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壁畫，福地

知秋額頭之上，仙符的亮光突然爆漲。

似乎一下逼退了黑氣，所有的黑氣，都退到脖子以下。

知秋一葉的表情，也恢復了幾分清明。

滿頭滿臉，盡都被汗水濕透，胸膛劇烈起伏著，停止了掙扎的動作。

羅橫嘗試性的緩緩鬆開手。

體內仙器與魔氣掙奪的利害，極度痛苦之下，知秋掙扎的力氣格外的大。

羅橫剛剛抱住他的雙手，都有些吃力。

「羅橫……多……多謝你了，兄弟！」

知秋氣息尚未喘勻，說話的時候都斷斷續續。

見到他真的恢復了神智。

羅橫心中高興，咧嘴笑道：「說這些做什麼，事情你都記起來了吧？下回可不能這麼胡鬧了。

「你也不想想，你開闢河道，救下的村民有多少？以那片地方的人口密度，頂天了也就幾千人吧？

「但是你若真的成了魔頭，說不得日後為禍世間，親手殺死的人都不止這個數。

「到時候你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知秋怔了怔，面上露出一絲苦笑。

實際上，這樣的問題根本沒有答案。

「我已經沒有以後了……」

「什麼？」

羅橫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下意識的追問了一句。

知秋輕輕搖頭，苦笑道：「兄弟，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我沒辦法回頭了……」

「你說什麼呢？有上元八景符在……」

羅橫皺眉反駁。

「別，你聽我說！我時間不多！」

羅橫話音一頓，緊緊盯著知秋。

知秋繼續道：「當時我是怎麼想的，現在追究起來已經沒有意義。

「本心救人，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現在跟你說的，你一定要記住，說不得對你以後的路，就有幫助！」

知秋的神情格外的鄭重。

羅橫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傢伙這麼認真過。

心頭忽然如壓了一塊數千斤的大石頭，沉甸甸的。

只能重重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聽。

知秋嘴角牽起一絲笑意，可是，這個笑容落在羅橫的眼中，沒來由的便有種傷感。

「玄門，佛門，神宗魔門，其實殊途同歸，最終目的只有一個。

「那便是超脫長生，玄門求的是成仙，佛門要的是成佛，而神宗魔門，卻是追溯血脈本源，化身為上古魔神。

「只是邁入長生門檻之後，亦有高下之分。

「神宗魔門修成神魔真身，壽元無限之後，還有數步關鍵，方能成就原始天魔，那才是魔門的最高境界。

「其中有一步生死玄關，乃是星辰祭神，顧名思義，就是把自家修鍊出的不滅魔魂，寄托在億萬星辰中的一顆之中，經過億萬年的修鍊，把一顆星辰修鍊的雜質盡去，精超音速如一。

「和玄門的純陽元神一般，成就法力無邊的存在，到了這等地步，法力高低，與鬥法而言，已經完全沒有了意義。

「也只有到那一步，我或許才可能，真正自魔魂之中覺醒，再次恢復意志。

「不過，那個時候的我，已與不朽魔魂完全合一，也不再是現在的我了。

「所以，將來有一日，若是你我有再見之日，切記不可因你我今日的情義，就有所顧忌……切記切記！」

羅橫怔了怔，下意識的張口，便想問話。

不過想到目前知秋的狀態，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知秋卻沒有等羅橫說話，又繼續道：「玄門成仙，主修元神，元神長生，肉身在第九層溫養境之後。

「反而可以捨棄，所以在那之前，將肉身修鍊的再強悍，也是走了歧路，完全是白費功夫。

「我之前見你與人鬥法，有法天象地的神通，肉身之強，與神宗魔門的神魔真身有些相似。

「往後一定要留意，肉身強悍戰鬥之時確實方便，但你修玄門，這不是大道……」

羅橫心頭只覺更加難受。

知秋這完全就是在交代遺言般的，在勸告自己修鍊的正確路線。

搞得羅道爺鼻間酸澀，差點沒繃住。

只搖頭道：「別說這些了，兄弟你可有什麼未了的心愿，或者惦念的姑娘放不下的……」

知秋習慣性的撓了撓頭。

咧嘴道：「呵，你說到這個，我還真有件事放不下心……日後兄弟你若是有機會，可到……呃……」

說到這裡。

知秋忽然痛苦的呻吟一聲，打斷了話語。

同時，他身體之上的黑氣，猛然竄上腦袋。

本來已經恢復清明的雙眼，再次泛成一片黑色。

額頭之上，上元八景符的光芒一暗。

最終只留下一點晶瑩的寶光，猶如一點星辰。

除此之外，渾身上下，充盈著魔氣。

羅橫見機不妙，立即就要上前，再次制住知秋。

可惜儘管他的反應速度已經極快，還是沒有來得及再次抱住知秋一葉。

知秋身上魔氣爆漲之下，猛的向外膨脹開來。

只一瞬。

羅橫便感覺到一股莫大的推力襲來。

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倒退。

連忙腰身一沉，使了個墜馬的技巧，穩住腳下。

便只見知秋的面上，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再次化作雙瞳漆黑，面無表情的葉知秋。

只冷冷的看了眼羅橫，卻並未繼續對羅橫出手，身周的黑氣又倏忽一收。

身體化作一道黑光。

直接躍上半空，消失在夜色之中。

羅橫神情怔怔。

「他說的沒錯，修為已經到了第六層魔魂顯形，他回不了頭了。

「除非以後他能有機會，達到星辰祭神，煉就不朽魔魂，或許還有機會蘇醒。

「不過，想要達到那樣的境界，何其之難，就算化外天魔，本就是那些沒有闖過星辰祭神的強者殘餘的魔魂。

「想要再次衝擊那個境界，也是千難萬難，自古以來，能成功者萬不存一……」

岳雯上前溫聲安慰了一句。

知秋一葉在崑崙派的身份，可比他在蜀山派還要重要許多。

那可是真的當成未來掌教培養的。

親眼看到這樣的人，居然因為一念之差，墮入魔道。

岳雯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羅橫深深的嘆了口氣。

回到蘭若寺的偏殿之中。

傅月池迎上前，關切詢問：「羅大哥，知秋他……」

羅橫輕輕搖頭，打斷了傅月池繼續。

微笑道：「別說了，往後自有再見之日，有崑崙派的傳承仙器在，他魔化的速度受到遏制。

「我一定會找到辦法，將他從魔道之中拉回來的。」

「可是……」

傅月池有些擔憂，她雖對修鍊之事所知甚少，但岳雯等人之前的對話，她可是聽的清楚。

不過，這個時候，她明智的選擇了閉嘴，並沒有再說。

羅橫走到供台之前，看了眼林平之的情況。

這小子還在昏睡之中，並未醒轉。

羅橫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想到上元八景符對魔氣的壓制，羅橫就有些頭疼。

之前他沒想到這方面，也沒有在林平之的身上試試效果。

現在仙符已經被葉知秋帶走。

想試也沒得試了，只能另尋其他的辦法。

「羅橫！」

細雨忽然出聲。

「什麼？」

羅橫轉頭，她被林平之突然發瘋擊傷，肩頭雖已包紮好，但是還是有些血跡。

此時面色有些不好看。

「我能感覺到，陸竹應該沒有離遠……我能感覺得到……」

細雨顯薄的嘴唇緊緊抿著，連說了兩次能感覺得到。

羅橫皺了皺眉。

他本是不太願意相信女人的直覺的。

細雨只是個江湖殺手，又沒有修鍊過，哪來這種神異的感應能力？

不過，羅橫卻沒有繼續說什麼。

只想了想，從背包中取出之前跟隨知秋學習符籙製作之時，備下的紙筆。

又微微嘆了口氣。

將上元八景符送入了葉知秋的體內，羅橫確實也避免了隨身被監視的麻煩。

可是，現在想要運用崑崙符籙之術。

卻也變得麻煩不少。

眾人見他取出這些東西，都安靜下來，老實的站到一旁。

羅橫凝神存氣，開始落筆畫起符來。

沖龍玉神符，開啟鼻神。

之前有上元八景符在身，只要念頭一動，便可以通過仙器瞬間使用出來。

如今卻需要自己一筆一畫的製作。

好在，經過這段時間，屢次使用的經驗。

羅橫一蹴而就，並沒有失敗。

提起畫好的符籙，夾在指中稍微一晃。

法力催動之下，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團青白黃三色糾纏的靈氣，沒入羅橫鼻空內。

下一刻。

空氣之中，數百種氣味紛至沓來。

羅橫默默感受了一番，屏蔽了這些味道干擾。

從寧采臣的手中，接過燕赤霞留下的酒葫蘆。

這隻葫蘆乃是燕赤霞隨身攜帶，長年累月之下，必然沾染了燕赤霞的氣息。

仔細辨別了一番。

「清風，月池，你們留在這裡，照看林平之……」

羅橫循著這道氣味，走出偏殿。

細雨，寧采臣，岳雯默不作聲，跟在身後一同走了出來。

片刻之後。

穿過蘭若寺破敗的正殿，經過一片雜草叢生的院落。

幾人來到一片斷壁殘垣間，一面稍微完整些的牆壁旁。

羅橫停下腳步。

看著牆壁之上，已經退去顏色的筆畫，若有所思。

「記得之前陸竹之所以留走蘭若寺潛修，是因為發現一副壁畫有些特殊，想要參悟？」

羅橫皺眉問著，燕赤霞的氣息，最後消失的地方，就在這裡。

只是這副壁畫，怎麼看都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畫中一群飛天神女，或許因為時間太久。

此處又沒有遮掩，風吹雨打之下，神女的面部都已經完全無法辨認。

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而已。

「是的，只是當時我也只是聽陸竹大師提了一句，因為急著帶師傅前去救人，並沒有詳聊……」

寧采臣點頭回答。

陸竹到蘭若寺，是他帶的路，在場的人中，只有他了解當時的情況。

那座尚算完好的偏殿中，其實也是有壁畫的。

他一直以為，陸竹提到了壁畫，是殿中那些。

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已經模糊到無法辨認的殘破牆壁上的壁畫啊。

羅橫嘗試性的開啟靈覺。

身周五十米範圍內，所有的細節都落入意識之中。

下一刻。

他的面色一變，走到斷牆邊上，伸手扒拉開一叢貼著牆根生長的雜草。

露出一抹鮮艷的顏色出來。

「咦？」

岳雯發出一聲驚咦。

上前兩步走到羅橫身邊，看著面前的壁畫。

壁畫之上，其他的位置，顏色都已經退盡。

只有這一處角落，像是最近新畫上去的一般。

惟妙惟肖的兩個男子，其中一人頭髮有些稀疏，頂上挽了個道髻。

一臉的絡腮大鬍子，雙眼炯炯有神。

濃眉緊蹙著，似是在瞪著上方，那些飛天的神女。

另一名卻是個面色白嫩的年輕和尚，此時正雙手合十，盤腿坐在地上。

看樣子似是在念誦經文，面上沒有什麼表情。

「師傅！？」

寧采臣首先認出，那個少發的道髻，正是自己的師傅燕赤霞的畫像。

「這個是陸竹？」

細雨的目光卻落到那和尚的畫像上。

「為什麼他們倆的畫像，會出現在這裡？」

這兩人都是留在蘭若寺，又同時失蹤的。

現在又同時出現在壁畫之中，莫非有什麼聯繫？

岳雯皺眉往後退出幾步，看著壁畫的全貌。

眾人察覺到他的動作。

自覺的讓開位置。

「岳師兄，是發現了什麼嗎？」

羅橫低聲詢問了一句。

岳雯輕輕搖頭：「實在看不出什麼來，不過這個壁畫，倒是讓我想起一個傳說……」

「什麼？」

「傳說……？」

寧采臣與細雨幾乎同時出聲。

他們兩人是在場最關心失蹤兩人下落的，此時表現的也最為迫切。

岳雯皺眉道：「我從前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一篇關於佛門一項神通術法的記載。

「佛門有大能者，可以修鍊一項名為掌中佛國的神通。

「納芥子於須彌，指掌之間有一方世界，其內可以存活無數佛眾，亦可用來對敵。」

羅橫心中一動，好奇問道：「師兄覺得，這壁畫中乃是一方佛國世界？」

岳雯蹙眉搖了搖頭，笑道：「能稱上佛國的，至少都已是洞天世界。

「哪有這麼容易就能遇上？這個應該只是一處尚未形成的洞府世界，被人以大法力，搬運到此處。

「看此地蘭若寺的規模，從前應該是一處大廟。

「或許，當時某位高僧，曾想藉此地的佛修之力，合眾祭煉這處洞府空間，試圖孕養成為洞天世界，乃至小千世界也說不定。」

說到這裡，岳雯似是察覺到，眾人臉上的不解。

笑著解釋道：「師弟該知道，類似我們蜀山派與崑崙派那樣的大派。

「為了避免凡俗之人打攪弟子潛修，山門都是建立在另外的洞天世界的。

「類似那樣的洞天，其實都是前輩高人，以元神祭煉而成，之後再經過無數後代弟子門人，合力溫養。

「逐漸升階，就比如我們蜀山派的虛陵洞天，原本就是天下三十六處洞天福地之一。

「後來經過蜀山派弟子祭煉，如今已是一方小千世界。其內空間足有千里，生活其中已與外界的大千世界，相差無幾了。

「洞天之下，便是福地洞府，一般非是人為，無法移動。

「大小也雖有差異，小的或許只有一室之所。大的至多也不過方圓里許之地。不過，大凡能成為福地洞府，其中都會孕育一些奇物異寶，乃是外界難尋之物。

「似這樣的福地洞府，也是世間難尋。按本門典籍記載，天下間三十六處洞天之下，本有七十二處福地洞府，正合天罡地煞一百零八之數。

「其下還有一種情況，便如眼前這處壁畫一般。

「乃是天地間的某處鍾靈毓秀之地，孕育而出的福地洞府。

「卻是尚未完全形成，就因為地勢變化，或外力破壞，打斷了這個過程。

「從而只能形成一個小小的空間，卻沒有福地洞府可以加速修士修鍊，或產出某種奇物異寶的功效。

「由於福地的形成過於漫長，這種意外的情況才是最多見的。

「一般修士機緣之下，遇上這樣未成形的福地洞府。

「也會想辦法，直接搬運回自己的師門或者其他隱秘之處慢慢祭煉，加速成形的過程。

「或者乾脆直接將其煉入某件法寶之中，成為可以儲存納物，或收攝對手的空間法寶。

「佛門的掌中佛國大神通難煉，如果能尋到這樣的本就已有空間之能的洞府福地為根基。

「在這個基礎之上修鍊起來，也是事半功倍，省下不少氣力。」

羅橫這下總算是聽明白了。

也就是說，在自己面前的這副壁畫。

其實就是一處沒有成熟的福地空間，不過因為天地間這樣的福地本就有數。

想要成型本就極不容易。

修行者們就算遇到這樣正在孕育中的福地，也不會等待它自行成型。

因為這個過程實在太長了，至少都是以千萬年起步。

就算元神成仙之後，壽元無限。

將這樣的福地留在原處，中途也可能會被其他人發現。

到時候橫生枝節。

所以，這些人會想辦法將福地直接連根挖起，搬到安全的地方。

或是煉寶，或是煉成神通。

這他媽不就是跟那些挖葯的人一樣，遇到年份不足的人蔘寶葯。

寧願帶回去，種自家院子里，也不能留在山上嘛。

「那他們的畫像出現在壁畫之上，是不是說，這兩個人是進入了這處福地洞府中了？」

羅橫問道。

岳雯點了點頭，沉聲道：「蘭若寺當年不知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如此重寶，居然留在此地，無人來取。

「想來這兩位道友，是發現了這處壁畫的秘密。想到辦法進入其中，企圖祭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