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春香出嫁
八月上旬,傳出消息,聯手打敗鎮南王的薛清、東平侯要進京述職。
公孫琴過來給我送喬遷之禮時,笑容滿面,喜不自勝。
我抱著孩子逗,見狀心中瞭然,笑著問道:「琴姐姐這麼高興,是因為弟弟要回來了吧?」
公孫琴頷首道:「是呀,在我心中,這是一等一的大事。」
在定國公府倒塌之時,定國公自盡,其餘白家男丁盡數發配北疆。
公孫琴的弟弟公孫祈,當時只有二十歲。
為了護住白家男丁,公孫祈毅然辭官,關山萬里,相伴左右,俠骨柔腸讓人動容。
公孫琴最親近的親人,只有這麼一個,心底萬分捨不得,卻又因為明白公孫祈的志向,不敢阻攔。
如今,總算苦盡甘來。
在北疆淪陷之時,前定國公世子將家小安頓好,帶著十幾個年輕力壯、驍勇善戰的白家族人,以及公孫祈,一起去薛清薛元帥手底下效力,受到重用。
白家人在戰場上立下汗馬功勞,薛元帥特意上了摺子,說得清清楚楚,又為白家喊冤請命,希望新登基的女帝睿德帝能複查白家案件,還白家一個清白。
睿德帝准奏,命三司六部聯合調查。
很快就查清真相,當年確實是廢帝慶佑帝忌憚賢能,給白家扣上莫須有的罪名,逼死前定國公,奪了定國公手裡的兵權。
真相大白,睿德帝下旨恢復了白家人名譽,追封前定國公,同時也給白家其他人都授了官職。
公孫祈雖然不是白家人,卻也立了戰功,又有薛元帥力保,得了昭武校尉一職,正六品。
公孫琴感嘆道:「算起來,倒是比他當羽林衛升得快,但戰場上立功不易,都是一刀一劍拼出來的,也不知他吃了多少苦頭。」
她又拉著我道謝,感嘆道:「當初你去北疆時,特意去探望我弟弟和白家人,出錢又出力。多虧你拉著一把,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我道:「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以我和姐姐的情誼,不必說這些。」
我笑了一下,安慰道:「祈弟弟和白家人確實不容易,不過,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今後應該都是好日子。」
公孫琴皺著眉道:「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今天才知道,人生就是一個事兒接一個事兒,根本消停不了。」
我詫異不解:「姐姐何出此言?姐姐如今,應該是萬事順意才是。」
公孫琴哂笑道:「弟弟出息了,白家重新恢復聲譽,今日不同往日,之前棄我如敝履的人,立刻又冒了出來,那副嘴臉,嘖嘖,我真是沒眼睛看。」
我眨眨眼,很快明白過來,問道:「是姐姐之前嫁的那戶人家,起了舊鏡重圓的心思嗎?」
見公孫琴皺著眉頷首,我道:「姐姐如今過得好,自然不願回頭,他們不過是白費心思罷了。」
公孫琴冷笑道:「我自然不會如他們所願,當初我受過多少苦,一直都記在心裡。我能有如今的日子,得來不易,且每天都覺得自由自在,日子有奔頭。」
見識過廣闊世界的女子,眼界不一般,自然不會甘願重複之前的日子,重複那種守在後宅,為了一個男人與其他女子斗得你死我活,根本沒有自我的日子。
公孫琴接著道:「我將厚著臉皮來說和的人叫到跟前,冷嘲熱諷了一番,才表明自己的態度。」
「除此之外,我還讓人打探了一下,得知前夫因為寵小妾滅妻,壞了名聲,根本娶不上貴女,一般的小門小戶,他們根本看不上。」
「如今,前婆婆日日挑那小妾的刺兒,小妾也不是好惹的,天天在前夫跟前哭泣告狀,一家子烏煙瘴氣。得知他們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不瞞你說,我現在時常讓人去聽他們的動靜,當作樂子,每次聽了飯都能多吃半碗。」
我看著她,心中瞭然。
我看著興奮的公孫琴,不由自主笑出聲。
公孫琴那個前夫,鍾情於自小伺候自己長大的丫鬟,心底卻覺得丫鬟身份低賤配不上自己,想娶一個貴女。
娶了公孫琴后,他覺得對不起自己心愛之人,百般折磨公孫琴,使得公孫琴落了三次胎,身體虧損得厲害,心更是被傷透了。
公孫琴在的時候,他們有共同的敵人,一大家子一條心,一起對付她,讓她備受折磨生不如死。
等公孫琴離開后,自身的種種矛盾暴露出來,彼此有心結,根本過不了安生日子。
如今,真真是大仇得報。
如今,公孫琴對前夫哥十分關注,這種行徑,與愛恨無關。
曾經的傷害,是切切實實存在的,不會因為現在日子好了,就直接拋在腦後。
因為心中存了鬱結,看著那些人過得不好,比自己過得好都要開心。
公孫琴講完這些,伸手抱過小致遠,再開口時,聲音中帶著幾分憂愁:「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快刀斬亂麻,但薛家那邊,之前根本沒理會過我們,如今瞧著弟弟春風得意了,竟然也湊了過來。」
「我那個繼母來了信,說要將內侄女許配給弟弟。哎,她那個內侄女,跟她一個鼻孔出氣,要是娶進來,我們能有好日子過?哎,偏偏孝道難違,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笑著道:「姐姐這麼聰明的人,怎麼糊塗了?以我弟弟的年紀,確實也該成親了。你就說,白家夫人做主,給他定了一門婚事,等他一回來就要辦婚事。你那個繼母就算有再多心計,也使不出來了。」
公孫琴眼睛一亮道:「確實是好方法,但話說出去了就得辦到,不然,我那繼母一定會糾纏不清。哎,一時半會兒,我上哪兒去找合適的人選?」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轉頭看向一旁的春香。
就見春香臉微紅,手收緊,神情十分複雜。
見狀,我心中瞭然。
當初春香就說過,自己很仰慕公孫祈。
如今,難得有機會,我自然要為她爭取一下。
成功了,她可以一輩子對著自己仰慕的人,開開心心一輩子。
失敗了也沒關係,以我與公孫琴的關係,公孫琴不可能到處宣揚。
我想到這裡,便朝春香指了一下,微笑問道:「琴姐姐,以我們的關係,無話不談,今天我斗膽問一聲,你覺得春香怎麼樣?」
公孫琴一愣道:「春香很好,長得好,性子爽利,我知道你待她如妹妹,我心裡也挺喜歡她的。」
我笑著道:「送給姐姐當弟媳如何?」
公孫琴還沒回答,春香先道:「東家不要開玩笑了,雖然東家對我好,但我不能忘記自己的本分,我是奴婢之身,怎麼配得起?」
公孫琴擺手道:「身份什麼的,我倒不在意,畢竟,我那個傻弟弟是武將,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姑娘家跟了他,沒有消停日子,反而要受不少磋磨。」
「以春香的品格,給我做弟媳,是我那個弟弟賺了。只我有點不明白,辛妹妹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春香是女孩子,我自然不能先承認她對公孫祈有意思,貶低她的身份。
我便道:「也是臨時起意想到的,正好姐姐需要一個弟媳,正好,春香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我這幾天,一直在為她的事兒發愁呢。
「她跟了我這麼多年,什麼都肯為我做,體貼我的心意,在我心裡,真真比妹妹還親。」
「春香除了身份差一點,別的什麼都不差,連東陵國的玉秀公主見了她,都覺得喜歡呢。」
「我之前就下定了決心,等春香出嫁的時候,一定要認她當妹妹,風風光光將她嫁出去。」
公孫琴也是個爽快人,聞言便看著春香,笑著問道:「年紀模樣挺相配的,只是不知道春香姑娘意下如何?」
春香看看我,又看了看公孫琴,低下頭沒有言語。
見狀我便道:「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琴姐姐,此事咱們就這樣議定了,好不好?」
公孫琴笑著點頭道:「好,你爽快,我也不扭捏,就這麼說定了。」
「等我回去后,就給繼母寫信,回絕她提的婚事,順便也給弟弟寫封信,將事情告知。等他回來的時候,我這邊準備得差不多,就能下聘辦婚禮了。」
春香羞得不行,連忙起身走了。
我與公孫琴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妥當后,留她吃了中飯,才送她離開。
等她走後,春香立刻過來道:「東家今天怎麼突然將話題扯到我頭上了?」
我笑看著她,問道:「怎麼,你不願意嗎?」
春香沉默了一會兒,才紅著臉道:「倒不是不願意,只是我自知身份低微,從不敢肖想風光霽月的公孫公子。」
我道:「身份是與生俱來的,誰都無法決定,但日子怎麼經營,卻是自己能夠決定的。」
「你在我身邊多年,雖然有幾分小性子,但總體而言,辦事牢靠,性情忠厚,長得也出色。」
「剛才我說要認你當義妹,這是我的真心話,絕不是權宜之計。」
「我說句託大的話,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我的身份不一樣了,你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如此,你嫁給公孫祈,並不算高攀。」
「如今,只看你自己的心意了。」
春香沉默了很久,才紅著眼圈道:「既然如此,我領受東家的好意就是。」
但凡女子,心底都是期盼嫁給自己鍾情之人。
春香其實很喜歡公孫祈,只是礙於身份有別,一直拚命壓抑自己的感情。
如今有了機會,她自然是願意抓住的。
我嗔道:「叫什麼東家?都說了,我們要結拜的。」
我又看向小敏,擺手道:「去將我義父喊過來,給我們做個見證。」
小敏笑眯眯答應了。
在華大夫的見證下,我正式認春香為義妹,全家上下,都改了稱呼。
接下來,我開始給春香籌辦嫁妝。
婚房公孫琴會準備,但我們商量好了,屋子內部的裝修和傢具,由我這邊管。
一切都很順利,很快,公孫琴那邊派人回了話,說公孫祈對這樁婚事也是滿意的,回信說一切由姐姐做主即可。
當事人同意了,事情板上釘釘,我徹底放下心頭大石。
由於男女雙方年紀都不小了,挑了一個十分近的吉日,婚期定在十月初八。
但公孫琴的繼母高氏卻雷霆大怒,非常生氣。
我們請了白家如今的當家夫人為媒,又說婚事早就定好了,高氏不得不捏著鼻子認栽。
但她得知了春香的身份后,大牙幾乎沒笑掉。
她當著眾人道:「一個奴才秧子,怎麼好意思嫁進我們薛家?哼,尚書夫人也是的,自己的親人不搭理,卻認一個奴婢當義妹。」
「我的內侄女,雖然出身不顯貴,但長相出色,陪嫁豐厚,是名副其實的貴女。她們瞧不上,偏要去娶一個奴才,我倒是想瞧一瞧來日她陪嫁幾床被子過來時,他們會是什麼嘴臉。」
她心裡憋著氣,果然進了京,存心看笑話。
高氏進京后,直接當起了甩手掌柜,不出錢也不出力,還時常對著公孫琴,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
公孫琴氣得要命,但為了弟弟著想,不得不忍耐下來,反倒讓高氏越發得意揚揚起來。
按照大盛朝的規矩,在成婚前一天過嫁妝。
高氏早就等著這一天了,打扮得端莊得體,端著一杯茶等著看熱鬧。
遠遠就聽到一陣鞭炮聲,接著又是吆喝聲。
「來了來了,送陪嫁的馬上就來了。」
「大家快讓讓,一會兒擠不下。」
高氏十分吃驚,擠不下?一個丫鬟罷了,能有多少陪嫁?
她冷笑著道:「這也太愛裝了,尋常人家嫁丫鬟,都是四床被褥。莫非尚書夫人十分疼愛這個丫鬟,給了上百床被子?」
沒人回答她的話。
大家看熱鬧的看熱鬧,幫忙的幫忙,不亦樂乎。
公孫琴狠狠瞪著高氏,心中既膩歪,又鬱悶。
「哎呀,真是開了眼界。」
「我的天!」
隨著一陣陣喧鬧,嫁妝被人抬了進來。
管事向公孫琴行了禮,恭恭敬敬的道:「新娘子的第一抬嫁妝,是官家賞賜的一對玉如意。」
整個場面一靜。
公孫琴驚得瞪大眼睛。
高氏更是錯愕不已。
她咬著牙,不死心問道:「你說誰賞賜的?」
管事微笑,聲音十分清晰:「是官家,睿德帝。」
高氏忍不住跌坐回去,皺著眉道:「官家怎麼會賞賜玉如意?今天娶的不是丫鬟嗎?」
管事面不改色道:「以前是丫鬟,如今不是了,是我們夫人的義妹。官家賞賜,是看在我們夫人的面子,也是因為二小姐人好,官家願意施恩。」
高氏腦子一片混亂,喃喃道:「是嗎?袁尚書的面子真大呀,官家竟然這麼重視袁尚書,為了袁尚書,連袁尚書夫人身邊的丫鬟都願意施恩。」
她心裡酸極了,說出來的話,不由自主帶了酸味:「嘖嘖,你們夫人二嫁都能嫁這麼好,命真好。」
管事拱手道:「親家夫人說錯了,官家施恩,看的是我們夫人的面子,與我們大人沒有什麼關係。」
高氏瞳孔巨震。
管事卻沒再多說什麼,繼續招呼眾人將嫁妝都抬進來。
第二抬嫁妝,是新朝第一位女官陳青禾送的添妝,玉觀音佛像一尊。
然後是第三抬,是京城首富史勝男送的,碧玉手鐲一隻。
接下來,是首飾、衣料、商鋪……
一共二十抬嫁妝,不算多,但價值不菲。
最貴重的,當數睿德帝賜下的玉如意。
但最值錢的,卻是京城繁華地段的十間商鋪。
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一下子就擁有十間商鋪,以後就算什麼都不幹,也吃喝不愁了。
高氏整個人都麻了,眼睛都紅了,心底嫉妒得發狂。
公孫祈這個小賤種,命倒是好,竟然搭上了這樣的人家。
哎,早知道嫁妝這麼豐厚,新娘子背後的靠山那麼有能耐,當初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該低頭承認這樁婚事。
事到如今,後悔也晚了。
公孫琴卻是腳步輕快,眉眼間充滿了笑意。
這樁婚事,真是訂得太好了。
春香風風光光嫁了出去,與公孫祈十分恩愛,我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
只是,一個月後,卻又起了變故。
公孫祈在邊疆時,曾經救過一個叫孟古拉的女孩子。
孟古拉是陳國人,對公孫祈情根深種,有意讓公孫祈入贅。
因公孫祈對她沒有男女之情,此事不了了之。
孟古拉傷心了很久,一直走不出來。
後來,兩國起了戰事,徹底斷了來往。
北疆被大盛朝收回后,大軍繼續挺進,佔領了陳國三座城池。
陳國見情勢不好,不得不派了使臣來議和。
孟古拉託了人,特意混進了使臣的隊伍中,就為了進京找公孫祈。
得知這消息后,我忙讓小敏去探望春香。
我與孟古拉有過一面之緣,對這個敢愛敢恨的女孩子,心底是喜歡的。
但,我心底自然跟喜歡春香,盼著春香好,至於其他人,都的往後排。
小敏去了半天,回來時神色輕鬆,笑著道:「春香姐姐說了,公孫公子是個拎得清的,又對孟古拉毫無情愫。」
「如今她千里迢迢找來,公孫公子並不感動,反而覺得是負擔。他去見了一面,不顧孟古拉的哭鬧糾纏,直接說明了自己的心思,催促孟古拉回國去,還說了,以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跟孟古拉見面。」
我聽到這裡,不由自主讚歎道:「不愧是我看中的妹夫,做事毫不拖泥帶水,春香還是有福氣的。」
小敏聽了正要答話,袁鑫榮走了進來,哼道:「我覺得,你挺羨慕春香啊,是不是?」
我失笑,連忙道:「那是你的錯覺,春香有福氣,我比她更有福氣。」
袁鑫榮道:「這還差不多。」
我與他相視而笑。
日子平平淡淡,但我心裡很安穩。
我知道,他會為我遮擋所有的風雨,不會讓我流離失所無枝可依,不會讓我遭受風霜雨雪的侵襲。
我也會為他守住袁家,讓他一回家就有熱飯吃,聽到孩子們歡快無憂的說笑聲,讓他無後顧之憂。
無論前路有多少風雨,我們會攜著手,一起往前走。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