你愁啥？我是主的女兒，主會照看我的。」

她信上了基督教，信得忠實而堅定。父親、母親、珍葉、紅葉和弟弟在她的動員下一度跟著信，父親和弟弟因不能堅持禱告，中途退出。珍葉告訴我，秋葉拉上母親和她們禁食，一整天不吃不喝，餓得她和紅葉前心貼后心，渾身顫。最可氣的是秋葉竟然要求孩子們跟著一起禁食，紅葉的小麗麗餓得說不出話來，問她餓不餓，她搖著小腦袋，表示不餓。我聽后氣得大罵愚昧、無知、自找罪受。後來，珍葉和紅葉總算說服了春葉，不再讓孩子們禁食，她們也慢慢地拒絕禁食。現在只剩下秋葉和母親堅定不移，每天早中晚按時禱告，堅持定期齋戒。

提起耶穌基督，秋葉一臉的莊嚴神聖，她不厭其煩地動員我說：「姐，聽我話，信神好。」我說：「我有我的信仰，我永遠不會信基督教，有時間，我會好好讀讀《聖經》的，那是一本好書。哎，聽說你領上媽禁食，我問你，媽和你那身體能經得起一天、兩天不吃東西？你該不是瘋了？」秋葉說：「我才不瘋哩，我瘦是瘦，沒有啥病，前幾年的肝炎、胃病自信上神以後都好了，這二年沒吃過一丸藥，平時偶然有個頭疼腦熱，不用吃藥，禱告一會就好了。」我說：「神那麼靈驗？」她說：「咱媽以前貧血，心臟不好。現在全好了，幹活從不知累。姐，不要固執，聽我話，信上神病就會好，根本不用你一天到晚喝那苦水。真的，你笑啥？」我說：「我笑你愚昧，有病不吃藥，要醫院幹啥？要大夫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