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異域的弦歌(32)
小姐在芬乞來路時,教著一個日本太太英文。******那時這位日本太太似乎非常關心歇卜士家住著的日本先生們,老是問這個問那個的;見了他們,也很親熱似的。歇卜士太太瞧著不大順眼,她想著這女人有點兒輕狂。凱德的外甥女有一回來了,一個摩登少女。她照例將手絹掖在襪帶子上,拿出來用時,讓太太看在眼裡。後來背地裡議論道:「這多不雅相!」太太在小事上是很敏銳的。有一晚那愛爾蘭女僕端菜到飯廳,沒有戴白帽檐兒。太太很不高興,告訴我們,這個侮辱了主人,也侮辱了客人。但那女僕是個「社會主義」的貪婪的人,也許匆忙中沒想起戴帽檐兒;227
壓根兒她怕就覺得戴不戴都是無所謂的。記得那回這女僕帶了男朋友到金樹台來,是個失業的工人。當時剛搬了家,好些零碎事正得一個人。太太便讓這工人幫幫忙,每天給點錢。這原是一舉兩得,各相願的。不料女僕卻當面說太太揩了窮小子的油。太太聽說,簡直有點莫名其妙。
太太不上教堂去,可是迷信。她雖是新教徒,可是有一回丟了東西,卻照人家傳給的法子,在家點上一支蠟,一條腿跪著,口誦安東尼聖名,說是這麼著東西就出來了。拜聖者是舊教的花樣,她卻不管。每回做夢,早餐時總翻翻占夢書——她有三本占夢書。有時她笑自己:「三本書說的都不一樣,甚至還相反呢。」喝碗茶,碗里的茶葉,她也愛看;看像什麼字頭,便知是姓什麼的來了。她並不盼望訪客,她是在盼望住客啊。到金樹台時,前任房東太太介紹一位英國住客繼續住下。但這位半老的住客卻嫌客人太少,女客更少,又嫌飯桌上沒有笑,沒有笑話,只看歇卜士太太的獨角戲,老母親似的嘮嘮叨叨,總是那一套。他終於託故走了,搬到別處去了。我們不久也離開英國,房子於是乎空空的。去年接到歇卜士太太來信,她和女兒已經作了人家管家老媽了;「維多利亞時代」的上流婦人,這世界已經不是她的了。
一九三七年四月二十七至二十八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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