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1 猶豫的懦夫

「那年我27歲。」

「是我人生當中最迷茫的階段。」

「升遷無望，成家無期，每天干著重複的事兒，過著同樣的日子。」

陰暗的小屋裡，閃爍著一盞昏黃的吊燈。

角落的蜘蛛網，一層疊著一層。

趙剛鋒的腿一直在抖動著。

「可突然有一天......」

「他們告訴我，我最敬佩的那個人，那個在我眼中最閃耀的人，是錯誤的！」

「他們要我......」

「要我去給他傳遞一個，不可能完成，不可能活著回來的任務.......」

他緊捏拳頭，腳步抖動的頻率也逐漸加快，心中的不安和懷疑，開始充斥在內心。

「我頂不住壓力。」

「我抱著一絲僥倖。」

「或許他會識破，我傳遞給他的任務是假的，是不可能完成的，是去送命的。」

「我以為他不會相信......」

「可是.......他還是去了。」

當心中的正義，受到動搖時，趙剛鋒才真正地認清楚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所有好詞兒，都有反面。

所有壞詞兒，都有正面。

堅持是死不悔改。

剛正是不肯變通。

合群是同流合污。

「這是我的秘密。」

「不能說的秘密。」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他是真正的英雄，卻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燈光忽閃忽閃，照亮了他對面的那張面孔。

一頭灰白灰白的頭髮，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蒼白無比。

沈墨微微抬起頭看著他。

眼中的神色多了一絲審判的銳利。

「我來蓉城時，他們都說，在蓉城辦案從不依靠警察......」

「而是依靠你，你就是地下的律法，就是正義的天枰。」

「對於我們來說，你的光芒有些過於耀眼。」

趙剛鋒的話語十分含蓄，但含蓄之中帶著幾分殺氣。

雖然沒有明說，但沈墨卻懂得了他的話語。

「所以你是個懦夫......對嗎？」

終於，沉默了許久的沈墨，終於開口。

趙剛鋒愣了一下，並沒有反駁沈墨對自己的評價。

「其實你的心裡也想成為他，成為那個閃耀的人，成為那個與眾不同的人。」

「可代價是，要在人群當中逆行，要不合群，要不肯變通。」

「你沒有辦法承受世俗帶給你的壓力。」

「所以你才選擇了逃避......」

「所以......你是個懦夫。」

一點一點，沈墨一點一點接近趙剛鋒內心隱藏著的脆弱。

他很了解這樣的人。

因為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出賣沈臨風的時候，他也跟趙剛鋒一樣糾結過。

那種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

「對，我是個懦夫。」

「可是我的選擇，讓我獲得了更多。」

「而他的選擇，讓他失去了所有。」

「如果能當這種懦夫，我覺得是值得的。」

選擇一條正確而艱難的路，是極其辛苦的。

選擇一條錯誤但順利的路，是極其痛苦的。

無論哪一種苦，都會讓你後悔。

但正確的，永遠是正確的。

錯誤的，永遠是錯誤的。

「可你知道你錯了，他知道他沒有錯。」

「可你活著，他死了，證明這個世界，整個環境都是錯誤的。」

「你不覺得這很扯淡嗎？」

沈墨繼續朝趙剛鋒質問。

這個世界究竟還要不公平到什麼時候？

這個社會究竟還要失衡到什麼時候？

正義的，善良的，沒有好下場。

膽小的，懦弱的，卻沾沾自喜著。

如果所有人都選擇錯誤而簡單的那條路，那麼惡性循環將會一直持續下去。

誰都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不......」

「他沒死......」

趙剛鋒痛苦地抱著腦袋。

思緒也變得混亂起來。

「我只要一看見你的樣子，一看見李愛火的樣子，一看見唐龍的樣子.....」

「就好像又看見了他。」

「他就站在那裡，眼神跟你一樣，審判似得看著我。」

「好像在質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傷害他，背叛他的人.......是我......」

人是不會遺忘的，你的記憶和感覺，會隨著時間灌入你的習慣和思想當中。

趙剛鋒經歷了很多很多，可他在那個男人身邊待了許久許久。

直到最近他才發現。

那個幾乎被他忘掉的男人，跟自己越來越像！

他的精神，似乎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自己。

我......也想變成他嗎？

我配嗎？

我可以嗎？

我......願意嗎？

「因為你跟他一樣。」

「也有一顆正義的心！」

「你的靈魂，沒有被完全污染，你還有救！」

沈墨大聲地說道。

他看得出趙剛鋒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種人，只需要一點勇氣。

而自己，剛好可以給他點勇氣。

「去彌補吧。」

「彌補那多年前一個錯誤的決定.......」

沈墨抬著頭，望著不停閃爍的燈光。

那是他唯一看得見的光明。

被陰暗包裹著的光明。

一閃一閃猶豫不決的光明。

......

「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我會回答你，因為你沒有經歷過跟我一樣的痛苦。」

「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我要對你這樣？」

「我會回答你，因為你現在經歷了跟我一樣的痛苦。」

林嘯像是在念一首詩，身姿優雅地靠在牆壁上，透明的高腳杯里，晃蕩著迷人的紅酒。

一股似曾相識而緣分未了的感覺，讓林嘯暫時找回了以前那缺失的幸福。

可是，小雅只覺得恐懼。

她的雙眼不停地掃視著四周。

耳朵上的耳機，也被沒收。

雙腳併攏，雙手環抱在胸。

一個戴著面具，戴著醜小鴨面具的人，說著一系列奇怪的話語。

她只想著李愛火，什麼時候來救自己。

「林嘯......你為什麼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是心虛，我看見你的容貌，是心虛你做過那麼多醜事兒嗎？」

小雅好奇地問道。

不過在他的身上，似乎能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在哪裡？見過你？

林嘯微微笑了笑：「哼，心虛的人不該是我。」

「不過你還是第一個，要主動提出見我真面目的人。」

「好，我滿足你。」

林嘯饒有興趣地走到了小雅的面前，他蹲下身子一點一點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一張陰陽臉。

一張跟她一樣，帶著燒傷痕迹的臉。

出現在了眼前。

小雅的嘴巴微微張成「o」形，無法抑制住內心的吃驚。

「我.....我記得你！」

小雅頓時想起。

當初自己在酒吧當舞女的時候，林嘯還想帶走自己。

雖然小雅毀掉了容貌，但他也沒有完全忘記那段身姿優雅的舞蹈。

《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音樂似乎還迴響在自己的腦海里。

二人四目相對，竟然覺得對方不是那麼陌生了。

那是一種靈魂和靈魂的碰撞。

僅僅看一眼，就清楚對方跟自己是同類人。

「秦小雅，我也記得你。」

「我很期待，你能在我面前再舞一曲......」

林嘯伸出手，低著頭，就像紳士邀請公主共舞一樣。

只可惜，在小雅的眼裡，林嘯可不是什麼紳士。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籠子里關著的那個女人。

她害怕，害怕自己跟陳念慈，也會得到相同的待遇。

眼前的人，是個變態，是個瘋子，還是個醜八怪。

強烈的排斥感，讓小雅抱緊了自己的身體。

「不，我根本沒有那個性質。」

「而且我也不想在你這樣的醜八怪面前跳舞。」

醜八怪三個字，讓林嘯的內心再次撼動。

他抬眼看向小雅。

彷彿當初那個從大雨當中，打著赤腳猛地衝進自己心房的女人，再次閃現。

因為她第一次跟自己見面時，也叫自己為「醜八怪」。

「醜小鴨本來就是白天鵝。」

林嘯自顧自地說著。

他的心，漸漸變得興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