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異域的弦歌(12)

54.異域的弦歌(12)

然想著些風雅的玩意兒。那些大幅的神話畫宗教畫,本來專供裝飾宮殿小教堂之用。他們是新國,用不著這些。他們只要小幅頭畫著本地風光的。人像也好,風俗也好,景物也好,只要「荷蘭的」就行。在這些畫里,他們親親切切地看見自己。要求既多,供給當然跟著。那時畫是上市的,和皮鞋與蔬菜一樣,價錢也差不多。就中風俗畫(genrepicture)最流行。直到現在,一提起荷蘭畫家,人總容易想起這種畫。這種畫的取材是極平凡的日常生活,而且限於室內,採的光往往是灰暗的。這種材料的生命在親切有味或滑稽可喜。一個賣野味的鋪子可以成功一幅畫,一頓飯也可能成功一幅畫。有些滑稽太過,便近乎低級趣味。譬如海牙毛利丘司(mauritshuis)畫院所藏的莫蘭那(molenaer)畫的《五覺圖》。《嗅覺》一幅,畫一婦人捧著小孩,他正在拉矢。《觸覺》一幅更奇,畫一婦人坐著,一男人探手入她的衣底;婦人便舉起一隻鞋,要向他的頭上打下去。這畫院里的名畫卻真多。陀(dou)的《年輕的管家婦》,瑣瑣屑屑地畫出來,沒有一些地方不熨帖。鮑特(potter)的《牛》工極了,身上一個蠅子都沒有放過,但是活極了,那牛簡直要從牆上緩緩地走下來;布局也單純得好。衛米爾(vermeer)畫他本鄉代夫脫(delft)的風景一幅,充分表現那靜肅的味道。他是小風景畫家,以善分光影和精於布局著名。風景畫取材雜,要安排得停當是不容易的。荷蘭畫像,哈司(hals)是大師。但他的好東西都在他故鄉哈來姆(haorlem),別處見不著。亞姆斯特丹的力克士博物院(ryksmuseum)中有他一幅《俳優》,是一個彈著琵琶的人,神氣頗足。這些都是十七世紀的畫家。170

但是十七世紀荷蘭最大的畫家是冉伯讓(rembrandt)。他與一般人不同,創造了個性的藝術;將自己的思想感、自己這個人放進他畫里去。他畫畫不再伺候人,即使畫人像,畫宗教題目,也還分明地見出自己。十九世紀藝術的浪漫運動只承認表現藝術家的個性的作品有價值,便是他的影響。他領略到精神生活里神秘的地方,又有深厚的感。最愛用一片黑做背景,但那黑是活的不是死的。黑里漸漸透出黃黃的光,像壓著的火焰一般,在這種光里安排著他的人物。像這樣的光影的對照是他的絕技;他的神秘與深厚也便從這裡見出。這不僅是浮泛的幻想,也是貼切的觀察;在他作品里夢和現實混在一塊兒。有人說他從北國的煙雲里悟出了畫理,那也許是真的。他會看到氤氳的底里去。他的畫像最能表現人的心理,也便是這個緣故。

毛利丘司里有他的名作《解剖班》《西面在聖殿中》。前一幅寫出那站著在說話的大夫從容不迫的樣子。一群學生圍著解剖台,有些坐著,有些站著;毛著腰的,側著身子的,直挺挺站著的,應有盡有。他們的頭,或俯或仰,或偏或正,沒有兩個人相同。他們的眼看著屍體,看著說話的大夫,或無所屬,但都在凝神聽話。寫那種專心致志的光景,惟妙惟肖。后一幅寫殿宇的莊嚴,和參加的人的聖潔與和藹,一種虔敬的空氣瀰漫在畫面上,教人看了會沉靜下去。他的另一傑作《夜巡》在力克士博物院里。這裡一大群武士,都拿了兵器在守望著敵人。一位爵爺站在前排正中間,向著旁邊的弁兵有所吩咐;別的人有的在眺望,有的在指點,有的在低低地談論。右端一個打鼓的,人和鼓都只露了一半;他似乎焦急著,只想將槌子敲下去。左端一個人也在忙忙地伸著171

右手整理他的槍口,他的左胳膊底下鑽出一個孩子,露著驚惶的臉。人物的安排,交互地用疏密與明暗;乍看不勻稱,細看再勻稱沒有。這幅畫里光的運用最巧妙;那些濃淡渾析的地方,便是全畫的精神所在。冉伯讓是雷登(leyden)人,晚年住在亞姆斯特丹。他的房子還在,裡面陳列著他的腐刻畫與鋼筆、毛筆畫。腐刻畫是用藥水在銅上刻出畫來,他是大匠手;鋼筆畫、毛筆畫他也擅長。這裡還有他的一座銅像,在用他的名字的廣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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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畝荷塘留清夢(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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