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Ch51.合宿(6)
為了這次的野外登山,有栖川潤事先定了清晨四點十五分的鬧鐘,並且在手機叫喚第一聲的時候,就迅速地醒過來。或許是此前十八年的人生里,從未有過類似早起和同學們結伴登山的經歷,這讓有栖川潤在忐忑之餘,也有些意外的期待。如果忽略她眼眶下淡淡的青色,有栖川潤甚至能算得上精神奕奕。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昨夜睡得不算踏實,倒不是為了登山這件事,緊張到無法入睡的地步,而是當她閉上眼睛,進入淺層次睡眠之後,居然夢見忍足侑士渾身穿掛著扎眼的玻璃燈泡,手裡還高舉著一個黑漆漆的插頭,笑容陰森地問她:
「我會修燈泡,你就跟我在一起?快讓我試試能不能通電。」
……
有栖川潤痛苦地低吟一聲,伸手揉了揉泛著酸痛的額角,穿戴整齊之後,翻身下了床。她穿著白跑鞋走到宿舍自帶的衛生間洗漱。有栖川潤用清水洗去臉上的疲乏,雖然是盛夏,用冷水敷臉仍舊有很好的提神效果。這之後,她將長發編成麻花,斜在一側的肩膀,又用遮瑕膏掩蓋掉眼眶下的烏青,幾乎打算就這樣素麵朝天地出門。在有栖川的記憶里,很少有不化妝就能出門的日子,像現在這樣麻花辮配運動裝更是前所未聞。有栖川潤的打扮看上去很清爽,雖然一身的運動裝備也不能把她襯托出運動健將的氣場,但總算不那麼業餘。有栖川潤有點得意忘形,全然不記得自己的體育和家政一樣差勁,她躡手躡腳地開門出去,就連耷拉在肩膀上的麻花辮也透露出截然不同的蓬勃朝氣。
她最後朝房間內看了一眼,睡在鄰床的藤井繪瑠正好抱著枕頭翻過身。
有栖川潤到樓下的時候是四點四十七分。
令她驚訝的是,雖然客廳里聚集著清一色冰帝的正選,但沒有一個是坐在餐桌前的。相反地,他們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站成一列,站姿千奇百怪,極富個人特點,哪怕從背影來分辨也能猜個大概。有栖川潤看見站在隊伍最靠邊的樺地崇泓微微弓著背,他身邊的慈郎時不時地如小雞啄米狀搖晃著腦袋,隨時都可能摔倒在地一樣,而面對著隊伍的跡部景吾正雙手背在身後,惡狠狠地瞪了慈郎一眼,清清嗓子準備訓話。
有栖川潤從樓梯的拐角走出來,有些猶豫是否應當在這個時機選擇靠近。或許是她的腳步聲引起了跡部的注意,冰帝的網球部長抬頭看了她一眼。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跡部景吾的臉上有明顯的詫異情緒,他緊繃的眉宇藏在凌亂的劉海里,只留下一截眉尾露在外面---同樣是皺著的。
「有……棲川?」
跡部景吾的語氣有點遲疑,或許還帶著某些意味不明的探究。
有栖川潤認為,尊敬的會長總不見得因睡眠不足,誤認為自己是在夢遊。沒有哪個夢遊中的人會有一雙充滿神採的眼睛。
「是我告訴她的,我覺得後援協會的會長有必要代表全協會,和我們同甘共苦。」
隨著忍足出聲打破尷尬的局面,有栖川潤也順勢快走幾步,來到隊伍中。跡部景吾的臉色有點古怪,甚至流露出被食物噎到一半的難受,他看了一眼忍足侑士,又看了一眼有栖川潤,喉結小幅度地蠕動幾次,最終從鼻腔里憋出一聲冷哼,他對加入隊伍中的唯一一位女性,給出了類似下馬威的評價:
「如果你爬不上山,到時候只有兩種辦法。要麼,你自己原路返回,要麼讓某人把你背上去,本大爺是沒這個精力管你的。」
有栖川潤鎮定地點頭,動作間絲毫不見遲疑,像是沒能領會跡部話里的暗示,對接下來路途的艱辛一無所知。跡部景吾於是不再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而是按照繼續之前被打斷的訓話,只差沒把「冰帝必勝」喊得震天響。有栖川潤知道,跡部景吾這個人本質上最討厭喊口號,也就是討厭光說不練。
只是當跡部訓完話,說出那句「出發」之後,感到飢腸轆轆的有栖川潤才發現自己還沒吃早餐的事實。不好的預感剛在她的心裡瘋狂滋長,幾步之外的向日岳人突然如夢初醒一般地叫開:
「什麼,早飯呢?不吃啦?」
聽見抱怨聲的跡部景吾猛地回頭,冷冷地瞥了一眼向日說:
「你以為我們是來郊遊的嗎?」
向日岳人頓時像是被陽光暴晒后的豆芽菜,蔫兒吧唧地不再頂嘴,而有栖川潤則不自覺地雙腿一軟,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的忍足侑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有栖川潤一轉頭看見那張討嫌的笑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的手伸到忍足腰部那塊極其柔軟的肉,狠狠地掐住,甚至來了個「旋轉運動」,耳邊是忍足隱忍的悶哼,有栖川潤卻恍若未聞。她好像在對忍足的懲戒中得到了莫大的力氣,一甩頭髮,挑高了一邊的唇角,志得意滿地就把受害者扔在身後。
這時候的有栖川潤像是不計後果的小獅子,全然忘記了跡部好心的囑咐:
要是她爬不到山頂,還需要某人的體力勞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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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鄰近別墅的那座靈山,因為頗負盛名的緣故,在前幾年的時候,由縣政府撥款修建了一條直通山頂的道路,說是道路,其實遠不是人們印象里,如高速公路一樣的平整,充其量只是不用披荊斬棘罷了,對常年居住在東京的冰帝正選和有栖川來說,這條泥濘又崎嶇的小徑走得也並不容易。除了利用政府提供的便利之外,還有一種能夠最終到達山頂的方法,卻是艱險萬分的---用懸崖峭壁上垂墜下來的鐵鎖鏈,一路攀登。光是想象自己腳踩在鐵鎖環中,身子遊盪在半空中的場景,就足夠令有栖川不寒而慄。
有栖川不知道自己的出現是否讓跡部更改了原本的打算。但他們終究還是走上了那條相對安全的道路,對有栖川來說,已經是謝天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