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遠處的槍聲
「會來嗎?」笑影從阿媽妮臉上消失了。
「會來的，我們已經派人出去尋找他們了。」老魯隊長在1旁回答說，似乎是安慰偵察員們，也像是安慰阿媽妮和他自己。
「他們帶著昌英那把短劍呢，又知道暗號。1定會找到的。」
好像有1陣清涼的風，在腦門上輕輕拂過，王振華漸漸地清醒過來了。
費力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1片深沉的，暗藍色的夜空。
星星向他眨著眼睛，1鉤彎彎的月亮靜靜地在浮雲之間穿行。
除了1陣陣的松濤吼聲，4周什麼聲音也沒有。
「我這是在哪裡?」王振華茫然想著。
王振華掙扎著想坐起身來，可是1抬身，立刻感到1陣頭昏目眩，又倒在地上。
王振華的腦袋裡不住地嗡嗡響著，又覺得渾身濕漉漉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我這是怎麼啦?」王振華又1次茫然地問著自己。
漸漸地，王振華想起來了，他是在猛踢李偽軍的1瞬間，連同折斷的松樹，1起從崖壁上摔下來的。
那時候，王振華好像1塊石頭似的飛快往下落，似乎什麼也沒有來得及想，就咕咚1下跌進了水裡，並且直往水底沉去。
但是，身子底下有件什麼毛茸茸的，丫丫叉叉的東西，卻又托著他很快地浮向水面。
王振華雖然嗆了幾口水，心裡卻明白，這是那棵比他先落進水裡的松樹。
沒有想到，剛剛浮出水面，王振華的頭就重重地撞在1塊橫出水面的石岩上，1下子就痛昏過去了。
王振華失去了知覺，以後的事情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可是，王振華怎麼會來到岸上的呢?還有，周班長呢?他怎麼樣了?
王振華又1次想撐著坐起來，可是雙手1軟，仍然倒下了。
陡峭的山峰和樹木的黑影在他眼前旋轉著，王振華閉上眼睛，過了好1陣才又睜開來。
月亮鑽進雲層里去了，天上1片昏暗。月光從1團團雲堆的邊緣上，從許多雲層稀薄的地方透射出來。
王振華忽然覺得，整個雲層就像1床破破爛爛的，百孔千瘡的爛棉絮，沒頭沒腦地覆蓋在他頭頂上。
這個景象，使得王振華1下子想起了小時候，家裡那床唯1的，就像豬油渣那樣的爛棉絮。
這床爛棉絮的年齡，恐怕比他父親還要大1點。
小時候，王振華常常和妹妹鑽進爛絮底下，兩人比賽，看誰能從爛棉絮的洞孔里，透過破屋頂，望到天上的「月亮姑姑」。
這時候，4歲的妹妹就會忘掉喊餓，高興地喊叫著，說她先看到，並且用細小的手指頭在哥哥腦袋上彈3下。
自然，比妹妹大3歲的王振華，每次都故意地，懂事地讓妹妹來彈他。
這樣妹妹就不會老喊著餓，就會笑起來。
妹妹笑起來，聲音可好聽啦。但是，次數多了，妹妹對這種有趣的遊戲也不感興趣了，她總是不懂事地吵著要吃。
每次，娘都會這樣哄她：「細妹子，莫吵了，等你爹打到野貓子回來，就燒野貓子肉你吃。」
可是，妹妹不相信，因為娘說了多少次，爹也不見回來。
那時候，他和妹妹哪裡曉得，曾經是赤衛隊員的爹，因為白狗子的迫害，跑到深山裡不能回家啊。
有1天夜裡，妹妹又餓哭了，王振華哄她到爛棉絮里去找「月亮姑姑」，她也不肯，只是有氣無力地低聲哭著。
娘把妹妹摟在懷裡，雖然沒有哭，可是眼淚1滴1滴地掉到妹妹的頭上。
7歲的小振華1轉身，跑到村外路邊上。
那裡，有1塊保長家的紅薯地。他用雙手挖呀，挖呀，挖出3個拳頭大的紅薯，飛快跑回家來。
「妹妹。」他高興地喊著，「給，給你。」
可是，1跨進屋，他嚇楞了，妹妹閉著眼睛躺在娘懷裡，不哭，也不說話。
娘卻哭著，1個勁地搖妹妹瘦小的肩膀，喊著：「細妹子，細妹子。你看，你看呀，哥哥給你拿紅薯來了！」
可是，妹妹已經餓昏過去了。娘慌忙從小振華手裡拿過紅薯，也顧不上問他是那裡來的，就咬了1口在嘴裡嚼爛，再扳開妹妹的嘴，1點點往她嘴裡喂。
就在這時候，他們家的小竹門被人砰的1下踢開了，兩個保丁提著燈籠，照著保長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哼哼，好呀，人贓俱在。」保長劈手奪過娘手裡的紅薯，冷笑著，「怪不得我家的紅薯地都給偷光了，原來是你啊！赤色革命婆子。既然偷了我家餵豬的紅薯，從輕說也得認罰給我餵豬3年！帶走，到保里去具結！」
1個保丁上來抓住娘的衣領，另1個保丁從娘手裡1把奪過妹妹，朝地上1扔。娘哭喊著，掙脫了保丁的手，撲過去抱起妹妹，可是妹妹已經斷了氣。
小小的振華，手裡握著兩個紅薯，瞪圓了眼睛，用盡全身力氣，將紅薯朝保長的胖臉上扔去……
1想到這些，王振華不知哪來的1股勁，雙手在地上1撐，1使勁就坐直了身子，又抓住身旁1棵小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這時候，他才看到，陡崖下是1個相當大的水潭，潭裡的水黑沉沉的，在月光下，被山風吹起細碎的波紋。
就在潭邊，1團黑茸茸的東西半浮在水面上，這就是那棵松樹。
王振華那支沒有了子彈的衝鋒槍，大概已經沉到水底去了。
他還想發現那個先摔下來的李偽軍的屍體，可是水面上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很可能，這傢伙的屍體還沒浮上來。
陡削的石崖，高高地聳立在潭水邊上。王振華仰起頭來望著崖頂，尋找著周班長的人影。
可是，崖壁上只是模模糊糊的1片黑影，什麼也看不見。
他覺得肚子很餓，可是腰間那隻裝著牛肉乾和壓縮餅乾的袋子，不知什麼時候被掛破了，裡面的東西早就落光了，只剩下1隻破袋子。
他不死心，在全身的口袋摸著，忽然摸到了1件鼓鼓囊裹的東西。
王振華馬上想到了這是家鄉那些少兒隊員送的那個慰問袋，他把它掏了出來。
綉著「贈給最可愛的人~~志願軍叔叔」幾個紅字和1朵向陽花的慰問袋，已經被水浸濕了。
出發前，父親寫來的信被留在班裡了，袋裡只有十2粒白色的小石子在悉索作響。其中有兩粒，還是最後1次「打兔子」的時候裝進去的。
那時候，王振華本來應該給父親和鄉中心小學的少年兒童隊員們寫1封信的，可是，他竟沒顧上寫，就出發到敵後來了。不要緊，等到完成任務回到部隊的時候，他1定來寫……
王振華想著，微笑了1下，又把慰問袋裝進軍服口袋裡。
這時候，他忽然聽見附近響起了1串輕輕的腳步聲。
「誰?」他急忙閃到樹后，低聲喝問。
「小王，你醒過來了?」幾步開外的樹叢後面，周良才的聲音驚喜地說。
老周手裡拿著1支衝鋒槍，快步朝王振華走來。
「班長?!」
王振華也驚喜地叫了1聲，撲上前去，1把抓住周良才。
「班長，你怎麼樣……?」
「我嘛，好好的。」周良才欣喜地說，在王振華腦門上摸了1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只有點頭昏，別的都好。」
「太好了！」周良才眼角上的皺紋全舒展開來了，無限喜悅地說，「剛才，我從潭邊把你撈上來的時候，還以為你犧牲了呢……」
「班長，你不是說，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嗎?所以我就不會死的嘛！」王振華笑著眨眨眼說。
「對，看樣子，帝國主義不消滅，祖國的大業沒建成之前，我們是死不了的！」周良才輕輕笑了。
他告訴王振華說，敵人看到那個偽軍突然掉下懸崖去以後，嚇得再也不敢下來了。
他們朝崖壁上亂開了1陣槍，就到別的地方搜索去了。
敵人走了以後，他就緣著崖間的葛藤，爬回崖頂上，尋找道路，繞到崖下的潭邊。
在崖下水邊的1棵樹枝上，他的那枝衝鋒槍。
接著，又在水邊的石岩旁邊，看到王振華半個身子伏在岸上，下半身還在水裡的松樹枝上。
起先，他以為王振華犧牲了，可是當他把王振華抱到岸上，摸到小王胸口還在跳動的時候，他激動和高興得眼淚都湧出來了。
班長老周把王振華安置在樹下以後，又去取來了那支掛在潭邊樹枝上的衝鋒槍……
「班長，就給我吧！我那支槍大概沉到水底下去了。」王振華連忙從班長手裡拿過衝鋒槍，拉了1下槍栓，又取下梭子看看，高興得連頭昏也不覺得了。
「哈哈……這裡面還有滿滿1梭子子彈呢！這1下，再碰到敵人，咱們又有發言權了！」
周良才望著王振華那股高興勁兒，眯起眼睛，親切地微笑著。
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塊拳頭大的牛肉乾，塞到王振華手裡。
「餓了吧?快吃點填填肚子！要不要給你留點水來?」
「不用不用！剛才在水裡的時候，早就喝夠了！」王振華連忙說，1面大口大口咬起牛肉乾來。
他實在餓壞了，幾乎是狼吞虎咽般的把兩塊帶著5香味和煙草味的牛肉乾吃了下去。
遠處，不知從什麼地方隱隱傳來3聲槍響。
兩個人都警覺地傾聽著，可是以後又沒有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