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目盲
第289章目盲
第289章目盲
四皇子和衢州的事情還一團亂的時候,京城的積雪早已經悄無聲息的化了個乾淨。
溫知渝也該走了,蕭霽頗有些兇狠的黏了她幾日,方才不情不願的給人備下東西,放手讓溫知渝回江淮去了。
溫知渝抬眼看了一眼蕭霽「你確定要將這些全都讓我帶走?」
蕭霽看了看「怎麼了?阿姐衣食住行,這些東西都用得上,我還當不夠呢。」
溫知渝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我來的時候便是輕裝簡行,若是帶著這些東西,我兩個月都到不了江淮。」
「那不同阿姐一起走,讓他們走鏢的時候再一併帶回去吧。」
否則這些財物也的確招搖了一些,難免被人盯上。
溫知渝離開的那天,陽光明媚,但蕭霽的心情卻如同陰霾籠罩,他默默地跟隨著溫知渝走出城門,一路相送,似乎這樣,他們相伴的時間就能長一些了。
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重,而蕭霽的眼神中透露著深深的眷戀,讓溫知渝也無法忽視,她倒是想要說幾句話,好讓氣氛鬆快一些,最好讓這個人不要再苦大仇深了。
直到京城三十里開外,溫知渝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眼前的蕭霽,還是一副打算送下去的樣子,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再這樣送下去,你是不是就要送到江淮去了?"聲音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責備,但更多的卻是心疼。
蕭霽這個時候,像個要被拋棄的小狗,看著她的時候,眼尾耷拉著,一副接受不能的樣子。
蕭霽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知道,分別的時候終究還是到來了,無論多麼不舍,他也留不住阿姐,更不能和阿姐一起走,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我只是想多陪阿姐一會兒……"
溫知渝自然知道,她說她不喜歡蕭霽不聽話的樣子,所以,這個人就壓制本性,迫著自己聽話。
「好了,有機會我會再來看你。」
「京城到江淮,路途遙遠,阿姐不是受不住路上的顛簸嗎?」蕭霽看著溫知渝,沒有應,他知道,溫知渝來京城之後,偷偷喝了好幾日的葯,但從未和他說起過。
「可誰讓你在京城呢?你在這裡,我還能不回來?」溫知渝碰了碰蕭霽的掌心,「等著我就是了。」
溫知渝說完,登上馬車,車夫喊了一聲,趕著馬遠去了。
蕭霽站在原地,沒追上去,只是看著溫知渝的車隊走出很遠去。
待到溫知渝漸行漸遠、身影消失不見后,蕭霽這才緩緩垂下頭去,動作輕柔地抬起手來,將手掌覆蓋在了自己的雙眸之上。
他心中暗自嘆息著,近來自己雙目無法看清事物的狀況愈發頻繁起來。所幸的是,自小就勤練武藝的他聽力還算得上出色,加之對於溫知渝又是如此了解,所以才能勉力隱瞞數日。
但是如果阿姐繼續逗留在此處,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察覺到異樣之處。想到這裡,蕭霽不禁眉頭緊蹙,憂心忡忡。
他知道阿姐重情,若歡喜他,便一定會真心相待,而且阿姐愧疚,但愧疚這種事,當做情人之間的情趣還好,若真的愧疚太過,那就不好了。
因此這段時間以來,儘管蕭霽心中萬般不捨得,卻沒用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去設法將溫知渝強留於京城之中,況且他自己在京城停留的日子亦是所剩無幾了。
現在放手讓阿姐離開最好,畢竟兩個人一起離開,實在是太顯眼了一些,況且,他離開的法子可能會不那麼好看,阿姐知道了許是會生氣的。
就在那輛馬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蕭霽深邃眼眸所及之處的那一剎那,蕭霽眼中最後一絲光亮都被吞噬了,他剛才就覺得自己雙眼刺痛,雙目柔軟,疼痛起來自然也更難以忍受一些。
不過蕭霽卻毫無所覺,只要和阿姐在一起,這樣的疼也並非不能忍受,只是阿姐一走,這疼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蕭霽靜靜地佇立原地,目光凝視著遠方,久久沒有動作,蕭霽的眼神逐漸空茫起,若是溫知渝這個時候在,應該很輕易就能發現蕭霽的不對勁,眼盲之人的雙眼是不聚焦的。
一個身影如鬼魅般悄然無聲地出現在蕭霽身旁,蕭時舟滿臉憂慮之色,小心翼翼地攙扶住自家兄長,輕聲問道「哥,還好吧?」
蕭霽微微抬起手,輕輕擺了擺,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事實上,在溫知渝回京之前,蕭時舟就已經跟隨在蕭霽身側了,這是祖父交給他的任務,而且直白的告訴蕭時舟,如果蕭霽出身,他們整個平陽侯府都撈不到個好。
然後成功嚇到了蕭時舟,恨不得將蕭霽供起來才好,畢竟當時蕭霽已經是不是開始看不見了,最開始的時候,是視物模糊,然後就是短暫的眼盲,是真真切切的眼盲,一點光影都看不見。
開始只有極短暫的一次,但往後,他看不見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長,蕭霽逐漸開始冷靜下來,等著自己徹底看不見的那一日到來。
但沒跟上幾日,溫知渝回來了,蕭時舟就從護衛變成了影衛,蕭霽不許他被嫂嫂發現,如果被發現了,蕭時舟立刻就給他滾蛋。
但蕭霽不願意讓溫知渝察覺到任何異樣,他之前用力過度,阿姐只覺得他委屈的緊,阿姐忘了,如今他所做的一切,本來也是起於他的貪心,所以他不想阿姐再因他難過了。
他同平陽侯府的人關係一向淡薄,蕭景陽和他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而已,若蕭時舟跟在他身側,阿姐遲早會發現什麼的。
「郎中都說了,你現在情況危急,偏偏這些時日,你為了瞞著嫂嫂,施針或者吃藥都不肯,現在都不知道惡化了沒有。」
蕭時舟打不過蕭霽,也不敢阻攔,只能放任蕭霽這樣拖下去,只是偶爾見到蕭霽雙眼無神的樣子,心中難免一緊,生怕哪一次,蕭霽就徹底瞎了。
「回去吧,我現在好像又看不到了。」
蕭霽摸著自己的眼睛,第一次的時候,他的確是怕的,但現在,蕭霽已經習慣了,但蕭時舟可還習慣不了。
「情況該不會真的更糟糕了吧。」
蕭霽嫌他吵鬧,冷著臉讓人閉嘴,蕭時舟憤憤「早知如此,我就應該直接去給嫂嫂告狀。」
「你敢。」蕭霽坐上馬車,閉上眼,乍然失了光明,還是要給人一些時間反應的,「放心吧,這是中毒的反應,我的身體情況沒惡化。」
蕭時舟並不相信的看著蕭霽,「你又不是郎中,你怎麼知道沒事?」
「阿姐在的時候,將我的身子養的很好,溫補身子的葯比我這一年喝下去的都多。」
蕭時舟自然知道,就是因為在他看來,蕭霽這幾日看著面色紅潤了許多,他才能按捺住性子忍到溫知渝離去,但這些時日,蕭霽一直沒有遏制自己體內毒素,蕭時舟想到府醫和祖父說的話。
「此毒會逐漸侵蝕人的五感,等到毒素入了心脈那一日,可是神仙也難救。」
府醫說的時候,只有祖父和他們父子知曉,祖父不許他告訴蕭霽,只是讓府醫儘力延長蕭霽的性命。
「無論如何,他不能走在陛下前面,哪怕,最後是為陛下殉葬。」
蕭時舟被自己父親千叮萬囑,絕不許透露此事,可眼前這個,分明也是他的兄長啊,他為了平陽侯府已經做的夠多了,少年眼眶忍不住紅了紅,可他,卻是祖父送來,等著有一日為蕭霽收屍的。
馬車搖搖晃晃的到了京城府邸的時候,蕭霽略略睜眼,強光刺眼,蕭霽適應了一下,下馬車之間,看著緊跟他的蕭時舟,「有些事情,不該讓心軟的來。」
尤其是這個時候,必要關頭,蕭時舟恐怕沒辦法對自己出手,會有些麻煩。
平陽侯府的府醫等了將近兩個月,才見到自己不聽話的病人,「老夫以為蕭大人是不打算治,回去等死了。」
蕭霽淺淺勾起唇角,過去躺在床上「先生放心,我這個人,最是命硬。」
「最好如此。」銀針插入蕭霽雙眼四周。
「我還有很多事要做,至於這雙眼,說不定是代價。」蕭霽低聲說了一句,那老者沒說話,片刻之後才開口「我看世子殿下不像是求神拜佛的,竟然也會相信代價嗎?」
「信,畢竟我有對不起的人。」
銀針被一根根的取走,蕭霽雙眼酸脹,拿著黑色的綢帶蒙上自己的雙眼,這個時候,他雙眼不能見強光。
「多謝。」蕭霽起身打算離開。
「你的味覺也開始消失了吧。」府醫看著蕭霽「我不懂你們那些彎彎繞繞,我就是個郎中,只會看病,但世子殿下還年輕,您應該知道,五感盡失,那就等同於一個廢人了。」
「我知道,勞先生掛心了。」蕭霽頓了頓「我會在那之前開始解毒的。」
「世子殿下,此事可不是您能控制的,那個時候,即便您解了毒,也是個廢物了,殿下好自為之吧。」
他是平陽侯府的府醫,但他最開始只是個郎中,他不是在摻和侯府之間的暗流,他只是在告訴自己病人他的病情。
蕭霽第二日是蒙著眼去上朝的,容霖恰好和他一同走了一段路,看到蕭霽這樣子,做出一副錯愕的樣子。
「蕭大人這是怎麼了?」
「出了一點意外,暫時要眼盲一段時日了。」
「這樣啊,那蕭大人可要找人好好瞧一瞧,別有一日,當真成瞎子了。」容霖說話的時候,甚至帶著幾分笑意「本皇子也是擔心蕭大人啊,畢竟,蕭大人可是我大胤的頂樑柱啊。」
蕭霽只是緩緩往金鑾殿中走去,容霖看著蕭霽的動作,半點沒有遲疑和磕碰,蕭霽真的瞎了嗎?
金鑾殿之前,蕭霽緩緩解開自己眼睛上的綢帶,「盯著」容霖,容霖看的分明,蕭霽的眼已然變得無神,看來的確是瞎了。
眾目睽睽之下,容霖是想安慰一下蕭霽的,可蕭霽卻看著他笑,然後低聲說了一句「六皇子最近可否也會偶爾目不能視?」
「什麼?」
「六皇子能做到的事情,您怎麼知道,我會做不到呢?」
你能給我下毒,我難道不能給你下毒嗎?我蕭霽,最是睚眥必報。
容霖聽明白了蕭霽的未盡之言,神色也不好看了起來。
「那我們且走著看,蕭大人。」看誰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