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三章悠悠我心(59)
聲——呵!神喲!不必躲我,我是詩人,是天上掉在地上的一朵花,請來吧,來到最終的一息間,來到我最後的生命焰中。神喲!我而今現了你在叫我。我的耳朵呀,你們為什麼聾了這麼久?昏迷迷的我棄了世界,毫不回顧地棄了它,特意地來與你神靈親愛。我曾不呼吸過,想著死,我曾不動地盼望死之來臨,最終死神卻未來。而你喲,黑暗裡進出的光芒,烏雲外的一顆明星,殘殺中的一點微笑,反來降臨在我的心上。不要走,請永遠地留在這裡,用水澆我生命的嫩芽,使它開花,結果,而為人類犧牲!願全宇宙都感著你!使過去、現在、將來都成為不滅之微笑!哦,我曾為你瘋過!人們用最柔和的愛來抱我,我凋零了;你即使用最嚴酷的繩來桎梏我,我也歡喜而卑謙地服從你,我認識你了!有時,你不來,我心中總老現著你的形狀,不要走呀!你一隱身全宇宙就得崩潰!我戰慄著,喘著氣,等你美麗的神靈,請出現吧,請別使人類在徘徊躊躇不定之中而淪亡……
冷鷗——我的親人兒呀!你想上面的神秘之辭到底是在說誰呢?
我永遠是你的異雲
六十七寄冷鷗
我生命的愛人——冷鷗:
的確,流年如逝水,真不待人,轉瞬間我倆已相識一年了。在這一年中,你我曾不知流了多少淚,我們的心潮忽然如沸血般的熱,忽然如冰雪般的冷;我們的心潮有時如鴻毛之輕,有時又如泰山之重;我們在這一年的短促時間內的往事,真是可歌可泣可讚美可浩嘆!255
可是天有宿命,我們已渡過了萬頃風波的海洋,越過了萬仞巉峻的重嶺,而今我們已踏上了平坦的大路,路旁滿是些愛的玫瑰。
吾愛,海有枯的時候,山有崩的時候,我們的愛只是無盡永久的喲。匆匆,余續上。
我是你的異雲
愁一縷付征鴻
顰:
你想不到我有冒雨到陶然亭的勇氣吧!妙極了,今日的天氣,從黎明一直到黃昏,都是陰森著,沉重的愁雲緊壓著山尖,不由得我的眉峰蹙起。——可是在時刻揮汗的酷暑中,忽有這麼彷彿秋涼的一天,多麼使人興奮!汗自然地幹了,心頭也不曾燥熱得跳;簡直是初赦的囚人,四圍頓覺鬆動。
顰!你當然理會得,關於我的癖性。我是喜歡暗淡的光線和模糊的輪廓。我喜歡遠樹籠煙的畫境,我喜歡晨光熹微中的一切,天地間的美,都在這不可捉摸的前途里。所以我最喜歡「笑而不答心自閑」的微妙人生,雨絲若籠霧的天氣,要比麗日當空時玄妙得多呢!
今日我的工作,比任何一天都多,成績都好。當我坐在公事256
房的案前,翠碧的樹影,橫映於窗間,刷刷的雨滴聲,如古琴的幽韻,我寫完了一篇溫妮的故事,心神一直浸在冷爽的雨境里。
雨絲一陣緊,一陣稀,一直落到黃昏。忽在疊雲堆里,露出一線淡薄的斜陽,照在一切沐浴后的景物上,真的,顰!比美女的秋波還要清麗動憐,我真不知怎樣形容才恰如其分,但我相信你總領會得,是不是!
這時君素忽來約我到陶然亭去,顰!你當然深切地記得陶然亭的景物——萬頃蘆田,翠葦已有人高。我們下了車,慢慢踏著濕潤的土道走著。從葦隙里已看見白玉石碑矗立,呵!顰!我的靈海顫動了,我想到千裡外的你,更想到隔絕人天的涵和辛。我悲鬱地長嘆,使君素詫異,或者也許有些惘然了。他悄悄對我望著,而且他不讓我多在辛的墓旁停留,真催得我緊!我只得跟著他走了;上了一個小土坡,那便是鸚鵡冢,我蹲在地下,細細辨認鸚鵡曲。顰!你總明白北京城我的殘痕最多,這陶然亭,更深深地埋葬著不朽的殘痕。五六年前的一個秋晨吧,蓼花開得正好,梧桐還不曾結子,可是翠葦比現在還要高,我們在這裡履行最凄涼的別宴。自然沒有很豐盛的筵席,並且除了我和涵也更沒有第三人。我們帶來一瓶血色的葡萄酒和一包五香牛肉乾,還有幾個辛酸的梅子。我們來到鸚鵡冢旁,把東西放下,搬了兩塊白石,權且坐下。涵將酒瓶打開,我用小玉杯倒了滿滿的一盞,鸚鵡冢前,虔誠地禮祝后,就把那一盞酒竟灑在鸚鵡冢旁。這也許沒有什麼意義,但到如今這印象兀自深印心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