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h45.戀愛小說
從東京到大阪的距離是多遠呢?
如果搭乘新幹線的快車大約需要2小時25分鐘,偶爾碰上車票售罄的情況,就只能搭乘較慢的班次,那樣得花費上半天的時間。
當然,也可以選取乘坐飛機的方式。
暫且不論搭乘飛機的金錢消耗,就說那飛機票的緊俏程度,也不是時時都能買得到的,至少得提前幾天預訂才行。
綜上所述,從東京到大阪,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自忍足就讀冰帝學園國中部之後,他回到大阪的次數寥寥無幾。
然而,最近的他卻頻繁地往大阪跑。
確切地說,一到社團活動結束的時間,忍足侑士去沖完溫水澡,就會第一個拎著網球袋衝出球場的鐵絲門,速度快到就連向日岳人都只能甘居第二的地步。
是什麼支持著忍足這樣積極地在兩地奔波呢?
因為,遠方,那塊親切的故土上有人在等待著他的出現。
有栖川潤。
這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人。
平日里,忍足和她同班,坐得雖然不算近,但轉個頭總能捕捉到她的身影。
社團訓練的時候,有栖川潤又習慣坐在觀眾席最下方正中間的位置,更是省去了忍足搜尋她的功夫。
或許是因為那時候的見面太容易了吧。
忍足侑士甚至沒有不曾設想過如果有那麼幾天,見不到她的時候會怎麼樣呢?
會怎麼樣呢?
忍足侑士在心裡默默地問著自己。
應該是像現在這樣吧。
搭乘著速度最快的新幹線,每到一個站點就習慣性地遠遠眺望月台上的站牌,然後計算著到大阪的站數。
總是在潛意識裡抱著乘坐火箭的想法,搭乘新幹線。
由此,產生「新幹線真是慢得不可思議。」的感慨。
這幾天的忍足侑士總算沾染上了東京人的習性。
突然就用苛刻的眼光看待時間了。
「要是再快一點就好了。」
在產生類似的念頭之後,又驚慌地想要拾起大阪人骨子裡的閑散。
然後,沒過多久又開始焦急。
如此周而復始。
儘管整天揣著反覆的心態,忍足侑士不感到厭煩,甚至有些樂在其中。
就像他最近和好友道別時候常說的那句話:
「她沒什麼耐心嘛,我可不想去晚了被罵呀。」
明明是埋怨的口吻,臉上卻掛著寵溺的微笑。
至於同伴們嫌棄的眼神。
誰有時間管他們喲!
這些傢伙八成在心裡嫉妒得發狂吧。
忍足侑士饒有興緻地揣測。
被喜歡的人等待著。
是多麼甜蜜的事情啊。
像跡部景吾、向日岳人這些寂寞的單身漢們肯定無法理解。
至於最近表情開始豐富的樺地崇泓嘛。
木訥的學弟也開始投入到戀愛中了嗎?
對象是代替有栖川潤履行會長職責的高橋望美?
忍足侑士對學弟的情感發展還是了如指掌的。
倒不是刻意去觀察,只是戀愛中的少年會散發出和幽怨單身漢截然不同的氣場啦。
「大阪站到了。大阪站到了。」
車廂斜上方的廣播里開始循環播放提前錄製的女性提示聲。
明明是平鋪直敘的調子,在忍足侑士聽起來,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那聲音像是帶了些許的躍動,整個都鮮活起來。
於是,忍足便一掃先前乘車的鬱悶,快步地下了車,嘴角還彎成惑人的弧度,引得月台上等車的小姑娘頻頻側目。
大阪吶。
那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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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足用大阪腔說話的時候,看著特別順眼。
有栖川潤是在無意間發現這個事實的。
聽說忍足侑士的童年就是在大阪當地度過的。
畢竟是故土,就算很久沒有涉足,對於背井離鄉的人們來說,也是別樣的存在。
就拿忍足侑士來說好了。
最近,他每次來醫院看自己的時候,打招呼的第一句里總是不自覺地帶著上翹的尾音,好像多欣喜似的。
有栖川潤的心情也因此變得晴朗起來。
尤其是在她需要和青豆還有胡蘿蔔抗爭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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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栖川喜歡聽自己說大阪腔。
這對忍足侑士來說,是極其容易觀察出來的事情。
女孩子們其實是很難藏住心事的。
就算是有栖川潤這樣性格的女孩子也一樣。
高興啦、難過啦、鬱悶啦。
即便不宣告得眾人皆知,總會在細微的表情里體現出來。
所以,聲稱讀不懂女孩子心事的男人。
並不是蠢貨和笨蛋。
只是沒這個心罷了。
反正忍足侑士是這樣認為的。
就像前幾分鐘的他,剛剛踏進門,和有栖川潤打個招呼的功夫,就立刻察覺心裡有事了。
忍足侑士沒有馬上揭穿,而是裝作恍然未知地把網球袋和書包放在一旁,搬了把凳子坐到床邊。
要知道和女孩子交往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嗯,這是忍足侑士看完n本愛情小說得出的結論。
雖然能讀懂女生心情的他比起網球部的某些人士已經贏在起跑線上,但真要進行下一步活動又是難事。
是要假裝沒發現由著她去呢?
還是關懷地道出她的異常呢?
就算是忍足侑士這樣的天才,也覺得棘手。
於是,他採取了保守的措施,準備靜觀其變。
忍足侑士和有栖川潤說了一會兒話。
用的是討喜的大阪腔。
期間還被假公濟私跑來的父親逮個正著。
哪怕父親臨走時促狹地朝他投來一瞥,忍足依舊厚著臉皮繼續說著。
就是這樣大無畏的犧牲,有栖川潤還是心不在焉。
嘴角雖然掛著笑容,卻早早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忍足侑士看著她怔忪的表情,心裡狐疑。
最終選擇放棄了「不探聽女士秘密」的紳士風度,擔憂地問:
「你怎麼了?」
迎著忍足侑士的問題,有栖川潤抬起頭,望向他近在咫尺的臉。
泛著微黃的光芒從病房的窗戶里投射進來,讓有栖川潤能夠清晰地發現他額頭上皺皺的紋路,還有鼻翼兩側的陰影。
有栖川潤的視線上移,看見忍足侑士快要擠成一堆的眉毛。
這樣不計形象的忍足可不多見啊。
有栖川潤想著。
轉而又對自己的走神感到抱歉。
有栖川潤張了張嘴,想要通過撒謊掩飾自己的失態。
但就在一瞬間,欺騙忍足侑士的記憶便翻湧上來。
這段尷尬的記憶化成一條帶著倒刺的利鞭,彎曲成極為駭人的形態,像是有栖川潤一說謊,就準備狠狠地伺候上來。
於是,到了嘴邊的說辭又艱難被收回。
有栖川潤透過忍足侑士的鏡片,去尋覓他那雙藏著智慧和擔憂的雙眼。
忍足侑士像是發現了有栖川的不安。
也不開口說話,只是真摯地回望著他。
自瞳孔深處透露出值得信任的訊息。
有栖川潤終於在與他的對視里獲得勇氣,下定決心說了話: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如果……」
有栖川潤組織著措辭,謹慎而小心翼翼。
「如果,你發現身邊某個很親密的人有事情瞞著你,你會想要知道真相嗎?」
有栖川潤這話問得相當隱晦。
所幸她面對的忍足侑士不但領悟力高,並且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陋習。
忍足侑士早就從她遲疑的口氣里,聽說這問題的嚴肅性。
分明不是什麼無謂的假設,而是她正在經歷的遭遇。
忍足侑士沉默了一會兒。
心裡自然有著關於這個問題的揣度。
有栖川說某個很親密的人有事情瞞著她。
這樣的描述讓忍足第一時間想起了鳳鏡夜。
畢竟有栖川潤住院這麼久,忍足侑士居然一次也沒在醫院看見過鳳鏡夜。
大家都是在東京念書的學生,忍足又是每天都來報道的,如果說每次都碰巧錯開,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儘管為自己的猜測而心裡咕嚕嚕泛酸。
忍足侑士卻從沒有使壞的念頭。
忍足認真地思考了一番。
幾分鐘之後。
忍足侑士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鏡,看著有栖川潤的眼睛,嚴肅地說:
「雖然我也想知道真相,但既然是關係很好的人,我還是會尊重他。每個人都有秘密的,不是嗎?他選擇這樣做,也是為了我好吧。」
忍足侑士鄭重其事地說完,沉默了幾秒鐘。
忽地,他換上弔兒郎當不正經的模樣,用一種比跡部更自戀的語氣說:
「就像我也有自己的秘密啊。你不覺得有秘密是成熟的標誌嗎?」
「不覺得。」
有栖川潤冷淡地否定。
於是,忍足侑士醞釀到一半的搞怪表情就此僵在臉上,倒有了意外的逗樂效果。
無論後續發展如何,有栖川潤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忍足侑士呢,也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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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的住院時間很快過去。
今天有栖川潤就要出院了。
眼見終於要告別千篇一律的營養套餐,有栖川潤早早地就換下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整齊地疊好置於床頭,只等著承諾來接自己出院的哥哥現身。
有栖川潤遠遠地便聽見走廊響起的腳步聲。
隨著腳步朝著病房的逐漸臨近,有栖川潤幾乎要確定來的人就是哥哥了。
原本坐在床沿的她快速站起來,朝著門口走了幾步,一抬頭便看見來人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龐。
居然是久違的鳳鏡夜。
鳳鏡夜像是沒料到有栖川會來迎接自己一般,站在門外愣了幾秒鐘。
而有栖川潤也是難掩複雜的神色。
在有栖川的記憶里,似乎自從自己住院之後,就和鳳鏡夜斷了聯繫。
對一直沒來探望自己的鳳鏡夜,有栖川潤比起失落而言,更多的是慶幸。
因為,她總相信像鳳鏡夜這樣謹慎的人,不會糊裡糊塗地任由別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搗鬼。
至於她讓道明寺找來的那兩個英德學生,怎麼看也不是口風緊的貨色。
很明顯,鳳鏡夜這麼長時間不出現,卻在這個當口從東京跑過來。
為的不是接自己出院。
或許,是來興師問罪的?
有栖川潤的腦海里立即就出現了這種猜測。
「鳳君,好久不見了。」
對著還在發愣的鳳鏡夜,有栖川潤不以為意,自然地朝他打招呼。
而鳳鏡夜也因為這一聲招呼,遲緩地回過神。
他後知後覺到有栖川稱呼里的疏離,本能地皺了皺眉,眼睛里流露出不知是受傷還是憤怒的情緒。
然而,這些陳雜的情緒又被他很好的掩飾。
鳳鏡夜以手抵唇,輕輕地咳嗽一聲。
「很抱歉,沒有來看你。最近……」
鳳鏡夜想把忙碌作為借口,卻在有栖川潤瞭然的眼神下,放棄了說謊的打算。
他靜靜地看了有栖川一會兒,想從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些什麼。
比如說惶恐、不舍或是其他。
但有栖川的瞳孔里除了他自己的倒影之外,沒有藏著任何東西。
真是一雙清澈得教人淪陷其中的眼睛。
鳳鏡夜鬼使神差地想。
他很快就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眼前這人和光明磊落可沾不上邊啊。
沒來探望有栖川潤的這段時間,鳳鏡夜如她所想,一直在追查沙灘事件的真相。
本來是自責於沒能保護好有栖川潤,從而想查個水落石出,給她個交待。
誰知調查的結果大大地出乎他的預料---出現在沙灘的那兩個流氓竟然是英德的學生,並且還是受了有栖川潤指使的。
鳳鏡夜回想起了那兩個英德學生臨走前譏諷又憐憫的眼神。
那模樣就像在說:
「嘿,一個被女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男人,真是可憐透了。」
望著有栖川潤還有些蒼白的臉色,鳳鏡夜卻怎麼也生不出憐惜的心情。
現在的他,胸膛里被灼灼的怒火充斥了。
鳳鏡夜的喉結細微地蠕動一下,極力地剋制自己說話的語氣。
用一種儘可能敘述的口吻說:
「沙灘上的那兩個人,身份已經查明了,是英德二年級的學生。」
「嗯。」
鳳鏡夜以為有栖川的反應會很激烈,哪怕是偽裝出憤怒的模樣也好。
但她卻只是簡單的答應了一聲,彷彿事不關己。
於是,鳳鏡夜心裡最後的那點希望也破滅了。
他的喉嚨像是被鋒利的刀刃割裂一般,感到如窒息一般的難受。
大約是他的臉上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類似的神情。
有栖川潤終於看不過眼,主動地替鳳鏡夜補充起他沒能說的話。
「他們已經告訴鳳君了吧,這件事是我策劃的。」
鳳鏡夜的臉色在一瞬間煞白,甚至到了讓人為他的身體擔憂的地步。
心裡最壞的猜測被證實。
他疲憊地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樑,停頓了片刻。
然後,重新戴上眼鏡的鳳鏡夜恢復成往日那種鎮靜的姿態。
「我能知道理由嗎?」
有栖川潤搖了搖頭,嘴邊是一抹安撫的弧度。
「我想不出什麼能讓鳳君諒解的理由,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鳳鏡夜終於在和有栖川潤的談話里妥協。
他也終於認清面前這個人對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
否則不會連編個理由的功夫都不願意花費。
鳳鏡夜故作釋然地笑了笑。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
「我尊重你的選擇。」
鳳鏡夜說完這句話,沖有栖川潤點了點頭,便自顧自地提步朝門口走去。
他的步伐很急,背影也有些狼狽。
但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姿態。
鳳鏡夜正要打開病房的門,忽然擰門把的右手僵了僵。
因為在他的身後,有栖川潤深深地彎下腰說:
「謝謝你願意跳下懸崖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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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鳳鏡夜走後幾分鐘,有栖川潤在病房裡看見了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忍足侑士。
她挑了挑眉,心裡對忍足侑士出現的時間趕到狐疑。
先不說他光明正大地翹課這件事,就說他和鳳鏡夜離開的前後間隔,未免也太短暫了。
這讓有栖川潤不禁認為,這傢伙偷聽了她和鳳鏡夜的談話。
然而,忍足侑士的表情幾乎可以用一本正經來形容。
他和有栖川潤打了個招呼,徑直把有栖川整理好的包拿在手裡。
「不是告訴過你,我哥哥會來接我了嘛?」
「是這樣的,你也知道阪大附屬醫院和有栖川企業的長期合作關係。我爸爸現在成為院長了,我這個兒子也得討好有栖川家美麗的千金吶。所以,還請您以後不吝嗇指教。」
忍足侑士說著,畢恭畢敬地朝有栖川潤彎腰,臉上卻是擠眉弄眼的搞怪表情。
有栖川潤直覺忍足的這番話有些怪異,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只能當他是真心誠意地為自己的父親分憂。
忍足侑士送有栖川潤下了樓,剛走到醫院門口就看見從車上下來的有栖川旬和道明寺椿。
接下來自然輪不到自己什麼事情了。
忍足侑士和兩人簡單地問好,又將有栖川潤的行禮交到她哥哥的手中。
有栖川旬正把行禮放在後備箱里,道明寺椿站在他身邊幫忙。
就在這時,忍足侑士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誒,小潤。你有看過戀愛小說嗎?」
有栖川潤抬起頭望向忍足侑士的側臉,只見他小麥色的臉龐沐浴在陽光中,分外的晃眼。
「沒有。」
因為逆光的緣故,有栖川潤看不見忍足侑士的表情,只聽他嘆息般地說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戀愛小說是很好看的讀物啊。」
戀愛小說這種東西,不看到最後的結局,可不能隨便確定到底誰才是主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