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才情畢露顯鋒芒(10)
王康仍然笑著說話,沒有看到楊三,手裡咬剩的半個香瓜裡面,黃黃的一把瓜子像不整齊的牙齒向著上面。***
「老康!這些日子都到哪裡去了?我這兒還等著錢吃飯呢!」楊三乘著一股勁作。
聽到聲,王康怔了向後看。「呵,這打哪兒說得呢?」他開始賴帳了,「你要吃飯,你打你x的自己腰包里掏!要不然,你出個份子,進去那裡邊,」他手指著喜燕堂,「吃個現成的席去。」王康的嘴說得滑了,禁不住這樣嘲笑著楊三。
周圍的人也都跟著笑起來。
本來準備著對付賴賬的巴掌,立刻打到王康的老臉上了。必須地扭打,由藍布幕的小攤邊開始,一直擴張到停洋車的地方。來往汽車的喇叭,像被打的狗,嗚嗚叫號。好幾輛正在街心賓士的洋車都停住了,流汗車夫連喊著「靠里」!「瞧車」!脾氣暴的人順口就是:「他x的,這大熱天,單挑這麼個地方!!」
巡警離開了崗位,小孩子們圍上來,喝茶的軍樂隊人員全站起來看,女人們嚇得直喊「了不得,前面出事了吧」!
楊三提高嗓子只嚷著問王康:「十四吊錢,是你——是你拿走了不是?——」
呼喊的聲浪由扭打的兩人出,膨脹,膨脹到周圍各種人的口裡:「你聽我說……」
「把他們拉開……」073
「這樣擋著路……瞧腿要緊。」
嘈雜聲中還有人叉著手遠遠地喊:「打得好呀,好拳頭!」
喜燕堂正廳里掛著金喜字紅幛,幾對喜聯,新娘正在服從號令,連連地深深地鞠躬。外邊的喧吵使周圍客人的頭同時向外面轉,似乎打聽外面喧吵的原故。新娘本來就是一陣陣地心跳,此刻更加失掉了均衡;一下子撞上,一下子沉下,手裡抱著的鮮花隨著只是打戰。雷響深入她耳朵里,心房裡……
「新郎新娘——三鞠躬……三鞠躬。」阿淑在迷惘里彎腰伸直,伸直彎腰。昨晚上她哭,她媽也哭,將一串經驗上得來的教訓,拿出來贈給她——什麼對老人要忍耐點,對小的要和氣,什麼事都要讓著點——好像生活就是靠容忍和讓步支持著!
她焦心的不是在公婆妯娌間的委曲求全。這幾年對婚姻問題誰都討論得熱鬧,她就不懂那些討論的道理遇到實際時怎麼就不生關係。她這結婚的實際,並沒有因為她多留心報紙上,新文學上,所討論的婚姻問題,家庭問題,戀愛問題,而減少了問題。
「二十五歲了……」有人問到阿淑的歲數時,她媽總是愁似的輕輕地回答那問她的人,底下說不清是嘆息是啰唆。
在這舊式家庭里,阿淑算是已經超出應該結婚的年齡很多了,她知道,父母那急著要她出嫁的神使她太難堪!他們天天在替她選擇合適的人家——其實哪裡是選擇!反對她儘管反對,那只是消極的無奈何的抵抗,她自己明知道是絕對沒有機會選擇,乃至於接觸比較合適、理想的人物!她掙扎了三年,三年的時間不算短,在她父親看去那更是不可信的長久……
「余家又託人來提了,你和阿淑商量商量吧,我這身體眼見074
得更糟,這潮濕天……」父親的話常常說得很響,故意要她聽得見,有時在飯桌上脾氣或許更壞一點。「這六十塊錢,養活這一大家子!養兒養女都不夠,還要捐什麼錢?乾脆餓死!」有時更直接更難堪,「這又是誰的新褂子?阿淑,你別學時髦穿了到處走,那是找不著婆婆家的——外面瞎認識什麼朋友我可不答應,我們不是那種人家!」……懦弱的母親低著頭裝作縫衣:「媽勸你將就點……爹身體近來不好……女兒不能在娘家一輩子的……這家子不算壞;差事不錯,前妻沒有孩子不能算填房。……」
理論和實際似乎永不生關係;理論說婚姻得怎樣又怎樣,今天阿淑都記不得那許多了。實際呢,只要她點一次頭,讓一個陌生的、異姓的、異性的人坐在她家裡,乃至於她旁邊,吃一頓飯的手續,父親和母親這兩三年——興許已是五六年來的——難題便突然地在他們是覺得極文明地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