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喊她妹妹,就先喊我叔叔
僅僅是分神的瞬間,謝識琅就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連忙退後,瞧對方迷茫的神情,這才慶幸對方沒有聽清楚。
另一邊,謝希暮亦鬆了口氣,方才謝識琅說出口謝家主母幾個字時,她險些就答應了。
瞧對方這後悔的模樣,一看便是失言這才說出了口。
好在接話接得慢。
「小叔叔,時候不早了,我還是先去給琉璃姑娘安排住處,省得人家說咱們丞相府招待不周。」
不等謝識琅反應,她便告退離開,只剩下男子望著她的背影出神。
「……」
剛到朝暮院,謝希暮一眼就瞧見了四處打量的琉璃主僕。
「琉璃姑娘,不如給你安排在顯德院吧。」
謝希暮方才和謝樂芙的討論聲琉璃也是聽見了的,知道顯德院與謝識琅的院子離得最近,難免欣喜,以為是謝識琅給交代的,連忙福身,「那就要多謝丞相了。」
「多謝丞相?」
謝希暮愣了下,恰若思索了一番才反應過來,「琉璃姑娘誤會了,方才我去小叔叔的院子,他已經歇下了,我想著顯德院好歹離我這兒近些,姑娘要是有什麼需要也可以直接來找我。」
琉璃聞言一頓,只好朝她勉強彎起唇,裝作無事道:「大姑娘安排的自然與丞相無異,琉璃便謝過姑娘了。」
謝希暮領著主僕倆往顯德院走,一邊笑道:「說什麼謝不謝的,既然官家說了讓琉璃姑娘來丞相府玩一段時日,我們這做主家的自然得好生招待。」
這說辭大方坦蕩,如若不知,倒以為謝希暮是謝家主母,琉璃跟在一旁細細打量著謝希暮,眼神多了幾分晦暗。
「顯德院從前是我爹娘住的地方。」
謝希暮向琉璃介紹,眼神笑盈盈的,「此處與小叔叔院子很近,他平日不喜歡吵鬧,姑娘在此地住可要保持清凈。」
琉璃聽了這話,試探地問道:「不知道丞相還喜歡什麼?」
這話赤裸裸便是打探謝識琅的喜好,要對症下藥。
謝希暮卻沒有裝作不清楚,反而直接笑道:「琉璃姑娘想知道什麼?不若直接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
起先琉璃還以為這人是在虛與委蛇,可當謝希暮當真對她的問題如實告知后,她才有些混淆了。
「姑娘當真願意幫我?」
謝希暮臨走前,琉璃熱絡地握住對方的手詢問。
謝希暮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笑臉,「小叔叔獨身一人,我們這些做小輩的自然希望他快些成家了,琉璃姑娘可要把握好機會。」
琉璃聞言羞怯一笑,直到女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顯德院,取而代之的才是極致漠然的度量。
「姑娘,這謝家人除了那位老族長似乎都不待見咱們,不過這個謝大姑娘人倒是不錯。」琉璃的侍婢名喚歲歲,是陪著琉璃一塊長大的。
琉璃的確不是什麼揚州前任知州之女,先前只是在一家曲藝坊中當清倌,賣藝不賣身,後來她的一個姐妹被三皇子選中,過上不愁吃喝的日子。
琉璃是艷羨的,她的底子不比她姐妹差,又因為一身傲氣,不屑於跟隨普通富商,在那樂坊中蟄伏隱忍多年,本以為要就此荒廢,沒想到等來了這個機會。
方才她去朝暮院,才發覺這個世上不止是窮人與富人有差別,就連富人與富人都有天壤之別。
上好的和田玉瓶被隨意放在梨花木小窗台上,信手插了幾支院里栽種的花草;尋常有錢人都不捨得用做裁衣的貂兒皮竟然隨意鋪在青石板磚上,供女子踩踏;更別提號稱一兩香料一兩金的龍涎香,在院子里時時刻刻燃著。
這哪兒是一個尋常院落,分明是被金銀堆砌成的黃金屋。
若說先前琉璃想留在丞相府的心只有六七成,現下已經完全超越了十成。
就算那謝丞相生得一副好相貌,性情冷清,可素來沒有男人能逃得過她的手段,更別提一個這麼些年都沒碰過女人的謝識琅。
「謝希暮人如何,尚未可知。」
琉璃知曉謝希暮不是謝家血脈,還擔心此人會對謝識琅心存別的心思,不過此人方才卻大方地跟她說謝識琅的喜惡。
不像是存了異心。
琉璃眸色幾經變化,「她人好也罷,人惡也罷,我都不關心,只要她對謝識琅沒有心思,我倒是不會為難她,這謝家主母之位,我勢在必得。」
*
「姑娘當真好糊塗。」
曉真跟著謝希暮回屋,剛關上門就忍不住開始吐槽:「那顯德院是咱們朝暮院外,離明理院最近的院子,姑娘怎麼想的,竟然讓那個女人住進去。」
謝希暮忙碌一整日,將外裳褪下,隨即坐在鏡前卸釵環,神情淡定,「這怎麼了?」
「還怎麼了?」
曉真都驚呆了,「姑娘沒瞧見丞相也不喜歡那女人嗎?二姑娘雖然平日里蠢了些,但方才說得不無道理,那琉璃一瞧便不是簡單的主,姑娘將她安排在顯德院,還告訴她丞相的喜惡,若是她……」
「若是她翻身當了丞相夫人?」謝希暮順著曉真的話說完。
曉真無奈道:「姑娘,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呢。」
女子眉目帶笑,「你覺得小叔叔會喜歡她嗎?」
「如今是不清楚,可那琉璃看上去便是有手段的,若是丞相當真受她迷惑,姑娘不是前功盡棄了嗎?」曉真嘀咕道。
「可我偏偏就是要琉璃去迷惑謝識琅。」
謝希暮將耳垂上的珍珠墜子摘下來,懶洋洋道:「若是連這樣一個女子都抗拒不了,怎麼配當我的夫君。」
曉真聽了這話當真愣了下,本以為自家姑娘對丞相是一片痴心,沒想到竟然如此清醒知進退。
「更何況——」
謝希暮伸了個懶腰,眼眸自然流出去的倦怠都美不勝收,「她未必有這個本事。」
曉真都被自家姑娘的美貌給迷了眼,分神片刻后,才想起要將蕭家遞過來的信給她。
「這是蕭將軍給您的,那個琉璃的出身根本沒有那麼清白。」
謝希暮一目十行,瞭然於胸地發笑:「既然是清倌,應該有點手段吧,可別讓我失望。」
……
夏日蟬鳴聒噪,擾人清夢,不過卯時,趙宗煬登門來找謝識琅。
本著來看熱鬧的心態,與謝識琅喝了兩盞茶。
「那個老三,當真是沒有分寸,當著殿上那麼多人給你塞女人,還塞了個那樣的。」
趙宗煬弔兒郎當嚼茶葉,嗤之以鼻:「你說說,就算是那華子都比那個什麼琉璃好吧,那老三還真是沒眼界,以為你喜歡那種俗氣的脂粉。」
謝識琅上下掃量了對方兩眼,似笑非笑,「怎麼?擔心我被賄賂?」
「我可不是擔心別的。」
趙宗煬朝他拋了個媚眼,「死相,人家還不是怕你被那小妖精迷了眼,到時候負了我。」
謝識琅嫌棄地別開眼,「趙昇固然該死,可你也不該活。」
趙宗煬抱著手,調侃道:「不過你家謝希暮怎麼那般大度?昨日在殿中太后的意思不要太明顯了吧,她就不怕你被別人搶走?」
「胡說八道。」
謝識琅將茶杯擱置下來,臉色沉了些許。
趙宗煬打量對方神情不對,來了興緻,「謝識琅,該不會是因為希兒讓那個琉璃入府,所以你生氣了吧?」
「我氣?」
謝識琅面無表情,「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趙宗煬忍俊不禁,心道還真讓他猜中了,「氣希兒不在乎你,氣她一點都不嫉妒吃醋啊。」
謝識琅再忍不下去,抄起茶杯往男子身上砸過去。
好在趙宗煬動作麻利,閃身躲了過去,「被猜中了心事,狗急跳牆了!」
院子外傳來阿梁冷漠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追打。
「琉璃姑娘,這是我們主子的院子,你來錯地方了。」
趙宗煬朝男子嘖了兩聲,無聲對口型:艷福不淺。
「阿梁大哥,我聽大姑娘說,丞相平日里早上胃口不好,所以做了些開胃的粥點送過來。」
謝識琅聽見謝希暮的名字后表情越發陰沉,實在氣不過,將桌案上另一盞茶也砸了下去。
只聽屋內傳來一道茶盞破碎的動靜,嚇了琉璃一跳,阿梁順勢接過話頭:「琉璃姑娘也瞧見了,我家主子不僅早上胃口不好,脾性也不好,你這時候進去,可是要自討沒趣了。」
琉璃看了眼手裡的食盒,有些不甘心,卻又不敢在謝識琅氣頭上與他碰面。
畢竟沒摸清楚脾性,還是再觀望一番為好。
琉璃剛準備回顯德院,迎面小路上款款走過來的女子可不正是謝希暮。
「大姑娘。」
琉璃看著空手而來的謝希暮,眼神裡帶著狐疑,「姑娘來明理院?」
見這人來了,阿梁一改方才輕慢的態度,連忙躬首,「大姑娘。」
謝希暮掃了眼琉璃手裡的食盒,「琉璃姑娘好勤快,一大早就做了這些早點。」
琉璃失落地嘆了口氣:「可惜丞相正在裡頭發脾氣呢,大姑娘眼下還是不要過去為好,免得波及自身。」
「發脾氣?」謝希暮訝異地看向阿梁,後者連忙暗示:「主子也不知道怎麼了,姑娘要不要進去看看?」
書房內,謝識琅聽見女子詢問阿梁,眸色更深,坐在一邊也不主動讓人進來。
趙宗煬自詡樂於助人,掐著嗓子陰柔地咳了聲,給屋外人提醒。
「屋中還有人?」琉璃聽到動靜有些疑惑,「難道是宮中內侍公公來了?」
書房裡的趙宗煬險些被自己的唾沫嗆住,指著外頭那女人,壓低了聲怒斥:「她臉上長的難道是對豬耳朵不成?」
謝識琅專註聽著外頭動靜,懶得搭理要抓狂的趙某人,只是謝希暮的聲音遲遲未響起,讓他越發心焦。
「我進去瞧瞧,琉璃姑娘先回去吧,免得小叔叔心情煩悶,屆時對你的印象不好。」後半句話,謝希暮是輕聲對琉璃說的,無異於一種提醒。
琉璃半信半疑,方才她聽見謝識琅在屋子裡發脾氣,難道謝希暮此刻進去,不會受責罵?
她還真有些不信,瞧著女子輕叩兩下屋門,進去后,屋子裡許久都沒傳出動靜。
琉璃蹙緊眉頭,心道這個謝家大姑娘在謝識琅心中的地位當真是不淺。
書房內。
謝希暮一進門便瞧見了趙宗煬,福身行禮,「一聽便知道是端王殿下的聲音。」
趙宗煬聞言笑得開懷,作勢要上前抱人,「我就知道希兒妹妹心中有我。」
還不等謝希暮反應,謝識琅一本書便砸在了趙宗煬臉上,害得人捂臉往後坐在地上。
「你個毒婦!」
謝識琅懶得管地上人的痛呼,沒好氣看向謝希暮,「你來做什麼?」
女子反倒是鎮靜自若,「我若是不進來,琉璃豈不是就瞧見端王殿下了。」
琉璃是三皇子的人,而趙宗煬與謝識琅私下裡接觸根本無人清楚,若是趙昇得知了這個秘密,只怕便要使手段對付趙宗煬了。
「那還不是托你的福,她才知道我早間胃口不好。」他語氣不善。
謝希暮蹙眉,「小叔叔怎麼能怪我,她問我我難道不說嗎?」
「她問你,你就要說嗎?」謝識琅肅著臉龐,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樣。
趙宗煬都聞到了硝煙味,連忙攔著謝識琅,「你這人也真是的,幹什麼為難希兒妹妹,那是三皇子塞進來的人,她怎麼好拒絕。」
「妹妹?」
謝識琅冷眼看他,「你若要喊她妹妹,就先喊我一聲叔叔,跟誰在這攀親戚呢。」
「你!」
趙宗煬沒好氣戳著對方的胸口,「你這醋罈子還翻到我這裡了,你是個人嗎?」
謝希暮聽了這話微微一愣,瞧謝識琅變了臉色,「胡說八道,什麼醋罈子,你最近是沒有正事辦了?這麼閑。」
趙宗煬氣得直接從後窗翻走,嘴裡一邊嘟囔:「趕人倒是利索,還胡說八道,被人拆了台不好意思就直說。」
等人影徹底消失在屋內,謝希暮才好奇地看向謝識琅,「方才端王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
謝識琅將她扯到一邊,以防方才摔碎的茶杯扎傷她,一邊淡漠道:「以後少與趙宗煬搭話。」
「為什麼?」
她瞧著男子的側臉,「他不是小叔叔的朋友嗎?」
「朋友也有三教九流之分,狐朋狗友不可交。」他彈了下她的腦門,以示警告:「下回再同那個女人說這麼多,當心我要罰你。」
「罰我?小叔叔要怎麼罰我?」
她仰起臉來,眼波流轉,澄澈見底,看得他心尖發癢,視線不自覺落在她唇角結的痂。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聲線跟著發啞:「反正你記得有這回事就行。」
她笑彎了眉眼,踮起腳尖,竟然學著他的模樣,在他額頭上輕輕彈了下,溫熱的氣息掃蕩他的睫翼,在他心內颳起了一陣燙風,「好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