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人為與人言(6)
這就是群集思維的\"消極\"原則。***在這種思維面前,群集常常會把\"不反對\"理解成支持。這個道理實際並不難以理解,它和\"在不義面前不反抗就意味著同謀,在極權面前'不作為'即意味著助封為虐\"的道理是一樣的。從這個角度說,群集性的\"鴉雀無聲\"對於人類學家來說無論如何低估都是不錯的。當群集內所有個人面對群集意志時選擇沉默就意味著認同,意味著個體性的徹底喪失,無論群集的意志是高尚的,還是卑鄙的,無論群集的目標是仁慈的,還是酷烈的,個體都應保持說的意志和自由,只有這說才說明個體的意志力並未喪失,個體依然保持著\"自我決斷\"。
如果我們承認人道主義的精髓在於對個體的人的自我選擇和決斷的權力的肯定,那麼我們會清楚地現群集中的鴉雀無聲狀態是多麼地不符合人道主義,什麼能使人一聲不,進而是許多人同時一不?除了極權統治所製造的恐怖(人們害怕因獲罪),除了極權統治造成的普遍失語(人們因愚民政策或者長期被排斥在群集事物之外而失去了自我主宰和說的能力),任何況都不能使一個集群處於統一的沉默之中。
從\"鴉雀無聲\"到\"異口同聲\"
一小部分人或者群集中的一個人,超離了\"眾人\",成為對\"眾人\"而說者,通過對眾人的說,群集整體化了,成了一個整一的\"眾人\"。這使眾人以一個聲音說話,應和他的說成為可能。眾人以一個聲音說話:眾人烏合一處,烏合不僅成了群集的存在方式,而成了群集的嗓子;那個起先脫離眾人而說者則是烏合者的舌頭。這樣烏合者就獲得了自己的聲器官,\"異口同聲\"也就可能了。換之,\"異口同聲\"是通過這樣一種機製得以完成的:先群集獲得自己的嗓子-\"烏合者\",然後再獲得自己的舌頭-\"說者\",作為嗓子的烏合者與作為舌頭的說者合二而一,共同完成了-\"異口同聲\"-聲過程。
異口同聲是眾人作為烏合之眾說話的最有力形式。從外觀上看,異口同聲的確非常有力量,它給人的感覺是一個決斷已經獲得了群集的悉數通過,\"群集一致認為……\"就是在這種形下被人們認定的。然而這\"異口同聲\"真的具有這樣的性質嗎?
\"釘他十字架!\"祭司們異口同聲。\"釘他十字架!\"那群烏合之眾跟著喊起來一但是他們當中很多人還不知道給誰釘十字架。
由此,我們會現:異口同聲與其說是群集之統一意志的結果,不如說它是群集被統一的原因:因為\"異口同聲\"群集從形式上被整一了,而不是相反。群集中某個較高的聲音、較銳的聲音把群集中所有的聲器官都俘獲了,那些聲器官成了這個聲音的擴音器,這樣那個單個的尖銳之音便獲得了強大的氣勢,變得氣勢奪人-這個時候那個\"尖銳之音\"便轉化為\"口號\";其次,單個的尖銳之音捕獲了無數的聲器官,這些聲器官成了它的傳聲筒,這種傳聲筒使那個尖銳之音擁有了一傳十、十傳百的效應一這個時候那個\"尖銳之音\"便轉化成\"語錄\"。
流一\"眾口一詞\"
在群集中會出現一種\"\"在流通,而\"\"的出者卻失蹤了的況,者地位低賤被遺忘,或者者自己故意把自己藏匿起來-這個時候,群集實際上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說話:流。
\"流\"是對說者的隱匿。常態下說話者說話是建立在\"說聽\"的具體語境之中的。但是\"流\"的關鍵是在具體的說話語境中,\"說者\"被隱匿了,代之以\"轉述者\"。因此流的開場常常是\"你聽說了嗎?我聽說……\",轉述者先申明自己不是真正的說話者,而是一個轉述者。看起來他是努力地在讓\"說話者\"出場,而實際上,他隱匿了真正的說話者。流的關鍵是說與聽雙方關於分享一個\"第三信息\"的假象(流對於\"轉述者\"有何意義?參見我的《隱秘的流通》)。
這種假象對\"流\"之形成至關重要。只有聽者認為這個消息來源於比\"說\"者更為可靠的\"第三者\",那麼他才會進一步成為一個新的\"轉述者\",鍛造新的\"轉述者\"的動力學問題在於:轉述對說者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