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張燈結綵日,油盡燈枯時
第1章張燈結綵日,油盡燈枯時
瑾王府,瑾王今日迎娶王妃大擺筵席。
大紅喜字高高掛,殿內張燈結綵,門庭若市,賓客雲集,一片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王府一處普通的偏院里,宋聞溪坐在八仙桌旁,臉色蒼白,眉間緊鎖。她提起筆的手有幾分微顫,一筆一字地寫著信件,寫完一封便收起放在一旁,繼續提筆寫下一封。
枯瘦的身軀,時不時伴隨著咳嗽聲。
「咳。。。。。。咳。。。。。。咳。。。。。。」
捂住嘴唇的指縫間溢出的鮮血,點點濺在潔白的宣紙上,彷彿為其點綴了朵朵紅梅。
廚房內的燒火丫鬟們偷偷嘮起了嗑。
「今日王爺大婚,真是好不熱鬧呀,連陛下都親臨了呢,可見咱們王爺多受重視。」
「要不陛下怎麼會為王爺指婚太傅之女呢,那位可是名冠京城的第一美人呀,咱們王爺也是得償所願了。當初要不是。。。。。。」
「噓,這話可不興說,侯爺夫人最忌諱下人編排偏院那位了,若是被聽到必要重罰。」
「怕什麼,那位如今只不過是個卑賤的妾室罷了,要不是侯爺夫人憐憫她,怕是早死了。如今王府有了新王妃,誰還記得那人呢。」
蘭枝躲在門后,握緊拳頭卻無法上前與其爭執,小姐如今在府中的日子已經夠難受的了,她不能再給她添亂了。只得咬咬牙端著葯回了偏院。
「小姐,葯來了。」蘭枝將葯碗放在桌上。她看著自家小姐消瘦的兩頰,下陷的眼窩,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當年的定安侯府宋家嫡女,容貌才學名動京城,多少郎君求而不得。如今卻重病纏身,日漸消瘦,早已看不到往日的風采。
只不過三年,僅僅三年的時光居然可以將人消磨至此。想到此,蘭枝雙眼泛紅,瑾王怎能如此對待她家小姐,整整三年,小姐受了多少磨難,如今還害得小姐家人流放,貶妻為妾,今日還迎娶那季家小姐入門。
如今小姐病重,王爺也沒來看望過,連一絲一毫都不曾關心過。若不是侯爺夫人憐愛小姐,請了大夫為小姐醫治,恐怕小姐。。。。。。
可是侯爺夫人只是王爺的養父母,在府中也做不了主,只能為小姐做到如此了。
小姐與王爺青梅竹馬,自小就有婚約,小姐和侯府為王爺付出了一切,卻落得如此下場,誰人不嘆息一聲。
「小姐,先喝葯吧,一會涼了怕是影響藥效。」蘭枝見宋聞溪未曾停筆,再次出聲勸說她。
「先放著,就快寫完了。」
知曉自家小姐的脾氣,蘭枝也不再勸。只是嘆了口氣,想起方才在外聽到的對話,她心中便為小姐不值。
終於寫完最後一封信,宋聞溪小心折好放進信封內,交到蘭枝手上。
「蘭枝,替我收好這幾封信,若是哪日我去了,便幫我將其交給侯爺夫人。
蘭枝接過信件,放入收納盒中。
「小姐,怎又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您定會長命百歲的。」蘭枝的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嗓音都有些哽咽。
宋聞溪撐起身子,走到門外。
屋外寒風凜冽,樹枝枯損嶙峋,萬物一片敗景,滿目蕭瑟凄苦。可是隱約能聽到遠處的銅鼓喧囂聲,唇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今日是那人的大婚之日呀。記起他們大婚當日,他一襲紅袍,整個人比平日愈加丰神俊朗,芝蘭玉樹,讓她迷了眼失了心。可是洞房花燭的冷漠其實早已昭示了他們的結局,只是她一直看不清放不下而已。
宋聞溪轉身進了屋,端起有些涼的葯一口接一口喝了下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早已習慣了那苦澀,與這三年的日子相比,這點苦又算什麼呢。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喘。
「小姐,您又咳血了,我去求侯爺夫人為您請大夫來。」說著蘭枝便要出門,卻被宋聞溪一把拽住。
「蘭枝,莫要去生事端,我無礙。扶我去榻上休息一會就好。」
宋聞溪松下手,方才那一拽她已經用去了大半力氣,整個人依靠在蘭枝身上,慢慢挪到床邊。
「小姐。。。。。。」蘭枝哽咽地喚她。
宋聞溪知曉蘭枝心中的想法,可是如今她已經放下了,何必再自尋苦惱。她躺在床上,忍著胸腔巨咳的疼痛,皮包骨頭的手抓著蘭枝的小臂:「蘭枝,這三年你跟著我受苦了,若是我去了,你就拿著身契和我匣子里的錢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蘭枝不苦!」蘭枝拚命搖頭,眼淚刷刷從臉頰滑落。「小姐,不要瞎說不吉利的話了,您好好休息。」說完用巾帕替宋聞溪擦去唇邊的血漬。
宋聞溪的意識有些渙散了,她自己的身體如何心裡很清楚,如今便是大限已至了。只是想到被流放的父親兄妹,她心中便是無限的愧疚與悔恨。
「爹爹,溪兒好想你。溪兒後悔了,溪兒好痛。」淚水順著眼角浸濕了枕巾。
忽然,宋聞溪側身吐出一大口鮮血,濕熱的血濺在蘭枝的手上,她心中一驚。
「小姐,您這樣不行,還是讓我去找侯爺夫人吧,就算被罰蘭枝也願意。」蘭枝慌亂地要往外走,可是手臂上的力道突然鬆了下來。
咯噔一下,蘭枝扭頭看著那垂落在床邊的手,只覺雙腿發軟,瞬間跌坐在地。
「小姐,蘭枝不去了,你別嚇我。。。。。。」
卻再無人回應。
窗外突然響起轟轟轟地陣陣禮炮聲,淹沒了蘭枝一聲聲悲痛地哀嚎聲。無人知曉這偏院發生的一切。
「小姐,小姐。。。。。。」蘭枝已經哀嚎不動,只能啞著嗓子低聲呼喚著。
宋聞溪的唇角微揚,最後一刻她是開心的,她終於解脫了。
龍鳳紅燭高燃,顆顆燭淚如血。
陸鶴眠微醺地被蒼朮扶入洞房,丫鬟婆子們都識趣地退了出去。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端坐在床邊的季知微,拿起挑桿輕輕挑起那大紅喜帕。
季知微一身雲錦描金勾勒雲霞五色雲紋婚服,攔腰束以流雲紗蘇綉鳳凰腰帶,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玲瓏的身姿。一頭烏髮盡數綰起,頭戴金絲鳳冠,紅色寶石細密地鑲嵌在金絲之上。黛眉輕染,朱唇微點,兩頰胭脂淡掃,整個人比平日里更多了層嫵媚。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些醉了,陸鶴眠看著似曾相識的場景,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張嬌羞的臉,那人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紅著小臉低頭喚他鶴眠。
「鶴眠,」耳邊傳來一聲輕喚,不同於他腦海中的羞怯,而是纏綿婉轉的聲音,他回過神,對上那雙水光瀲灧的眸子,面上露出溫柔的笑意。
「微兒,你終於是我的妻了。」
大手掃過床上的紅棗花生桂圓落了一地,將那嬌美的人兒壓在身下。
「鶴眠,還未喝合巹酒呢。」女子嬌柔的聲音被炙熱的氣息吞沒,紅燭帳暖,被翻紅浪。
。。。。。。
久久停歇下來,身旁嬌妻已然入睡,陸鶴眠不知為何突然愈發清醒,心中有些許不安轉瞬而逝,快的他無法抓住。
良久,他才閉上眼眸,摟著身旁嬌軟的身子淺淺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