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腌菜
第401章腌菜
蕭雲朔走了出來,笑道:「建學堂修私塾確實是正經事。一會兒我便讓袁旭去和吳村長商議一下,把事情定下來。」
沈風荷聽了,也沒有再說什麼,就去菜園子了。
不一會兒工夫,便采了不少的辣椒還有其他瓜果蔬菜回來。
辣椒有朝天椒和小米辣,另外還有甜椒,二荊條等。朝天椒和小米辣都已經變紅,看起來紅妍妍的,甚是鮮艷。
不過沈風荷採回來的主要是朝天椒和小米辣。朝天椒就直接放在大太陽地下晒乾,就可以保存起來了。
小米辣則是做成泡椒。先將小米辣洗乾淨晾乾水分,然後切薑片,準備花椒,鹽,湯,以及不可或缺的高粱酒和米酒。
用大火燒清水將調料全都放進來,再小火煮一會兒,接著就是將調料水放涼,然後取一個用開水煮過,擦乾了水分的容器,將調料水和小米辣一起倒進去。
最後再倒入白酒,少許醋,姜蒜等,然後密封保存即可。
泡椒之外,沈風荷也做了一些剁椒。剁椒所用的調料和泡椒差不多,需要將辣椒切碎,然後和調料混合在一起,再加入適量的高粱酒,同樣是用開水煮過消過毒的容器密封裝起來,過上幾日便可以吃的。
泡椒可以用來蒸魚,剁椒可以做剁椒魚頭,都是很有風味的,光是想想,沈風荷都禁不住有些饞了。
她和秦夢月還有府上幾個嬤嬤一起忙了半晌,除了辣椒之外,還順便腌了些泡菜,酸豆角等,都是等發酵幾日就可以吃的。
正在忙著的時候,三個小傢伙興沖沖地跑進了門。
三人身上的衣服都沾了不少的泥點,手上腳上也都泥跡斑斑的,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興奮的心情。
「阿姐,快看!哥哥和昊兒抓了好大的魚!還有好多蝦,我……我也拾了好些野鴨蛋!」沈青杏高興地喊道。
說著,果然見沈一川和蕭雲昊手裡一人用草繩拎著一條足有一尺來長的魚,沈一川身上還背著一個小竹瓮,裡面有二十來只大蝦和泥鰍貝螺等。沈青杏手中則是拿著一個小筐,裡面放著五六個野鴨蛋。
沈風荷都沒想到他們三個小人居然能收穫這麼豐盛,也是嚇了一跳,笑道:「這些都是你們抓的?真厲害!」
這怕不就是所謂的『新手保護期』?
三人被誇得甚是得意。
沈一川道:「阿姐,今晚就吃我們抓的魚蝦,好不好?」
沈風荷笑道:「你不讓吃我也得嘗嘗你們抓的魚的味道的!把東西都放在這兒,趕緊跟著嬤嬤去把手臉洗乾淨了。」
晚飯果然就是魚蝦宴。蝦子直接做的白灼大蝦,魚則是做了紅燒魚,另外還特意油炸了些小魚小蝦的,另外配了幾道時令的青菜。
幾個野鴨蛋就沒有吃,正好趕上腌泡菜辣椒,沈風荷便又從空間里拿了些鴨蛋雞蛋出來,腌製成了鹹鴨蛋。
過了幾日,等干辣椒和其他幾個腌菜泡菜都差不多能吃的時候,她才有從空間里拿出了些牛油,以及其他各種香料,自己炒製成了火鍋底料,大傢伙趁著天氣還不太熱,又吃了一頓正宗的『牛油』火鍋。
當然,用的是牛油這件事是不能露餡的,沈風荷也一起放了些羊油進去,就搪塞說用的是羊油,好在也沒有人太在意這件事。
村裡種的冬小麥收割之後,空出的土地還要再種一次秋莊稼,沈風荷讓人種了些玉米和大豆。
這一段時間忙完,有月余的空閑,接下來就是收秋了。
村裡的私塾也終於建了起來。
學堂是解決了,教書的夫子卻是個問題。
按照吳村長的意思,鄉村裡的孩子,隨便找個夫子啟蒙,識得幾個字也就足夠了,如果真的有讀書天分高的,各家自會上心,將孩子送去鎮上的學塾,甚至是縣學等有更好的夫子的處所去繼續學習,將來也好參加鄉試會試,中個秀才舉人甚至進士的。
「我找人去打聽過了,鎮上有個童生,原本一直是在家潛心讀書,一心考取功名的,只不過這些年家道艱難,便萌生出了出來做些營生貼補家用的意思。鎮上熟人聽說咱們村在找夫子,便將他舉薦到我這裡來了。他雖然一直沒能中秀才,但聽說無一日不背書的,想必學問總是過關的,要的束脩也不過分,要不,就聘請他吧。」吳村長說道。
蕭雲朔聽了禁不住嘴角抽了抽,不過還是問道:「不知這位童生現年多少歲數了?」
吳村長道:「這個並未細問,聽說大抵是四十有幾的樣子吧。」
蕭雲朔:「……」
四十多歲中不了進士的倒是尋常情形,想來也就是個資質平庸的讀書人。
但四十多歲了卻連秀才都沒中,只怕就是個榆木疙瘩腦袋,只會讀死書的了。
蕭雲朔委婉地道:「吳村長,孩子讀書的事情不是小事,若是啟蒙老師選錯了,學不會還在其次,萬一讓小孩們生了厭學的心思,可就得不償失了。這樣吧,左右也不急於這一時,我讓雲管家四下去再去打聽打聽,看有好的再定下來。束脩的事情,村長不必擔憂,雲家到時多出一些,也無妨的。」
吳村長聽了,也有些過意不去,道:「那怎麼好意思?光是修葺廢宅子,改成私塾這件事,已經讓你家破費不少了……」
蕭雲朔笑道:「我家也有三個孩子要上學,這也是為了自家,村長不必太在意。」
事情暫時算是說定了,等吳村長離開之後,蕭雲朔才向袁旭問道:「老師還有多久到?」
袁旭答道:「按照暗閣傳來的消息,應該再過半個月便能到達。」
蕭雲朔點了點頭,道:「一路上務必派人暗中保護,不可大意了。」
「是。」
蕭雲朔所說的老師,便是當朝的太子太傅,曾做過太子師的謝皋謝大人。
當日太子被污衊謀反『身死』,也是這位謝大人帶領眾臣絕食入了大理寺的牢獄,替太子正名。蕭雲朔暗中潛回京城時在牢中所見的,也正是他。
謝大人雖然是兩朝重臣,正直無阿,兩袖清風,但奈何身為太子師,曾經又是替太子喊過冤的,因此聿成帝表面上不敢將他怎樣,實際上心中卻對他甚是不滿。
五皇子和沈世安被貶流放之後,朝中情勢更加波譎雲詭起來,二皇子和六皇子的黨羽也從一開始的暫時合作對付五皇子,而變成了彼此之間白熱化的鬥爭。
聿成帝對此雖然知曉,卻並不阻止,也未曾表露出偏愛某一方的樣子。
畢竟,對他來說,朝中勢力保持均衡,便是最好的。
這種情況之下,朝中但凡未曾站隊投靠二皇子或者六皇子的臣子,便成了雙方合力打壓的對象。
謝皋位高權重,在朝在野都有很高的聲望,雙方都不敢動,但曾經和謝皋一起自願蹲過大理寺牢獄的不少大臣卻都或被下獄或被流放或被貶謫到偏遠地方去了。
謝皋眼見得朝中烏煙瘴氣至此,便以年事已高為由,向聿成帝提了告老還鄉的奏摺。
聿成帝本來就苦惱於怎麼處置了這礙眼的老傢伙,現在倒是正中下懷,因此假意挽留了幾次,便准了他的奏摺。
謝皋老家原是在大同府,和河間府相鄰。
當日蕭雲朔暗中回京城,是曾將自己的真實身份透露給過謝皋的。
謝皋帶著家下一路出京回鄉的途中,蕭雲朔便已經派人送去了密信,與他聯絡上了。
不過,謝皋出京開始,也一直有朝中的眼線暗探盯著,因此也無法太過明目張胆地會面。
等謝皋回到大同府老宅月余之後,朝中眼線暗探見他每日也就是讀書飲食,連外出會友都不多,過得又甚是清貧,門可羅雀,並無太子舊黨官員來他府上拜訪聯絡交情,想來也再翻不起什麼水花來了,因而對他的監視便也漸漸地都撤了。
謝皋這才聲稱年事高了,自己又是無妻無子的,恰巧有在河間府定居的侄子來信說自己父母早亡,願意將他這個唯一還健在的長輩接去家中盡孝,撫養他終老,他因此居家要搬來河間府,只留了幾個下人在老宅子里看房子料理些微末事情。
謝皋這侄子倒也是確有其人,原是他胞姐的兒子。
謝家也算是寒門,他姐姐早在他未中進士之前便嫁了人,嫁的也是尋常商賈,謝皋高中之後,難為他姐姐姐夫也並未趨炎附勢,還是勤勤懇懇地經營著自家的生意。
現在,謝皋姐姐姐夫早已去世,只留下一個兒子有三四十歲的樣子,也是早早成了親,現在已經應了爺爺了。
這侄子家姓嚴,生意便是在這幽州城裡開羊肉鋪子的。
大同府的大尾羊羊肉甚是聞名,當年他爹便是去大同府採買生羊的時候,遇見了謝皋的胞姐,這才找了媒人去說親,成就了這一番姻緣。
現在他也是子承父業,做的依舊還是賣羊肉的生意,不過到他這一帶,便也更進了一步,在賣生肉之外,另外又開了一家賣羊肉湯,羊肉泡饃,手抓羊肉等吃食,日子過得也是風風火火的。
嚴家在幽州城自家鋪子後面置了一個小院,家中老少都是常住在這裡的。
除了這生意之外,他們另外也用賺來的錢在鄉下買了幾畝薄田,雇了人在莊子上幫著種植收穫的,日後若是生意不順,這莊子也是個退路。
謝皋搬到幽州城,在那小院里住了半月有餘,便以市井街聲嘈雜為由,和侄子商定了,搬去莊子上去住。
伺候的人,都是他從京城和大同府老宅子裡帶來的人,也不需要他侄子另外安排。
每隔些時候,他侄子便帶著家小回一趟莊子,一來是看看莊子料理些瑣事,二來也看望謝皋這個叔叔,陪老人家吃頓飯,消磨一兩日,盡一盡孝道,讓老人家享一享天倫之樂。
這莊子的所在,所謂的無巧不成書,就在距離十里村只有十幾里地的一個村子。
當然,巧歸巧,謝皋能被侄子接來河間府頤養天年,還很自然而然地住進了這附近的莊子這件事,卻並非巧合,而是經過蕭雲朔深入調查,深思熟慮之後,才定下來的計劃。
嚴家雖然經商,家底不算太差,但也只是小本生意,只夠一家人自己的開銷,略有結餘的程度。
謝皋的侄子自己也已經是應了爺爺的人了,再加上他一家一向本本分分,這些年間,和謝皋這位朝中重臣之間,也並沒有太過密切的往來,感情上到不了那份上,因而原本也並無心思將這位不過見過幾面的叔叔接來,給他養老盡孝的心思。
不過,如果有人願意每年出一百兩銀子,讓他做這件事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
謝皋雖然兩袖清風,這一輩子做官下來,再加上大同府的田地每年的收益,維持日常的生活所需,還是綽綽有餘了。
也就意味著,這一百兩他可以全部留下來。
不僅不花一分錢,每年還另外多得一百兩銀子,又留下了孝順長輩的美名,何樂而不為?
謝皋侄子因而欣然應允。
當然,袁旭也將話說得很明白,這件事絕不可透露半句出去,對外只能說是他有孝心,至於這額外的一百兩進賬,只說是生意上這兩年有了起色,是額外的進賬。
若是說漏了嘴,這每年一百兩的銀子,可就再沒有了的。
沈風荷開設的車馬行如今除了鎮子上,幽州城之外,在其他的小城小鎮也都逐漸開了好幾處分行,另外車馬騾子也都新補充了不少,再兼有丁老大帶著原來『虎嶺寨』的弟兄們一路保駕護航,竟是比幽州城原有的鏢局押送貨物都要保險了。
因此,這幽州府乃至附近的縣鎮,大至商賈店家,小至小戶個人,都願意來顧氏車馬行委託讓其代為運貨送貨。
很多商賈店家的生意覆蓋範圍,也因此比以前拓展了不少,都比往年要多掙不少錢的。
因此,謝皋侄子說那一百兩是生意進賬,即便是同行對家,也都是看不出破綻來的。
謝皋搬到莊子上沒多久,附近村鎮便傳開了,知道是曾經官居太子太傅的大人在此間定居了,嚴家的莊子門前因而很是熱鬧了一番。
這件事,自然也傳到了在十里村蟄伏特為監視秦夢月和沈風荷等人的眼線的耳中。
只不過,他們多方探查之下,卻也著實未曾找到任何的破綻或者證據,可以證明謝皋搬到前皇后太子妃的流放地附近是預謀的。
還有一層,秦夢月已經『容顏盡毀』,這幾個月來,雖然有沈風荷調製的『解藥』,稍稍比以前好了一點,但依舊是醜陋嚇人的,而且秦夢月曾經自己主動提出不肯回宮重做嬪妃,現在前太子妃也已經另嫁,雖然還有蕭雲昊這位『九皇子』的存在,稍稍讓宮裡二皇子和六皇子的人有些忌憚,但從姦細們傳回去的消息來看,這九皇子現在整日里都是跟著村裡的孩子不是去抓魚抓蝦,就是上山拾柴挖野菜,或者弄些陷阱抓兔子野雞之類的,已經和鄉村裡其他的孩童無異了。
因此宮裡對秦夢月沈風荷等人的關注和警惕也淡了不少,村裡的眼線們也就漸漸怠慢下來,最終只將此事歸結於巧合上報了上去。
宮裡對這件事情,也並無追問或其他的命令。
謝皋搬到莊子月余之後,蕭雲朔才狀似不經意地像吳村長提到:「吳村長,我聽說原本朝中一位大人告老還鄉,新進在咱們村附近的莊子上定居下來了?想來他賦閑在家,或許願意來咱們村子的私塾做夫子,教村裡的孩童讀書識字也不一定,吳村長覺得如何?」
吳村長一聽蕭雲朔這樣說,連連擺手,笑道:「這位大人,我卻是聽說過的,姓謝,那可是在京城做過大官的,太子太傅!聽說是太子的授業恩師,是名滿天下的大儒!聽說這月余以來,已經有不少鄉紳大戶的人來,想要請他去府上做西席先生,提出的束脩都是幾十上百兩的,這位謝大人都一一婉拒了。咱們村這窮鄉僻壤的,村子里又儘是些頑童,人家哪裡願意屈尊來教啊?雲公子,你這可是太異想天開了些。」
沈風荷這時剛好端了些茶點進來,聞言不由得笑道:「吳村長,我卻覺得此事倒是值得上門一試。這位謝大人的事情,這一段時間村裡都在說,他婉拒了其他家的邀請的事情,我也聽說了的。只不過,那些來請的鄉紳富戶,大都是鎮上或者幽州城裡居住的。聽說謝大人原來也是和內侄在幽州城居住了一段時間的,後來才搬到了鄉下莊子上,想必便是厭煩了城中的熱鬧嘈雜,嚮往鄉村的清靜田園生活所致。那些鄉紳富戶會被拒絕,也就不難想見了。若我猜測的不錯,那麼咱們十里村好山好水,田野風光無限,再兼鄉村孩子們頑皮雖也頑皮,難得一派爛漫天真心性,謝大人年事高了,心境孤寂也是有的,或許會歡喜四周有幼童讀書嘻戲,反倒欣然同意,也未可知呢?」
吳村長聽了沈風荷的話,雖然多少還有些不信,不過還是答應親自登門去詢問一番:「沈小娘子既然這樣說,我明日便登門拜訪一趟,若是這位謝大人能應承下來自然是極好的,若是被拒絕,左右我也算是得了便宜見了一眼大人物的,不虧。」
第二日,吳村長便帶了些家常做的臘肉臘雞,新鮮的瓜果蔬菜等,趕了一輛騾車出了門了。
大家聽說吳村長要去請謝大人來做村裡私塾的夫子,雖說心裡都覺得那謝大人不會答應,但還是興緻盎然地守在村口熱烈地討論起來。
「咱們村子要真是能請到這位大人來當夫子,那村裡的孩子們可有福了,這不得出幾個狀元郎么?」
「你想得倒是美!那狀元是那麼容易考的?不過,名師出高徒,咱們也不肖想狀元,便是榜眼探花,再不濟出幾個進士舉人的,那咱們村也足夠叫人刮目相看了!」
「你可拉倒吧!還說人家想得美,你也想得美呢!還進士舉人?我倒是覺得,能考出三五個秀才來,就算不錯了。到時候,咱們村就可以改名了!」
「改名?不叫十里村,那叫啥村啊?」
「當然是叫秀才村!」
「我說你們可都別扯了!說得好像人家謝大人已經答應來給咱們當夫子了似的。人家可是給太子做過老師的,哪裡會願意跑來給頑童做啟蒙夫子?我看啊……八成咱們村長得失望而歸!」
大家心裡其實也都不太抱希望,但不妨礙還是圍繞著這個話題嘮了半晌嗑。
到日暮時分,大家都還依依不捨地不肯散去,分明是想等村長回來,好聽聽結果,因此一個兩個的,都時不時地伸長了脖子,朝著村外的那條官道看過去。
驀地,不知是誰喊道:「快看!那不是村長得騾車?村長回來了!」
眾人一聽,都趕忙瞪大了眼睛看過去,等確定就是村長之後,大家禁不住又是激動又是緊張起來。
「這也不知道人家謝大人同意沒同意……」
「我看啊,怕是沒戲!大家別抱太大希望……」
說話間,騾車已經到了村口,大家都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道:「村長,怎麼樣?那位謝大人同意了嗎?」
眾人雖說嘴裡說不在乎無所謂,但其實可憐天下父母心,誰家父母不希望自家孩子有出息呢?
若是真的得了良師相教,自家孩子日後能夠考中秀才舉人,乃至進士翰林,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一家都可以直接從農戶躍升成官戶,可以說是直接提升階級了的。
因此,大家都眼巴巴地盯著村長,立等著聽結果。
村長擺了擺手,滿面春風地笑道:「你們也忒心急了些?有水嗎?讓我先喝口水再說。」
立刻有人趕忙飛奔去取了水來,一邊急得催促道:「哎呦我的村長啊,就一句話的事兒,你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們吧!」
村長到底是喝了幾口水,潤了潤嗓子之後,才笑容滿面地宣步道:「謝大人……同意了!」
眾人聽了這個結果,一開始都還有些愣怔,沒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嘆了口氣,道:「我就說了人家謝大人怎麼可能……」
說到一半,反應了過來,霎時間瞪大了眼睛:「等等……村長你說啥!?謝大人同意了?真的同意來咱們村給咱們孩子們做夫子了?村長你再說一遍,你沒騙人?」
吳村長也有些興奮地又重複了一遍,村口眾人這才一個個高興地歡呼了起來,彷彿有了這位好老師,將來自家的孩子必然成器,必然高中舉人進士似的!
吳村長笑道:「謝大人……不對,以後大家見了,都稱呼謝老,謝老說他已經辭官了,日後便不是什麼大人了,咱們以後也不要亂喊,明白么?謝老說三日後,他便來村裡教學,你們可回去跟自家孩子說好了,學堂上都給我認真聽課,誰要是敢調皮搗蛋,惹了夫子生氣,我親自拿柳條抽他們的屁股!」
眾人哪有不答應的,都喜氣洋洋地各自回家去對自家孩子耳提面命去了。
蕭雲朔和沈風荷對謝皋會答應這件事,自然是沒有什麼意外的。畢竟,這都是他們周密計劃的結果。
倒是家裡幾個小孩子聽說三日後要去私塾上學了,都有些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
尤其是蕭雲昊,得知夫子還是以前在宮裡教過他的謝大人,就更加愁了。
「你們是不知道,謝大人好凶的,完不成功課的話,還會被用戒尺打手心,可疼了!」蕭雲昊繪聲繪色地對沈一川和沈青杏描述。
沈青杏嚇得瞪大了眼眸,問道:「你以前是皇子,他連皇子都敢打么?」
蕭雲昊很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彷彿這樣能夠更加印證自己所說的話似的,說到:「當然!他連太子哥哥都敢打!還說我們不好好背書做功課,就是父皇下了聖旨,他也是要打的。唉……總之,咱們以後得日子不好過了!」
沈一川聽了,禁不住道:「看把你嚇的,就算被戒尺打幾下,又有什麼疼的?我就算是挨打了,也不怕疼的!」
蕭雲昊見自己被沈一川懷疑,很是氣惱,不服氣地道:「哼!等你挨打的時候,我看你還能這麼說!」
沈風荷看這仨小傢伙說話,禁不住過來,在他們頭上一人拍了一下,笑道:「瞧你們這點出息,就不能好好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課,不挨戒尺么?光想著挨了戒尺也不疼啊?」
沈一川『噢!』了一聲,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道:「阿姐,你別打我頭,隔壁楊奶奶說小孩子的頭越打越笨。到時候更背不了書了!」
說著,他禁不住小大人似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蕭雲朔:「姐夫,你前兒個還答應了要帶我上山,教我射箭打野狍子呢!你可別反悔哦!」
蕭雲朔笑道:「只要你們好好上學,姐夫自然不會反悔的。」
沈一川聽了,高興地去鼓搗自己的小弓箭去了,一邊興奮地道:「阿姐,姐夫,你們放心吧,就算是為了學射箭打野狍子,我也一定會好好背書的!」
沈風荷聽了,禁不住抿嘴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打擊他們的自信心。
世間之事,一向是想象很美好,現實很殘酷的。
等過幾日真的開學了,這幾個小傢伙就該深切體驗到所謂的『我一定會好好背書的』這句話,是多麼難以完成的目標了。
三日後,謝皋果然乘了一輛馬車到了十里村。
村裡幾乎是傾巢而出,都到了村口來迎接,蕭雲朔也難得地『出了門』,不過他就站在後面,與眾人隔了些距離,身上披著披風,帶著風帽,依舊是一副病弱的樣子。
謝皋在馬車上遠遠地便看到了蕭雲朔——雖說現在蕭雲朔是易了容的,但這件事謝皋自然是已經知道了的,因此,還是不由得霎時間紅了眼眶。
幸而有馬車帘布遮擋,他很快便讓自己平靜下來,等下了馬車,眾人便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說了不少的話。
謝皋也不厭煩,只是微微笑著回應,被眾人簇擁著一路往村塾的房子走去,路過蕭雲朔的時候,也僅僅只是淡淡地點了一下頭就過去了。
吳村長帶著將學堂的陳設情形都一一介紹了一遍,又引著他去學堂見了已經坐得整整齊齊的孩子們。
蕭雲昊是曾經得到過他的教導的,因此早早地便站了起來,小小的身量,卻甚是有風範地抱拳行了一個學生禮,文縐縐地道:「老師,學生有禮了,許久不見,老師別來無恙。」
謝皋見到蕭雲昊,胸中又是一陣激動,趕忙急走了幾步,到了蕭雲昊面前,顫巍巍地就要彎膝跪下:「老臣……不,該是草民參見九殿下,九殿下倒是長高了不少……」
蕭雲昊在宮裡開始跟著謝皋啟蒙的時候,才不過四歲多一點,還是一個奶娃娃,上課的時候都要禁不住打瞌睡的,如今卻已經滿六歲了,身量長高了不少,因為每日在鄉間玩耍,看起來也很健康的樣子。
四周圍著的小孩子和大人們都被這一幕微微震住,愣愣地看著這一老一少。
大家一個村子相處久了,秦夢月和沈風荷又都是沒有架子的人,因此,大家幾乎都忘了她們原本的身份。
現在見他們原本以為高不可攀的朝中位極人臣的大人物,居然如此鄭重認真地對一個六歲孩童行禮,內心的衝擊還是相當強烈的。
他們怎麼給忘了,眼前的小傢伙再小,也是宮中的皇子啊!
蕭雲昊卻立刻伸出小手來,趕忙將謝皋扶起,一遍小大人似地奶聲奶氣地說道:「老師,我娘已經出了宮,被我父皇貶為平民,我既然隨著我娘,現在又不在宮中,自然也不是皇子了。老師以後只當我是普通的學生對待便是。否則,我定然要被娘和嫂嫂罵的!」
這些話也好,剛剛蕭雲昊見到謝皋時的舉止言語也好,自然都是在家中由秦夢月和沈風荷教會的。
村子里還有宮裡的『眼線』這件事,他們心知肚明。
謝皋來村裡做夫子,和蕭雲昊見面便是無可避免的。與其裝作不認識,或者故意弱化這次重逢,反倒是有違常理,叫人心生懷疑。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見了禮,反而顯得自然可信。
謝皋本來是想要剋制自己的情緒的,但他骨子裡接受的『君君臣臣』的道理,叫他還是一時間有些控制不住。
此刻見蕭雲昊奶聲奶氣說這些話,他這才點了點頭,道:「九……你說的是,倒是我迂腐了。我也已不是朝中的什麼朝臣,日後,咱們便以師生相待吧。」
這個小插曲過去,其他小孩子也都規規矩矩地向謝皋行了禮,謝皋一一點頭應了。
這一日倒是不需要上學,等見過了老師,一群孩子便一窩蜂地都作鳥獸散,去享受開學前最後的自由了。
吳村長則是帶著謝皋又去了村塾里特意為夫子準備的院子看了看。
「這屋裡鋪蓋陳設都是一應有的,謝老若是教書乏了,或者午間小憩,或者哪一日懶得回莊子去要留宿,都可以利用此間。那邊是一個小廚房,不過每日的飲食,都由村裡做好了,按時給謝老送過來。謝老若是有什麼特殊想吃的,儘管讓給孩子過去跟我說,我讓我婆娘做了給送過來,謝老只當咱們村是自家,不要拘束才是。」吳村長說道。
謝皋也並未多說什麼,只是謙恭地道了謝。
臨了,吳村長笑道:「今日是謝老第一次來村裡,村裡雲府上特意準備了一桌酒席,要喂謝老接風洗塵,還請謝老務必要賞光才是。」
謝皋一聽是太子家請客,哪裡有不答應的,道了一句「勞煩破費了」,便應了下來。
吳村長又帶著謝皋在村子里逛了逛,認了認各家的宅子,這才一起去了雲家。
除了吳村長謝皋之外,自然又請了不少村裡其他的村民過來會客。
席上飯菜都是家常菜色,不過勝在山野情趣,新鮮清淡,再配上村人自釀的酒,這一席也算吃得賓主盡歡。
等吃過了飯,陪客的散去。
謝皋多喝了幾杯酒,有些不勝酒力起來。
蕭雲朔笑道:「我家現有布置好的客房,讓謝夫子在我們府上稍微休息些,等酒醒了,再啟程回莊子也不遲。村長也可先去忙了,等夫子酒醒了,我再派人過去叫村長過來。」
吳村長對蕭雲朔那是放一百個心,當即笑道:「那行。我正巧還有些活要干,去去就來。你們可千萬別怠慢了謝夫子。」
蕭雲朔點頭應了,吳村長才千叮萬囑地走了。
蕭雲朔命人將謝皋攙扶到客房,將家中閑雜人等都屏退之後。
原本醉眼惺忪的謝皋卻一下子睜開眼睛,從床上站起來,然後彎膝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老臣拜見太子殿下!」
言語間不覺老淚縱橫,聲音中也帶著哽咽。
蕭雲朔趕忙抬手扶住謝皋的手,將他扶起,一邊也有些觸動,顫聲道:「老師快快請起。見老師別來無恙,本宮也就放心了。」
說著,攜了謝皋在桌旁坐下,低聲道:「幾個月前京城一別,聽聞老師為本宮請命之後,在朝中便時時處處被打壓,讓老師受累了。」
謝皋嘆息了一聲,道:「老臣到底承蒙先皇器重,那起子結黨營私的小人還不敢將我怎樣,只是其他清正朝臣,因為官微言輕,反倒是無端受到了不少的迫害,甚至還有幾人沉冤入獄,最後慘死在獄中的。和他們相比,老臣能全身而退,已經是大幸了。」
謝皋說完,又不由得再次起身,跪了下來,沉痛地道:「殿下,現在朝中二皇子和六皇子各自結黨營私,相互傾軋算計,任人唯親,大聿各地州府地方官員也都被牽連影響,乃至於軍中也出現黨派紛爭,老臣和一眾不肯依附兩派的官員上奏摺,乞求皇上能夠制止此無謂紛爭的風氣,重整朝綱,偏偏皇上卻視而不見,聽任二皇子和六皇子胡鬧,弄得朝中地方都烏煙瘴氣的。殿下,殿下既然無恙,老臣斗膽,乞求殿下儘快恢復身份,回到宮中主持大局,一掃朝中烏煙瘴氣,重啟清明朝綱啊!」
謝皋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大逆不道。
聿成帝還健在,即便太子恢復身份回到宮裡,也輪不到他主持大局,重振朝綱。
以他將『君臣』思想看得重之又重的性子,若非是在對聿成帝失望透頂,也不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蕭雲朔眼眸微微眯了眯,他早已預料到,哪怕自己不出面,就以聿成帝喜歡玩弄帝王權術的性格,二皇子和六皇子遲早也要將朝廷攪成一鍋粥。
他只是沒想到,他們這速度,比他預想的還要快不少,甚至連一年的時間都還不到。
想必他們是篤定太子既然已經身亡,那麼能成為儲君的,論勢力,也只有彼此是彼此的對手了,因此只要努力打敗一方,那麼自己就是當仁不讓的太子,其他皇子都沒有勢力和自己爭了的。
因而,才會如此心無旁騖地對付彼此吧。
只不過,他們忘了一件事。
聿成帝雖然年老,但身體還康健得很,即便他們其中一方勝出,成了『儲君』,到頭來只怕也只不過成了第二個『太子』罷了。
他們的敵人,除了彼此之外,還有最可怕的一個,便是他們的父皇。
對一個皇帝來說,最大的威脅,無異於自己雖逐漸年老,但尚且身體康健,而太子卻日漸羽翼豐滿,逐漸按耐不住取而代之的野心。
這就如同卧榻之旁有他人鼾睡,皇帝怎麼能容忍?
太子的人選,除了他們幾個已經成年的皇子們之外,還有更多才幾歲的皇弟們可以選擇。
等皇帝真的汲汲老矣,那時再慢慢地選定儲君也不遲,那時才是真正的父慈子孝,子承父位。
皇權,能扭曲兄弟情,自然也可以扭曲父子情。
聿成帝對他們的爭鬥視而不見,不是因為默許了他們,只要誰勝出,誰就是下一任太子,而只是為了消耗他們的勢力。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等到雙方最終決出了輸贏。輸得一方自然慘烈收場,贏的一方也必定會元氣大傷。
到那時,究竟如何處置贏的一方,也端看聿成帝的心情了。
他的父皇,最喜歡的便是手握全部權力,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哪怕是對自己的親骨肉,亦是如此。
聿成帝之所以對蕭雲朔如此嫌惡,一心除之而後快,也是因為蕭雲朔的太子之位,是被寫在了先皇的遺旨中的,他廢不得,掌控不得,也只好狠心殺之了。
蕭雲朔在心中不由得微微冷笑。
可惜二皇子和六皇子居然連這些都看不透——當然,也或許是,雙方都自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在打敗對方之後,也依舊有足夠的餘力,壓制住聿成帝。
只不過,無論怎樣,朝廷里爭權奪勢,最終傷的,都會是黎民百姓。
「老師,你該知道你剛剛所說的話,是何意義?父皇尚且身體康健,便是我亮明了身份回宮,也輪不到我重整朝綱。」
謝皋很快地抬頭看了蕭雲朔一眼,眼底深寂決絕。
旋即,他低下頭去,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然後說道:
「殿下可知,這半年來,大聿各地天災人禍不斷。幽州『瘟疫天火』之事以後,先是廣南東西府遭遇凍害,冬春季的稻子顆粒無收。接著是江寧府稻穀豐收前夕,遇到了蝗災,又是一季辛苦白費,隨後又是京城左近,大名府小麥產區,偏生遇到黃河決堤,千畝良田被淹,臨河百姓家園盡毀流離失所。
凍害蝗災,尚且還是天災,然而黃河決堤一事,地方官員曾有秘密奏摺遞給老臣,原是想要老臣代為遞呈天聽,奏摺中詳細寫了這決堤一事,分明是二皇子及六皇子兩黨在地方的爪牙官員,為了賤價收買老百姓手中的良田不成,這才出了這樣斷子絕孫的陰險法子,暗中找人將黃河大堤挖到決堤,好使得良田被毀,百姓流離失所,這樣以來,百姓為了換些口糧活下去,便不得不賤賣手中的良田給那些黑心官員。
誰成想,老臣將密奏呈遞給皇上的幾日後,那寫了秘密奏摺的人便死於非命,連同他信中提到的證人證物,也全都死的死,消失的消失,死無對證。
皇上對此事更是輕拿輕放,全然未曾重視派人徹查,可憐臨河縣鎮的百姓,真的是死不瞑目啊!
這幾場天災人禍,若是和先帝在位時所遇的天災相比,實在也不算什麼,我大聿這些年來風調雨順,國庫也算充盈,要賑這幾場災,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可惜,賑災的旨意確實是頒下去了,然而卻未能真正氣到救濟災民的作用!
現在朝中到地方,都已經被二皇子和六皇子的黨羽所侵佔,雙方不比誰賑災賑得好,卻要比誰中飽私囊得最快最多!從上到下,這一層層盤剝下去,到了百姓手中,已經所剩無幾了!
明明只是幾場後果可控的災禍,到頭來卻弄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幾至傷了大聿國本啊!
殿下適才問老臣可清楚自己所說的話的意思,老臣今日斗膽冒著大逆不道的罪責言明,老臣對自己所言的意思,清楚得很。老臣只願太子能夠在合適的時機亮明身份回宮,若是必要,以太子儲君之責,代上攝朝政,以正綱紀,則是我大聿萬民之幸!求太子明鑒,老臣替天下黎民請命叩謝!」
「代上攝朝政」這句話,說明謝皋的確是明白自己剛剛所說的那句話的意義了。
蕭雲朔眼眸微微眯了起來。
謝皋所說的那幾場災難,他自然是知曉的。
上一次他去大名府處理事情,實際上便是坐鎮暗閣,幫著籌措糧食救濟兩河的災民。當時官府救災時有多拉垮不作為,謝皋不說,他也知之甚清。
他雖有實力和聿成帝分庭抗禮,正面對抗,但以前到底是考慮到他若真的以『清君側』之名,帶兵南下,和父皇的軍隊打起來的話,勢必會造成大聿內亂,兵荒馬亂之下,黎民流離失所,民不聊生,也都是可以預見的結果,再兼北方邊境還有北戎虎視眈眈,所以才選擇了隱忍下來,等待時機。
沒想到,他的隱忍,也不過是讓朝中那些自私自利的皇子官員們為了爭權奪利而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最終,也未能阻止百姓受苦的結果。
或許,的確到了不得不發的時刻了。
蕭雲朔微微閉了一下眼睛,然後抬手將謝皋扶了起來,到:「老師請起。老師之意,本宮已經明了。本宮答應老師,到了不得不發的時刻,本宮一定責不旁貸,絕不會推諉退縮,置天下萬民於不顧。」
謝皋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謝皋老淚縱橫,沉聲道:「老臣謝過太子殿下!老臣雖已年老體衰,但如果殿下還用得到老臣一把老骨頭,老臣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蕭雲朔笑道:「老師言重了,本宮要重新回宮,還需要老師多方襄助。不過目下,還望老師好好教導九皇弟及一眾孩童,也是為我大聿培養下一代的人才棟樑。」
兩人又密談了些事情,蕭雲朔這才退了出去。
沈風荷在廚房有些心不在焉地幫著煮醒酒湯,用陳皮,檀香,葛花,綠豆花等按照一定的比例熬煮成湯,便可以了。
謝皋是在裝醉這件事,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蕭雲朔和謝皋在房中又是談論何事,她自然也大致能夠猜到。
蕭雲朔這樣綢繆計劃,讓謝皋從太原府轉到河間府他附近的村子定居,自然不可能單純只是為了請謝皋來作九皇子的啟蒙老師。
謝皋兩朝微臣,又曾多次主持科考,在翰林讀書人中威望極高,朝中不少由科舉而入仕的讀書人,可以說都是謝皋的門生,這也就是所謂的桃李滿天下了吧。
他替太子請命,可以說是明晃晃的『太子』一黨了,然而聿成帝那般嫌惡他,也不敢輕易處置他,最終也只能准了他告老還鄉的摺子,打發回鄉下了事。
由此就可見謝皋的影響力多大。
蕭雲朔再是先帝欽定的太子,再受天下人愛戴,但若是真的和聿成帝紛爭起來,無論如何都繞不開『正統』而字。
自古太子與皇帝爭,除非做得秘而不宣的,比如弒帝而謊以惡疾崩,或者皇帝臨死只是逼宮退位這些之外,大抵都是太子輸。
因為在天下百姓及朝臣眼中,皇帝才是正統。太子即便僥倖贏了,也多要背上『名不正言不順』的罵名。
蕭雲朔要和聿成帝爭,不僅僅是實力足夠便行的,還需要天下民意所向,朝廷中眾臣所推望的。
謝皋只怕就是他得到滿朝仕子翰林的支持的重要一環。
沈風荷想透了這些,自然也就明白,蕭雲朔開始為了回宮而行動了。
也就意味著,她們分道揚鑣的日子不遠了。
算一算,從他們成親開始,也不過才過了幾個月時間而已。
從初春到此刻已是秋深時節了。
兩人蜜裡調油,琴瑟和鳴,卻著實是一段叫人幸福甜蜜的日子。
只可惜,老天爺並沒有仁慈地給她更多的時間。
想到這些,沈風荷不由得就有些悵然。
「風荷,風荷?」秦夢月的聲音響起。
「啊?」沈風荷回過神來,趕忙應聲。
秦夢月看她的表情,有些擔憂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心不在焉的?可是身體不舒服?」
沈風荷收起眼底的落寞,笑道:「沒有。就是想一些事情有些走神。放心吧,娘,我自己便會醫術,若是身體不適,我自己還能不知道么?」
秦夢月聽了,這才放心下來,小道:「這就好。你怎麼又來廚房了?這種煮醒酒湯之類的事情,交給他們做便是了。等以後回了……回去了,就更加不用你來做這些了……」
沈風荷只好笑了笑,道:「我也是閑來無事,這些事情,偶爾為之倒是可以解悶的。說起來,謝夫子可醒了?」
秦夢月點了點頭,道:「已經醒了。我正是見朔兒出來,這才來廚房看看這醒酒湯怎樣了,若是好了,讓人給謝大……謝夫子送過去。」
沈風荷笑道:「煮好了。」
當即命了人盛了一碗,端了過去。
謝皋喝了醒酒湯,吳村長也正好過來了,眾人將謝皋的馬車送到了門外不提。
中午擺了宴席,晚上的飲食便簡單了些,做的是羊湯麵。
上好的羊肉下鍋燉煮成高湯,羊肉煮好后取出切薄片,另起鍋燒水煮好了面,順便燙些青菜,撈出在碗里,加上羊湯,每碗里再加上白切羊肉和燙青菜,然後用辣油醬油鹽糖蔥姜蒜泥等各種調料來調味。
另外還用盤子盛了一大盤白切羊肉,用小米辣蒜泥和醬油沸油調成醬汁用來蘸食。
大家一邊吃面一邊說起了這一年的收成。
「今日席上,吳村長說今年從入夏以來便是暴晒天氣,雨水實在少的緊,村裡好多家種的春小麥都被旱死了不少,說是怕是要歉收,若不是還有春上一季冬小麥的收成撐著,只怕明年就得餓死人。便是如此,明年有些戶家只怕也要打飢荒的。朔兒,你可知別處的情形?或者能趁著現在收成的季節,能買些糧食先存著,以備不時之需,也是好的。」
蕭雲朔點了點頭,道:「娘,你放心吧,我會安排的。」
他雖然答應了下來,只不過眉峰卻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秦夢月不知道的是,今年的天氣情形,不僅僅是幽州城附近出現了乾旱的情況,連相鄰的河東府太原府大同府等,降水情況都不容樂觀。
相較於秦夢月擔憂一家人的吃食和糧食儲備,他更擔心的卻是大聿的情形。
以往即便不是豐年,全國各地有受災的地方,便自然有豐收的地方,甚少有像今年這般,先是兩廣江寧產稻的地方歉收,接著黃河淮河決堤又毀了不少本該豐收的冬小麥,再到現在北方三府幹旱。
全大聿上下到了明年,只怕都要缺糧。到時候,只怕又要有不少災民難民逃荒求生了。
說是籌措糧食,又到哪裡去籌措?
而且,百姓要糧是一件,軍隊的糧草供給只怕也會短缺不濟。
以往這種歉收的年歲,北戎都會伺機大肆出兵南下侵掠,到時候再糧草不濟,這仗,可就不好打了……
秦夢月想了想,不由得嘆息道:「所謂不當家不知油鹽貴。若不是因著流放來了這裡,我到死只怕都不知道這糧食對百姓來說有多重要。說起來,風荷,你春日裡和小麥一起種下的那個叫什麼……玉米的,倒彷彿並未受到今年乾旱的影響,就是不知道這玉米,到時候能不能像小麥似的當主糧吃。」
沈風荷原本一直沉默,聽到秦夢月這樣說,才回過神來,笑道:「娘,我之前也問過那賣玉米種子的西域商人,他說了,玉米和小麥一樣,都是可以做主食的,煮粥或者蒸成玉米饅頭,都是可以的,雖然口感味道不如小麥,但勝在產量好的時候,要比小麥還要多一倍呢,等咱家的玉米收了,我琢磨琢磨做法,大家嘗一嘗,也就知道了。」
秦夢月笑道:「到時候我也跟著幫忙。若是這玉米真的能夠當主食,倒是可以在全大聿都推廣一下。若是再遇到這種旱年,也不怕鬧飢荒了……」
沈風荷笑道:「誰說不是呢?」
蕭雲朔一邊吃面,一邊靜靜地看著沈風荷。
他莫名地覺得,她今日有些情緒低落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誰惹了她了。
大家一邊說著話一邊吃過了飯。
沈風荷便吩咐廚房收了碗碟,又燒了熱水洗漱。
洗漱之後,她便換了睡覺時穿的家常衣服,也不等蕭雲朔進來,便早早地躺下睡覺。
她今日因為預料到兩人或許很快就要分道揚鑣了,情緒便有些低落,因此有些怕和蕭雲朔面對面,被他看出端倪來。
只可惜,等蕭雲朔進來的時候,她因為心緒煩亂,並未順利睡著。
沒睡著嘛,那就只能裝睡了。
沈風荷故意麵朝牆側躺著,閉上了眼眸,打定主意不打算『醒』來的。
床微微晃動了一些,接著自己身後一涼,應該是蕭雲朔掀開被子在她身旁躺下了。
沈風荷莫名有些緊張。
想想昨晚才剛剛做過,他應該不至於精力那麼好吧?
蕭雲朔躺下之後,便沒了動靜,想來是看到她睡著了,所以沒有打擾她。
沈風荷在心裡鬆了一口氣,但又莫名地覺得有那麼一點……嗯……後悔裝睡了。
他們不知何時就要分離了,還不趁在一起的時候……
成親以來,兩人的那啥生活,還是相當魚水和融的。
除了一開始那半個月,蕭雲朔會需索無度,彷彿要將他們大婚之後欠下的次數一股腦的都給補回來似的之外,作為一個生在『男權』時代,並且身份地位還是站在男權時代最頂端的一個古代男人,蕭雲朔卻是相當的紳士風度。
在沈風荷隱晦的指導之下,他的技術進展迅速,並且難得地會很關注她的感覺,溫柔與霸道風格切換得遂心應手遊刃有餘,有時候讓她舒服饜足得像小貓,有時候又逼得她想揍人。
沈風荷不得不感嘆,果然好男人是不會局限於什麼時代的,端看有心無心。
就蕭雲朔這胚子,打包給他弄到現代社會,他也絕對是人中龍鳳,能迷倒萬千少女啊。
她還真有點想要把他打包回現代去。
只可惜她沒這個能力,連自己想回去都還沒法子呢……
腦子裡胡思亂想著這些,思緒再次回到了她很快要和蕭雲朔分開的這件事上……
沈風荷沒忍住,輕輕地很細微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這聲嘆息驚動了蕭雲朔,黑暗中,他微微側頭,墨眸深沉地看向沈風荷。
因為側躺,他可以看到她衣服後頸露出的一點瑩白肌膚,以及烏髮中露出的一點耳廓。
他禁不住抬手攏了一下她的烏髮。
感覺到他的動作,沈風荷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顫,不過立刻強迫自己盡量屏住,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只不過,蕭雲朔的動作卻並未止步於此,他手指輕柔地拂過她耳朵上的絨毛,摩挲了一下小巧的耳垂,指腹這才輕柔地劃過修長的側頸,然後落到後頸,接著是隔著衣衫劃過後背,然後從衣襟的下擺探了進去……
沈風荷:「……」
這混蛋一定知道自己裝睡了,所以才會故意如此……
現在怎麼辦?早知道剛剛直接順勢醒來算了,現在是想『醒』也不是,不想『醒』也不是。
正糾結的時候,她耳畔驀地撲來一團濕熱的呼吸,接著耳垂被輕輕咬住……
沈風荷沒忍住,重重地打了個寒顫。
兩人太過合拍就有這點不好。
對彼此的敏。感處都甚是熟悉。
見沈風荷破防,蕭雲朔禁不住低聲笑了兩聲,道:「怎麼?不裝睡了?」
混蛋!
沈風荷只好『醒』來,推了他一把,嗔怪道:「誰裝睡了,我好不容易才睡著的,又被你鬧醒了……」
蕭雲朔索性翻了個身,將她覆在身下,一邊俯身吻住她,手上卻已經解開了她的衣帶,笑著低喃道:「你躺著不動就行,都交給我……」
沈風荷:「……」
不過,她也被他撩。撥得有些情動,便也沒有再拒絕。
……
兩人渾身都有些汗津津地躺下,蕭雲朔這才輕聲問道:「今日怎麼了?是不是誰惹了你了,怎麼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沈風荷在心裡嘆了口氣。
她的偽裝已經這樣差了么,居然還是給他看了出來。
不過,她當然不能據實說是因為很快要分開的事情,所以難過,因而只是搖了搖頭,笑道:「沒事,只是覺得身體有些乏,便沒什麼精神。」
蕭雲朔聽她這樣說,突然微微探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語氣有些嚴肅地問道:「會不會是……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