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Ch43.冰帝探視
有栖川潤覺得自己掉下懸崖的時候,確實傷到了頭部,並且不是輕微腦震蕩這麼簡單。
要不是遭受過重創,她怎麼可能想到假裝失憶?
看著得知真相之後,就開始一聲不吭的忍足侑士,有栖川如坐針氈。
心裡焦急的情緒潛移默化地影響了身體的狀況,於是,有栖川潤神經質地覺得,渾身上下都沉浸在莫名的痛楚中。
她拿眼尾偷偷地瞄忍足的動靜,因為後者一直是低著頭沉思的模樣,所以多少都揣著有恃無恐的想法。
有栖川潤這一看,居然就發起了呆。
很可能是頭部受傷的緣故,集中注意力變成一件困難的事。
病房的窗戶大喇喇地開著,外面的天氣很不錯,溫暖的陽光隨著一絲燥熱的風偷偷地潛入進來。忍足侑士的臉龐就在光影里,若隱若現,極富美感。
有栖川潤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有了想要微笑的衝動。
記憶里,和忍足侑士這樣安靜地相對而坐的場景是非常稀有的。
似乎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有栖川潤總也靜不下心。
她一向以為忍足侑士是一個不太安定的人,甚至忘記了他喜歡看愛情小說的習慣。
有栖川潤想著,這樣安靜地相處也不錯。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忍足低著頭,有栖川潤就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能安慰自己,其實他沒那麼生氣。
但真實的情況又是怎麼樣的呢?
除了忍足侑士自己,誰也不知道。
然而,有栖川潤只是找不準打破沉默的時機,彷彿那聲「對不起」里包含著比道歉更深刻的意味。
有栖川潤左右為難著。
她跟忍足侑士之間,並非是兩情相悅就能解決的問題。
雖然還沒有成年,但被剝奪任性的權利也已經很久。
有栖川潤想了很多。
首當其衝的,居然不是父親和哥哥,而是尚未露面的鳳鏡夜。
如果父親沒有安排自己和鳳鏡夜的相親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並非沒有存在過。
但是,逃避只能奏效一時,最終還是得面對。
即便腦部受了撞擊,她的思路仍舊清晰。
當務之急,是和鳳鏡夜見上一面。
有栖川潤的內心如此判斷到。
然後……
她做出了決定,臉上的神情也隨之放鬆下來。
但她冥思苦想著,也就模糊了時間的概念。
有栖川潤不知道,她望著忍足侑士很久了,久到耐心良好的忍足都破功的地步。
忍足侑士猛地抬起頭,有栖川上揚的嘴角映入他的眼帘,令他頓時回憶起被欺騙的經歷。
他的嘴一撇,滿臉都是認了命的挫敗:
「能麻煩你別在我的傷口上撒鹽嗎?」
忍足侑士的口氣不算好,但絕對不是沖著有栖川去的,仔細聽的話,還是調侃的意味比較多。
「本來我就覺得自己夠蠢的了。」
忍足侑士接著用低沉的語氣嘟囔著,要不是有栖川一直關注著他的動靜,也許會錯過天才的自我埋怨。
有栖川潤的嘴張開一條小小的縫隙,看上去像是準備回應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忍足侑士卻以給有栖川洗蘋果為由逃開了。
有栖川潤覺得,忍足並非真心想給自己削蘋果。
因為出了門的他,在一分鐘后又帶著尷尬的表情回到了病房---他忘記拿水果刀了。
有栖川潤還是沒有說話,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
或許,現在不是什麼交談的好時機。
忍足侑士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呢?
可能是以為有栖川要拒絕他了吧。
一個只能借著失憶的契機,才敢和喜歡的女生告白的男孩子,無疑是膽怯的。
忍足侑士倚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睛,放空了思緒。
他的眼皮緊緊地闔上,原本應當一片漆黑的場景里,還是出現了有栖川的面容。
忍足侑士握著水果刀的右手輕輕地顫動起來,一如他幾乎就要傾瀉而出的情感。
安靜的走廊里驀地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
忍足侑士依舊不太想動彈,因為剛才的那幾句和有栖川的交談,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然而,來人並不想讓他好過。
「忍足侑士,你怎麼敢隨便翹社團練習?」
在和他相距不遠的時候,領頭的跡部景吾就咬牙切齒地說話了。
雖然,冰帝的網球部長對於社員的缺席相當憤慨,到底還是記著自己身處醫院,因此刻意壓低了聲音。
毫無準備地聽到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忍足侑士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視力在短暫的模糊后變得異常清晰。
忍足侑士轉過頭,看見旁邊浩浩蕩蕩的人群,他們清一色穿著冰帝的校服,有男有女。
雄性生物是網球部的正選們,雌性生物則是後援協會的幾個團長---小島、廣瀨、還有面露愧色的高橋。
忍足侑士的嘴唇微微地翹起,變成一個興緻不怎麼高漲的笑容。
因為就在他睜開眼看見這群不速之客的同時,也想到了剛才自己的那副頹態。
他的心裡警鈴大作,深切地覺得最重要的秘密被窺探了。
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為此,他甚至無意間碰掉了手裡的水果刀,而不自知。
「你們怎麼都來了。」
跡部景吾挑了挑眉,疑惑於忍足的失態。
但他決定體貼地當做沒看見,而是徑直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刀,並且開了一個化解尷尬的玩笑:
「就算知道本大爺是來催你回去訓練的,也沒必要痛下殺手吧。」
跡部景吾以刀刃正對自己的方式,將水果刀遞還給忍足侑士。
遠遠看著,真是危險重重的模樣。
忍足侑士配合著笑了笑,沒說話。
於是,跡部景吾終於想起了此次醫院行的正事兒。
「有栖川還沒醒?」
「剛醒,醫院會有信號干擾,我爸乾脆把我手機收了。」
跡部景吾用足以洞悉一切的眼神睨著隊友。
對於忍足侑士的說辭,跡部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但他沒挑明,而是側身讓後面的樺地走上前。
跡部景吾接過樺地手裡的水果籃子,毫不拖泥帶水地遞給忍足。
「削蘋果的時候,順便把這些都處理了吧,辛苦你了。」
忍足侑士低頭打量了一眼沉甸甸的水果籃子。
透明的保鮮膜清晰地呈現出籃子里,品種繁多的水果。
他的眼皮不禁抽了抽。
跡部景吾不再理睬忍足,經過他身邊,率領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進病房。
期間,忍足侑士似乎聽見某人的一聲輕笑。
他沒好氣地抬起頭,對著向日岳人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這個搭檔,簡直損得沒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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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進病房的時候,有栖川潤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從她淡定的表情里,絲毫看不出之前的躊躇和糾結來。
然而,跡部景吾這張嘴皮子向來不饒人。
腳步剛一踏進去,甚至還沒看清有栖川的臉,就陰陽怪氣地教訓上了:
「本大爺的下屬果然特別能幹,來大阪玩一趟就把自己送進醫院了,哼。」
有栖川潤醞釀了很久的笑容就這麼僵在嘴角。
「讓會長擔心了,真是抱歉。」
有栖川潤沒什麼多餘的動作。
就憑她穿在身上這一件略顯寬大的病號服,以及頭部包裹的繃帶就讓跡部閉了嘴。
跡部景吾骨子裡還是一個疼惜下屬的好上司。
要不然,也不會在一番激烈的社團活動后,還千里迢迢跑來大阪的醫院探望。
有栖川潤看見他有些濡濕的劉海,也看見網球部正選們來不及換下的校服,心裡流淌過一陣暖流。
跡部景吾沒察覺有栖川的內心活動,依舊沒什麼好語氣。
倒也不是因為路途遙遠。
可能是不習慣有栖川潤缺席網球部的社團活動吧?
他將雙手插在褲袋裡,轉過頭,迅速地捕捉到站在樺地後面的高橋,意有所指地說:
「擔心?你想太多了。倒是你會裡的某個成員挺擔心你的。我可不想她這種低落的情緒,影響到網球部的活動。」
跡部景吾的嘴裡露出與實際不相符的抱怨。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病房裡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高橋。
高橋望美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站在高橋身前的樺地崇弘也和大家一起關注著她,木訥的神情居然因為那一抹擔憂,變得生動起來。
有栖川潤因為大家的避讓,很快就看見了躲在人群后的高橋望美。
她的心情有些複雜,不亞於面對忍足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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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景吾等網球部正選逗留了一會兒,就集體撤退了。
照跡部本人的話來說,打擾病人休息是非常沒有風度的行為。
只是,他在臨走時,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等忍足回來,告訴他不許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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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病房裡只剩下小島、廣瀨和死活都要跟來的高橋。
比起毫不知情的小島和被蒙在鼓裡的高橋,廣瀨作為事件的策劃人之一,最有發言權。
她環抱著胳膊,默不作聲地看著小島對有栖川噓寒問暖。
廣瀨的眼裡藏著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活火山。
彷彿只要有栖川潤稍有差錯,就準備用炎熱的熔漿將她吞沒。
廣瀨的視線肆無忌憚,已經到了有栖川潤怎麼也忽視不了的地步。
她一邊回應著小島的問候,一邊還得強逼著自己忽視廣瀨無聲的責問。
實在是一份高壓的差事。
沒堅持多久,有栖川潤就繳械投降了。
她問了小島一個最為關心的問題。
「現在的後援協會,誰在管理?」
小島還沒從先前噓寒問暖的氛圍里緩過神,她愣了愣,剛要說話,耳邊似乎聽見一聲短促的冷哼。
小島轉過頭,帶著莫名的表情看了一眼廣瀨。
然而,廣瀨並沒有回應她,小島只好悻悻地回過頭,繼續剛才的話題。
「是我和廣瀨兩個人協同管理的。」
有栖川潤點了點頭。
小島和廣瀨是跟著自己創立起後援協會的同伴,這樣的安排可以說最合適不過了。
只是,她們都已經是三年級的學生,下半學期就要退出社團活動。
後援協會雖然不同於其他社團,一切規矩卻和其他社團無異。
這就意味著,必須儘快進行新舊交替。
有栖川潤抿著唇,將目光轉向一直沒有吭聲的高橋。
「高橋,我希望我不在的日子裡,由你代管後援協會的事情。」
沒等高橋反應過來,她又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同伴。
「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們協助高橋。」
在廣瀨的記憶里,有栖川潤很少像現在這樣,用懇切的語氣和她們說話。
她很難想象有栖川潤請求別人的場景。
然而,當這一幕真實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廣瀨的心裡除了驚訝,更多的是理解。
作為早就知道有栖川打算的人,她早就預料到會有交接的一天。
只是沒想到,由於有栖川這次的意外受傷,這一天提前了這麼多而已。
廣瀨當即的想法是去觀察身旁小島的表情。
她轉過頭,正對上小島的側臉。
小島的嘴唇不自禁地長開,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還在回味有栖川話里的意思。
然而,一聲突如其來的反對打斷了她的思緒---是終於回過神來的高橋望美。
她發了瘋似的手舞足蹈著,嘴裡重複著一句話:
「我不行,我做不到的。」
廣瀨皺著眉頭,越過小島,窺探高橋過激的反應。
她看了一會兒,又轉過頭對有栖川說:
「我想,你得和她好好談談,我和小島先出去了。」
今天,廣瀨和有栖川說的第一句話,從某種程度上得益於高橋。
所幸,不是有栖川潤事先想過的諷刺,原本不安定的心臟也總算平緩了許多,令她更能專註於高橋的事情。
有栖川潤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便看著廣瀨拖著小島出了門。
后出去的廣瀨甚至不忘記體貼地把門扉帶上。
過了好一會兒,有栖川潤還能聽見走廊里隱隱約約的爭辯聲。
是義憤填膺的小島吧?
從廣瀨過分鎮定的表現里,小島應該已經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起碼,她應該猜出了有栖川對她有所隱瞞。
之後,再跟她道歉吧。
有栖川潤在心裡默默地向小島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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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小島和廣瀨的離去,病房裡只剩下高橋和有栖川了。
原本喧鬧過的病房才更顯冷清,同時也襯托出氣氛的異常。
小島和廣瀨已經離開幾分鐘了,高橋卻還是極力推辭的樣子。
過分急於向有栖川表明心跡的她,口沒遮攔地說著:
「為什麼是我呢,明明會長撕掉了我的企劃啊。我不行的,做不到,會長為什麼不去找別人呢,新垣不行嗎,除了我,誰都可以吧。」
就是這句情急之下的話,點燃了有栖川胸膛的怒火。
她不顧自己沒有完全康復的身體,猛地一拉被子下床穿了鞋,很快地來到高橋面前。
有栖川潤向著高橋的面頰,高高地舉起右手。
當她的動作產生了停頓,強烈的暈眩感就襲擊了她。
但有栖川潤吞了口唾沫,除了臉色不太好看之外,沒露出任何不適的表情。
甚至,因怒火而紅潤的面容令人無法察覺她的虛弱。
有栖川潤似乎也將這一件事拋在腦後。
她的聲音里透露出某種危險的信號。
「你說,誰都可以?」
有栖川潤反問。
高橋望美在她兇狠的表情下,瑟縮著脖子,閉上了眼睛。
臉頰邊掠過一陣風,高橋的睫毛也隨之顫動了。
然而,有栖川的右手最終也沒有落到高橋的臉上。
過了好一會兒,高橋才不確定地睜開眼睛。
「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接任者隨便是誰都能做,我寧可現在就廢除這個協會。」
有栖川潤擲地有聲地說。
語氣里的堅定讓高橋艷羨又驚愕。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堅稱自己不行,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有栖川潤頓了頓,幾不可見地喘一口氣,面容有些疲倦的樣子。
她繼續說:
「還有那份被我撕掉的企劃,其實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你對後援協會的想法。還能記起來嗎,當初跟我說要加入樺地後援團的那股勇氣?」
高橋望美愣了愣,像是沉湎在過往的回憶里一般,眼神變得有些空洞。
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壯舉,她有些羞赧,支支吾吾地說:
「我只是,只是覺得樺地是個很好的人。」
「無論初衷是什麼,勇於踏出第一步的人總是少數,而這往往比實力更重要。」
有栖川潤又伸起了右手,只是這一回落在了高橋顫抖的肩膀。
「也不是要你這麼快就接手,小島和廣瀨會幫你的,而且真正的強者都是從前輩手裡搶位置的,你沒聽說過這句話嗎?你不認為,應該趁我現在虛弱的時候,把我擠下去嗎?」
有栖川潤開著調節氣氛的玩笑,臉上流露出被打敗之後的沮喪表情。
然而,這樣的善意更加觸動了高橋的心扉。
高橋望美索性垂下頭,無聲地抽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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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走出病房的高橋望美和倚在牆邊的忍足打了照面。
高橋不知道忍足什麼時候來的,看他那個樣子,似乎時間不短了。
高橋望美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水,想要若無其事地和學長打個招呼,卻因為抽噎的的關係,喉嚨里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高橋望美被迫作罷,並且為自己的窘態感到不好意思。
忍足侑士並沒有嘲笑這位不夠堅強的學妹,而是溫和地朝她笑了笑。
高橋望美看見忍足望著自己的眼睛里,有著她讀不懂的情緒。
忍足侑士端著碟子,和高橋點點頭之後,就利落地與她錯開了身。
當忍足侑士經過高橋身旁的時候,她似乎聽見忍足的低語:
「真羨慕……」
高橋望美立刻回過頭,想要一探究竟,卻只看見忍足的背脊,不知怎麼的,有種頹唐的感覺。
她就這樣帶著疑惑離開了。
而忍足侑士則端著碟子出現在病房門口,一臉錯愕地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抱怨說:
「該死的,跡部居然走了?枉費我的勞動力!」
然後,猙獰的表情轉眼變得可憐巴巴。
忍足侑士望向躺在床上的有栖川問:
「小潤,你吃嗎?要不我們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