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我與他(9)
記者:我看到王宏圖對你的小說是這樣評論的:\"真誠,略帶一點自虐性的瘋狂,但那種撲面而來的真誠的勇氣使一切躲在道德大氅背後的正人君子們心跳臉紅\"。
葛紅兵:是,我想這是一種勇氣,要和恐懼感作鬥爭,才會有\"真誠\",但是這很難,有的時候不知道該不該寫,人都有恐懼感。
記者:余傑在評論你的小說時說:\"這是一本精神的自傳,這是一聲聲恥辱中痛切的呼喊。是的,如同作者所說,'思想者最大的敵人是恐懼',那麼,就讓我們跟隨作者一起回憶,在回憶中嘗試著戰勝恐懼吧。\"他這裡所說的\"恐懼\"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
葛紅兵:人的恐懼有兩種,一種是在面對自己的內心時產生的,一種是在面對外界的強勢時產生的,要和這兩種恐懼感同時作鬥爭。
記者:剛才我們談到\"恐懼\",但是,你在文壇上卻是以新銳大膽著稱的,你似乎是國內最早全盤肯定新生代小說的批評家,你撰寫了國內最早的《韓東小說論》、《朱文小說論》、《畢飛宇小說論》、《何頓小說論》等,當初你捍衛新生代小說的時候可以說是勇氣實足,寫了很多論戰文章,去年你又以《為20世紀中國文學寫一份悼詞》、《為20世紀中國文藝理論批評寫一份悼詞》等文章在文壇掀起了不小的旋風,有人說你的文章有鬥士氣。
葛紅兵:其實,我也有很多純理論的文章,我出過《文學史學》、《文學史形態學》等純理論書,在那些書中,我的文字可能又是另外一付面貌了。不過比起理論來,我還是更喜歡創作,創作給了我審視自己的機會,讓我抓住那些轉瞬即逝的感覺,這個時候事物在我面前是光的,自然界的萬事萬物似乎和我有了緣分,它讓我看清楚自己,也讓我看清楚這個世界,這種感覺要比純理論研究好。寫《我的n種生活》的時候,我真的有這種感覺,我感到我又回到了過去的生活中,那些場景、事件歷歷在目,它們像風一樣拂面而來,我又看到了過去的那個自己,那個已經被我遺忘、丟掉的自己。
記者:對了,你是以批評家的身份而成為一個小說家的,在這方面當今文壇有你這種經歷的實在不多,除了批評家李吉力在國內的時候寫過一些小說,其他似乎沒什麼人能橫跨兩個領域,一般認為理論思維靠的是抽象,創作思維靠的是形象,這是兩個不同的方向。你為什麼能把這兩個方向統一起來呢?你是個大學教授,按常理應該是專心致志搞學術研究,有沒有人認為你搞創作是不務正業?
葛紅兵:我覺得創作和研究沒什麼矛盾。薩特是個哲學家,但是同時他的小說和戲劇也非常出色,他的《詞語》是我很喜歡的一本傳記體書,魯迅是個小說大師,但是這不妨礙他同時又是個思想家。抽象思維和形象思維在根子上其實是一回事,都是要你深入到事物的內部,看到事物內部的隱秘,將它揭示出來,在這個方面,小說也好,理論也好,只是方式不同,本質上是一樣的,主要是看你有沒有力量,有沒有信念,有沒有勇氣,至少對於我來說是這樣的,也許我的確是有點兒特別的吧,我沒有讀中學,照樣上了大學,碩士沒畢業,但是博士學位我拿得很順利,我現在是一所大學的教授,按照一般人的看法,我該專心教書,搞科研,但是我卻把大量的時間花在了小說和隨筆創作上,我不想循規蹈矩,因為我不是為了職稱、金錢、榮譽而寫作,為那些東西寫作的人才需要遵守那些東西提出的規矩,我只是為我自己的內心寫作。有的人總是有過強的身份意識,覺得做一個學者就不能做一個作家了,做一個知識分子就不可能同時是一個農民或者工人了,我覺得不是這樣,我是個知識分子,但我同時依然是個農民,我知道我的立場是農民的,而且我永遠都會站在農民的立場上看世界……
記者:這種說法很有意思,一個知識分子怎麼能同時又是一個農民呢?好像不容易說通。
葛紅兵:這是一種立場,你是知識分子,但是,這不妨礙你站在另一個弱勢階層的立場上說話,知識分子就是要超越自己的個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