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時光安然
那一夜的屠戮,沒有驚動任何人,居住在離村的邊民,依然重複著多年如一日的作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歆瑤事後悄悄繞去小院查探,所有的痕迹都被無聲的抹去,只有那顆苦諫樹依然迎風搖曳,斑駁的樹影下,幾個孩童在和著泥巴,玩的不亦樂乎。
那個曼筠的手下,不知道怎麼樣了,當時情況緊急,淳于執並沒有帶他突圍。
她走回了主街,上了酒肆二樓,在當日那個臨窗的位置坐下,叫了幾個小菜,便隨意的向窗外望去。今日她依然是做男子打扮,那件貴重的外衣,早就被她換下,此時穿的是離村邊民常見的裝束,卻依然細細的塗了臉,將絕世容顏隱藏在了泥臉之後。
那是?歆瑤心中微微一動。
兩個綠呢馬車,一前一後的向村外走去。馬車外環護著諸多騎手,而在這些騎手的中央,一個玉立挺拔的身姿緩緩而行,就在歆瑤美眸凝視的時候,那個馬上的身影驟然回頭,看向酒肆的二樓。
赤炎天傲只看到微微晃動的窗柵,他把目光微不可循的一凝,便通過光與木格的透影,看到那個曼妙的身影。
昨夜玉笛相伴,兩人都默契的獨自想著心事,天亮之後,更是一個向東,一個向西離開了離河岸邊。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赤炎天傲收回了目光,雙腳猛的一夾馬腹,便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歆瑤重重的呼了一口氣,這個人真是個妖孽,這麼遠還能敏銳的感覺到別人的探視,還好自己躲的及時。
坐在桌前美美的嘗了一口小菜,歆瑤摸了摸腰間的碎銀,這段時間又是住店又是買葯治傷,當初打秋風來的銀子如水般的花了出去,現在自己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看來自己得想想怎麼餵飽肚子了。
做什麼呢?當然是自己的老本行,治病救人賺銀子!
雖然自己在異世,拿了外科博士,但自己有段日子對中醫感興趣,順便考了個中醫碩士,在這個世界里,看來還是中醫有用武之地。
歆瑤早就打聽到了,離村中沒有醫生,邊民生了病除了用土法簡單治一治,便是祈禱神明,如果家產稍微豐厚一些的家庭,會去三十裡外的黑水鎮請醫生,路途遙遠不說,便是那高昂的診金已經讓人望而卻步了。
歆瑤吃過飯,將身上最後一點銀子擺在桌上,走出了酒肆。還好她預付了三天的房費,否則今晚就要風餐露宿了。
太陽漸漸升至日中,歆瑤準備出離村,再去村外山腳尋些草藥,配製些治療跌打損傷的藥劑,正走到村頭,見幾個人背著一個男子狼狽的跑進了村口。
「族叔,族叔,我們被流寇襲擊,小猛的腿受了重傷,留了好多血。小威他們被流寇殺了,只有我們幾個逃了回來!」一個身穿短襟外衣的男子,看到一個老者,便哭訴起來。
「什麼?小猛!」老者看清受傷男子的面貌,老淚縱橫。
「快,找些鍋底灰來!」有村民焦急的說道。
「來了來了!」說話間一個年輕的姑娘,將一捧黑色的鍋底灰撲在了傷者腿上。
眾人探頭看著傷口,那猙獰外翻的皮肉,鮮血淋淋,如泉湧出。
「不行,血流的太多了,不管用啊!」
老人關心則亂,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臉色煞白,他已是亂了方寸。
「快,送到黑水鎮,那有治療外傷的大夫!」有村民說。
「好,好,馬上套車,咱們這就去。」老人慌忙應允,他拍著小猛的背,半是哭腔:「兒啊,你再堅持一會,爹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救你!」
當眾人七手八腳把傷者抬上一輛馬拉的柴車,只聽一個清麗的聲音說道:「你們現在送過去,他是死路一條!」
幾個青年一聽之下立時焦急的說:「可他這個樣子,不送去必死無疑!」
「他流血過多,根本撐不到三十裡外的黑水鎮,但留下來,未必不能活命!」歆瑤氣定神足,雙手負於身後,頗有大家風範。那樣子,分明是告訴大家,我是醫生,我是醫生。
「這位小兄弟,不知你可有救治的辦法?」還是村長第一個反應過來。
「快,找一間亮堂的屋子,要乾淨些的,再耽擱下去,我可是也不敢保證能救回來了!」歆瑤看那青年臉色更差了一分,便也一本正經的說道。
眾人很快的將小猛送到了最近的一間大屋,所有的村民幾乎都趕來,將這裡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用懷疑的眼光看著這個年輕人。
歆瑤洗過手,要了幾盆熱水,簡單的清洗消毒之後,便專心治傷。
村民探頭探腦,一眼不眨的看著歆瑤。
「咦,他拿的是什麼刀,如此鋒利?」
「針線,他不會是像縫衣服一樣,要把皮肉縫起來吧,真是聞所未聞!」
「血止住了,真是厲害的大夫!」
眾人議論紛紛,歆瑤也不避諱眾人的圍觀,她專註的處理著傷口,額頭漸漸滲出細膩的汗珠,終於她長長舒了一口氣,血,止住了。
「真厲害,真厲害啊,神醫啊,這麼年輕就醫術如此高明!」離村村民樸實的讚美,讓歆瑤有些微囧。
「大夫,還沒有請教您的尊姓大名?」村長看著小猛的傷口止住了血,忙為歆瑤遞上了乾淨的手巾。
「姚辛!」歆瑤微微一笑,細泥微遮的臉龐,熠熠生輝。
「多謝姚大夫,小猛他無礙了吧。」村長憂心的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小猛。
「他失血過多,如果他能平安度過今晚,問題應該不大。等一下我寫一個藥方,你去配好煎與他喝,我會在今夜看著他,老村長放心。」歆瑤看著這個憂心的父親,心底有軟軟的感動。
一個月後,歆瑤在一個小院里磨著藥草,一個小女孩跑了進來。
「姚哥哥,你看,我這個是草藥嗎?」小女孩嗲聲嗲氣,小手上糊滿了泥巴,小臉上還沾著草屑,顯然是剛從野外回來。
「我看看啊,呦,這是『鬼針草』,有清熱解毒的功效,小花兒這麼厲害!」歆瑤捏了捏小花兒胖嘟嘟的臉蛋兒,笑眯眯的說。
「姚哥哥給你吧,這樣你就可以救更多的人了!」小花兒獻寶一般將藥草捧給歆瑤,一雙大眼睛眯成了一雙小月牙!
「小花兒,你又來找姚大夫啦?」一個村民赤著腳,挽著褲管走了進來,兩條銀亮的河魚用綠草穿過魚鰓提在手上。
歆瑤看著來人,正是住在村東的花石炟。「花大哥,小花兒挖到了藥草,特意送來給我呢!」
「這個小淘氣!」花石炟將兩條洗剝乾淨的魚掛在籬笆上,便說道:「姚大夫,我剛下河叉了幾條魚,給您送兩條嘗嘗鮮,您可得收下。」說完,便抱起小花兒,彷彿怕歆瑤推辭一般的走出院門。
歆瑤笑了笑,無奈的看著自己的房門外,李阿婆家送的野菜,張大哥家送的蘑菇,還有剝了皮的野兔,閃著油華光彩的漿果,離村的村民們就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感謝這個平易近人醫術無雙的神醫。
甚至有更遠地方的村民,也慕名而來,歆瑤總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幫助他們,即使需要出診,也是象徵性的收一點診金,碰上貧苦的人家,歆瑤還要倒貼藥費,如此,村民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來感謝歆瑤。
村長從裡屋走了出來,笑著說,「姚大夫,吃飯啦!」
自從那日歆瑤救了村長唯一的兒子小猛,村長便把他當作恩人看待。得知歆瑤暫時沒有地方落腳,便盛情邀請她住到了自己家中。
為了照看小猛,歆瑤也沒有推辭,她盡心儘力醫治小猛的腿傷,如今小猛已經可以下地了。
一矮方桌,幾盤青菜,伴著醇醇的米香,歆瑤彷彿想起了自己的養父養母,她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情景。
「姚大夫,有個事我想了好久,覺得還是和你說一下吧。」村長說道。
「何事?」歆瑤笑著抬起頭。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本是個姑娘。」村長慈愛的看著歆瑤。
「咳,小女境遇坎坷,並不是有意欺瞞,還望見諒!」歆瑤尷尬的放下手中碗筷。
「我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事情,像你這樣的神醫,怎麼會流落在邊境野村呢?你放心,不管出了什麼事,我們離村的人會保護你的。」村長擔心歆瑤誤會自己的用意,連忙拍著胸膛做出保證。
「只是,最近流寇日益猖獗,朝廷派來了平寇軍隊,但流寇和這些軍隊打起了游擊戰,一時朝廷軍隊也是沒有辦法根治匪患。這幾日有縣府公文下發到本村,要嚴查所有人,沒有身份引碟的,一律逮捕。」村長憂心的說。
歆瑤微微低下頭,她甚至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自然沒有大楚官方的身份引碟。
「我能幫上姚小姐,就當是老頭我有私心,想多留小姐些時日吧。」村長面露不舍之情,他知道,歆瑤留在這裡只是權宜之計,鳳鳥衝天,龍魚翻海,只是時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