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惰番外」喜歡鬼臉的大姐姐(上)
「懶惰番外」喜歡鬼臉的大姐姐(上)
清早,一束陽光打落窗扉,木門半開,灰色調的小屋裡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呸!昨晚我讓你聽我的,你自個兒非得亂壓,好了吧,咱們又輸個精光!你個敗家娘們!」
「哎呦你還怪上我了,一開始咱們贏錢時我就勸你收手,後面不是你起鬨讓我繼續賭的么!」
聞言男人氣地掄起椅子「哐咚」砸地,怒不可遏,看得女人橫眉冷對:「跟老娘耍什麼臉色呢!」
她膽壯,反正已經一無所有了還怕什麼!
擼起袖子就是一個飛撲,薅起男人頭髮扇起巴掌。
男人眼球凸起,手背青筋暴戾,不甘落下風地對女人拳打腳踢。
一對夫妻,像是見面就眼紅的仇人扭打成一團,狹窄擁擠的小屋被暴力血腥佔據。
而在屋角,蜷縮坐地的男孩乖巧極了,似對眼前的一切熟視無睹。
雖然衣衫破爛,頭髮似枯草凌亂,雙頰瘦削皮包骨頭,但是這一切都難掩他五官的秀致。
整個人像是琉璃玉精雕細琢出來的,沒有情緒,沒有作為一個孩子該有的感情。
他坐在那兒,指甲狠狠地掐在小臂青紫的傷痕上,落下一個個月牙印。
不嫌疼,感覺不到疼,或者說是麻木到疼了也沒必要說,自己一個人安靜地玩著。
他的臉上是一片灰寂的死色,指甲把小臂掐的血肉模糊。
男人和女人吵夠了,厭煩地啐口唾沫,然後又拎起一個木凳氣勢洶洶地朝男孩走來,男孩眼睫半覆,不露痕迹地拉下袖子,遮住胳膊上的猙獰。
男人被女人一把攔下,拉到一旁低聲道:「最近就別打他了,這些日子我在物色買家,要是貨色不好,可就賣不到高價錢了。」
一聽,男人喜上眉梢,連連點頭。
兩人出門,把門鎖緊,又不知道要去哪裡偷搶了。
屋內男孩死寂的沒有一點聲響,坐在的牆角處也照射不到一絲陽光。
他叫尹川辭,家裡本來也是富裕的,但父母好賭,不僅輸得傾家蕩產還負債纍纍,每日會踢打他發泄火氣,完事了就跑去賭場。
兩人臭味相投,死不悔改。
既然這樣,那當初為什麼還要孩子?
他想不通。
也放棄了再去思考。
男孩起身,家徒四壁什麼都沒有,但是有刀。
他拿著菜刀對著自己的胸膛比劃,似乎在尋找可以一擊斃命的角度。
「想好了?」
空幽的女聲輕飄飄在耳畔響起,他持刀的動作一頓,轉身尋找,抬頭才看見浮在半空的少女。
男孩臉頰凹陷,眼窩深邃,像是窟窿黑黝黝的,眼瞳暗啞沒有一絲光亮。
前三個初見菩然或多或少會被她嚇到,尹川辭卻是沒有丁點的情緒波動。
他只是仰著腦袋看她,細長脆弱的脖頸可見根根黛青欲斷的血管。
「你要阻止我嗎?」
聲線平直夾雜敵意,聽著讓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傷。
菩然坐在櫃檯,慢悠悠轉動手中的潑墨散,散漫地晃著小腿,垂眸看他:「我沒有這個意思。」
「這種日子,若真的痛苦到無法承受,你有權力選擇是生是死。」
如她所言,她坐那兒的確沒有任何要插手的跡象。
男孩歪了歪腦袋,卻是平靜地把菜刀放下了。
他走回牆角坐下,說出口的話是與年紀不符的成熟:
「剛剛我是很想死,可是逃避太懦弱了。」
「我要活下去。」
「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他們全殺了。」
他瘦小的可憐,常年的飢餓令他的四肢根本使不上力,更別說還有一身的傷。
菩然這會兒真想說道上女媧兩句了。
乾娘,你怎麼把他們弄得這麼慘!
能活下來坐上高位,純屬是他們自己堅強好么!
她飄到男孩身邊坐下,伸手將他撈進懷裡,溫暖乾淨的氣息一剎將他包裹。
尹川辭沒有什麼特殊反應,只是挽起袖子遞到菩然眼前,語調平靜:
「姐姐,好疼。」
菩然低頭對著傷口輕輕吹氣。
她有一身法力,可斬百妖,卻是連為小孩子治癒傷口都做不到。
現在,他們之間隔著的是無法跨越的時間法則。
「姐姐。」
他坐在少女的腿上,瘦弱的雙臂環住菩然的脖頸,寬大的袖子滑到手肘處,露出小臂猙獰的傷疤,有些還在汩汩流著鮮血。
烏黑空洞的眼睛有一種隱藏在風平浪靜下的瘋感。
「可以帶我離開嗎?」
他很聰明,懂得利用自己的脆弱來引起別人的同情。
菩然的餘光瞥過他的小臂。
白皙乾瘦的肌膚青紫交錯,像是名貴的瓷器爬滿醜陋的裂紋,給人的感覺只有刺眼。
她的神色甚至比眼前身處深淵的男孩還要平靜,這也證明她壓著的火氣有多大。
靜到駭人,只剩恐怖。
「用椅子把窗戶砸開,我帶你走。」
「好。」
尹川辭用臉頰蹭了蹭她的臉頰。
很冷。
這個孩子只是在故意穩住她,綁緊她,沒有一絲想要親近的意思。
他舉起椅子,敲了幾下沒結果。
窗戶被釘的橫七豎八的木條封死,小孩子根本砸不破。
菩然碰觸不到這個世界的一切,但是她可以觸碰到尹川辭。
溫暖柔軟的掌心裹住男孩瘦到硌人的手,她帶著他,一下又一下敲破封鎖的牢籠。
木條掉落,璀璨的陽光衝破束縛,照入窗內,金色光子盛在男孩漆黑的眼底,令他的眼睛也明亮不少。
出來了。
他側頭看向身後的少女。
其實姐姐很可怕,半透明像鬼魂一樣。
但是對於他來說,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不會比他的父母更恐怖。
「姐姐。」
他主動牽住菩然的手,凹陷的眼睛眺望遠方:「我們可以走多遠呢。」
菩然記得,小五的桃花眼有多好看,小時卻因虐待皮包骨頭,眼球似乎隨時會從眼眶脫落。
她沒有騙他,坦率道:「現在不會走很遠,但以後可以。」
她可以帶他逃離這裡,但也只是暫時的。
按照既定的時間線,父母還是會把他抓回去賣到天諭閣。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時間的過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