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風水輪迴,重歸故里(29)
「誰啊?」六爪女強自鎮定,竭盡全力讓聲音平靜、自然,卻仍然沒有能夠主宰得了自己的嗓子,她自己都感覺到了,那聲音顫抖,就像風中的枯葉、雨中的落花。
「昭女,昭女,你沒事吧?我知道你在裡邊。」門外的聲音跟六爪女一樣,顫抖的聲線暴露出了內心的緊張、激動和不安。
這個世界上,唯有一個人會喊出「昭女」這個遙遠卻又熟悉的名字,這個人就是紅點。那一剎那,六爪女屈服了,她克服了驀然襲來的無力、虛弱,掙扎著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紅點在門外站著,一身破舊骯髒的軍服,一頂揉皺了的帽子,還有又黑又瘦的臉,唯獨那兩隻眼睛,仍然明亮如星。
六爪女恨死自己了,她沒有控制住眼淚,在她覺得最不應該流淚的時候,不聽話的眼淚卻布滿到她的臉上。
「你還好吧?」紅點站在門外,風燈給他臉上投上了濃濃的暗影,就像稜角分明的雕塑。
「狼女還活著。」六爪女的口氣仍然僵硬,身子卻挪了一挪,讓開了門口,紅點走了進來。
「還在恨我?」紅點站在六爪女背後,問話時的口氣,吹拂在六爪女的後頸上,痒痒的、暖暖的。
六爪女趁自己沒有轉過身來的時候,強自平靜下來,她做到了,轉過身來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風平浪靜,就如退潮的海面。
「不恨,我只恨我自己。」說完,她剋制著顫抖的雙手,給紅點沏茶,「喝點水吧,你坐。」
紅點卻沒有坐,他一把將六爪女摟到懷裡,下巴頦搭在六爪女的頭頂,用鬍子拉碴的下頜摩挲著六爪女的頭:「昭女,昭女……」他喃喃著,像是在夢囈。
六爪女本能的推拒在紅點強悍的男人臂彎里就像陽光下的冰雪,很快就被融化了,師父訓練出來的靈爪功也失靈了,「你別這樣,別叫人家看到了。」六爪女的聲音也像晚風一樣柔弱,「菩薩在看,趕緊鬆開。」
不知道是出於對菩薩的敬畏,還是怕過往的部下看到自己和六爪女親熱,紅點連忙鬆開了六爪女,轉身來到供著菩薩的佛龕前,燃著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敬了上去,然後跪下,畢恭畢敬地叩了三個頭。
據六爪女所知,紅點過去從來沒有表現出來相信神佛,此時之舉令她好奇:「你們當兵的也敬菩薩?」
紅點站起來說:「我感謝菩薩把我引到了你的跟前,我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突然見到你,我相信這是菩薩的恩。」
剛剛說到這裡,大臉貓在外面急三火四地喊:「團座、團座……」
紅點說:「軍務在身,身不由己,六爪,明早上能跟我一起去給父母鄉親燒紙嗎?」
六爪女連忙點頭:「應該的,應該的,把啞哥叫上一起。」
紅點答應著,匆匆離去,外面傳來了他和大臉貓的對話,似乎兩個人在為大臉貓和他的部隊安排在什麼位置生了爭論,最後紅點吼了一聲:「服從命令!」接著就聽到兩個人跑下樓去的聲音。
四周又歸於沉寂,六爪女喝著茶,心也逐漸平復下來。她靜靜坐在菩薩側面的椅子上,深沉的痛感卻又從魂靈中瀰漫起來。紅點方才的衝動,攪亂了她的思維,此時心平靜下來,曾經從紅點那裡受到的屈辱,還有紅點當時那副嫌惡、鄙視的眼神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她又開始痛恨自己,又有了上當受騙的感覺,她很難相信剛才生的一切是紅點的真表達。
那一夜對六爪女而,是極為難眠的一夜,從來不失眠的她徹夜難眠,就像舢板遇到了風浪,一會兒從對紅點極度失望的低谷衝上對紅點熱烈愛慕的頂峰,一會兒又從頂峰上跌落下來,陷入猜忌、猶疑的谷底。好容易熬到睡意襲來,剛剛打了個盹,外面的雞又叫了。用被子蒙住腦袋,她還想再強迫自己睡一會兒,門外卻傳來了紅點的呼喚聲:「昭女,昭女,起來了沒?」
這真的是命,一夜的煎熬,一聽到「昭女」兩個字從紅點的嘴裡叫出來,六爪女就沒法控制自己的緒,心裡的不快都煙消雲散了。她答應著,爬起來,套上衣裳說:「你等下,我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