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來了（中篇小說）（31）

石磊遞上紙煙，我去廚房泡茶。***

屋子悶熱難耐，菊花牌風扇立在窗戶與書櫃之間，搖擺著頭不停地對著人們扇，可扇過來的風熱乎乎地，一點也不涼快。

周局長見我們飯吃在半截，不便多呆，於是，開門見山地說：「石處長，我剛從北京開會回來，順便來看看你，給你帶了一條我們縣上生產的麻將涼席。這種涼席是竹子做的，質量不錯，鋪在床上特涼快，而且越鋪越光，越鋪越亮，越鋪越涼……」

我對他這種廣告性的介紹只是報以微笑，並說我們上午剛買回兩條涼席，也挺不錯。我想我的外之意他不難聽出來。

他問我們買的是怎麼一種涼席，多少錢。我告訴了他，他不以為然，口氣蠻大地說：「不一樣，我們這種席市面上同類產品都比不上。不信你用用就知道了，新上市的，很好的，確實不騙你。」我們沒有說不信他的話，更不好說讓他把東西帶走。因為天氣實在熱，怎麼好意思叫人家頂著正午的毒日頭把那麼重的東西提上來，又提下去哩？

為了證明涼席的光和涼，周局長熱有餘，非要幫我們把他的涼席鋪到床上去試一試，攔也攔不住。他把煙蒂擦在煙灰盒裡，水也不喝一口，走過去蹲在地上揮汗打開箱子，取出摺疊成方塊形狀的麻將涼席，反客為主，直往南面住屋奔。

我們倆都是冷麵寡之人，被他的熱大方搞的一時很被動，機械地幫他把涼席抬到卧室，幫他將那沉重的，有聲響的東西鋪到我們新買的涼席上面去。難怪周局長進門時汗流滿面，這涼席三個人抬都覺得重，他一個人提上五樓，可想而知累得夠戧。

不知道他有什麼事需要石磊幫忙的，我從來不過問他工作上的事。他貴如金，問也白問。當然，我也理解求人辦事的難場，因為我們以前也求過人。當年為我工作調動的事，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人看看，只不過過去的年饉是好的罷了。如今，石磊有了職位，反過人來求他了。鑒於過去求人的艱難，現在能給別人幫上忙，幫一幫倒無妨，我並不反對。可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可不願意因為給別人幫點小忙，就沾別人的小便宜。小恩小惠，頂沒意思，周局長他大可不必這樣。

臨走時，周局長握著石磊的手說：「就這樣了，石處長，對不起，打攪你們了。以後我還會來的，我這個人是熱心腸，好交朋友，你以後有啥事需要我，請不要客氣。我辦事沒問題，在我們縣上，人緣口碑都不錯，知名度相當高噢。因為我連續幾年都是省級勞動模範，這不是，昨天剛從北京開會回來。」

他站在門口，睜著一雙金魚大眼看著我，欲和我握手。我頂煩這種虛假的應付，沒有伸手給他。他以為我不與他握手，是女人矜持的表現，反而更加高興似的，殊不知我壓根就看不起他這種人。

送走周局長，我們重新回到飯桌前。我笑著對石磊說：「胡吹，勞動模範就是那個樣子？」石磊不吭氣。我又說：「還是省級勞模，我看他是個送禮勞模吧。」

石磊嫌我不會說話，氣狠狠地瞪我一眼。

……

流火七月。早晨起來，一絲風都不透。我六點鐘出去到公園散步，七點一刻準時回家。上樓時，石磊低頭下樓，和我打個對面，竟然陌生人似的，一聲不吭。他，冰冷得如同一塊石頭。

太陽火龍似的從廚房玻璃上射進陽台，將她那灼人的光焰灑在鋁合金櫥柜上，令人望而生畏。早晨起來，屋子更像個大蒸籠，門窗全大開著，窗外卻不透半絲風兒進來。我去衛生間沖個澡，剛出來站在客廳，渾身即刻被蒸出一層熱汗來。這鬼天氣，早晨這樣悶熱，中午熱死人不成。

維維躺在她的小床上睡覺。可憐的孩子，滿面汗水，雙頰通紅。額頭、鼻樑上的汗珠子沿著面頰滾向兩鬢。我浸濕毛巾，替她擦拭脖子上的汗水。

周局長打電話來，照樣先問石磊在不在，我回答石磊不在家，剛下樓去了，他說他給我們拉來一個飯桌，什麼義大利式的，款式非常新穎別緻，木質也很好，市面上正流行。我很想說：「周局長，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們有飯桌子。另外，屋子也小，擱不下你那義大利式的桌子。他才不管你的屋子大小，擱得下與擱不下。他要辦他的事，要達到他的目的，就會不擇手段把他的意願強加在你的頭上。果然，他不容置疑地告訴我，他的車已經到我們樓下邊停著，早晨剛起床，不方便，他就不上來了，叫人給我們搬上來，讓我把門打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