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宴不成宴
「陛下~」庄貴妃意外的一聲低呼,她沒有想到,皇帝竟然要徹查,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局,便只剩下一個死局。
形勢逆轉,超出了她的所料。
「平樂公主為國身犯險境,功勛卓著,特封為護國平樂長公主！敕封大典著禮部選吉日舉行。」皇帝不緊不慢的說道。
他的話如一記驚雷,滿殿的妃嬪無不震驚。南理自開朝以來,從來沒有封過一位長公主,而這次不僅僅要封為長公主,還要在封號里加入「護國」兩個字,這意味著,平樂公主曼筠在受封后,品位甚至高於後宮妃嬪。
無數投靠庄貴妃勢力的妃嬪都暗暗擦了一把汗,看來後宮的風向要變了,什麼禁足皇后,什麼罰處公主,這不過是皇帝權術里的假象,他原來早就要對莊家進行打壓！
滿殿人的臉色精彩至極,皇帝滿意的掃視了一圈,對寧王說道:「走吧,去看看你說的神醫,怎麼治好皇奶奶的病。」
說著,兄弟二人攜手走了出去,留下滿殿的妃嬪面面相覷。良久,機靈的妃嬪才上前跪在了皇后的身前,「臣妾參見皇后,恭喜皇后,賀喜皇后……」
妃嬪們陸續上前,滿殿嬌聲嗲氣的拜賀聲中,又有幾分假意幾分真情！被冷落在此的庄貴妃一雙妙目沁著淚水,她沒有想到,自己勝算在握,竟然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
皇帝臨走前那一記警告的眼色,讓庄貴妃現在想來依然心有餘悸,她木然的坐在原地,努力挺直了腰桿,氣勢全開,她的貴妃之位還在,她就還有機會。
皇后看著跪在腳下的眾妃嬪,嘴角一牽,臉上去沒有絲毫的笑意,這些見風使舵的後宮女人,在她被皇帝禁足的時候不知有多少在幸災樂禍,不知有多少在做著取而代之的春秋大夢,現在自己后位穩固,她們便立刻丟了立場,當真是好笑。
虞后輕輕一揮手,朱唇輕啟,「都起來吧,本宮這段時間沒有去向太皇太后問安,你們先回去吧,本宮要去更衣了。」
眾妃嬪退了出去,虞后看著依然坐在那裡的庄貴妃,緩緩的說道:「你可能以為本宮這次必然會被你斗下去,你有沒有想過,莊家查當年的事有沒有太過容易了？」
庄貴妃不可思議的驚聲叫道:「難道,難道是你們……」
虞后輕輕將右手的食指放在朱唇之間,「噓~有些話,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庄貴妃臉上布滿了猙獰之色,她猛的撲上來,嘴裡尖叫著:「原來是你害我……」
還不等她靠近,不知從哪裡出來的兩個侍女一把就抓住了庄貴妃的胳膊,將她摁在了地上,赭紅的華麗宮裝卑微的踩在腳下,她的眼中漸漸噙滿了淚水,驕傲又不甘的淚水。
熙思殿內,皇帝和寧王靜靜的看著歆瑤為太皇太後行針。儘管不通醫理,但皇弟能看得出,歆瑤每行一次針,都耗費極大的精力,每一針的深淺和力度都不相同。
一個時辰后,歆瑤默默收了針,很難想像,皇帝就在不遠處,一直等了一個時辰,沒有一句質疑。
「太皇太後身體虛弱,且發生了腦出血,雖然血塊吸收了一部分,但依然壓迫了腦子,所以她能夠清醒過來已經算是奇迹了。接下來我會將一套行針的手法傳授給陛下指定的大夫,只要行針半個月,太皇太后應該可以下床走動了。」歆瑤交代完了情況,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有勞大夫了。」皇帝微微頷首,太皇太后的情況,幾度讓他以為皇奶奶即將大行,沒想到這個大夫不但救回了皇奶奶,還要將針法傳授於人,這在皇帝的心中,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歆瑤也看了一眼寧王,微微頷首之後,她便退了下去。
早已等在殿門外的曼筠看著歆瑤走了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卻突然發現歆瑤略顯笨拙的身子,猛的站住了腳步,有些詫異的看著歆瑤隆起的肚子。
「怎麼,不認識我了？」歆瑤含著笑,假意嗔怪道。
「你……什麼時候的事？」曼筠抬起晶亮的眼眸,眼中有著一抹幸福的微光。
歆瑤沒有說話,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你瘦了許多。」
曼筠上前拉著歆瑤的手,眼底微澀,她們本來相交不多,卻每次都面臨生死之地而並肩作戰。難以想象,身懷有孕的歆瑤是如何來到南理都城,來為自己搖旗助陣,一路風塵一路情。
「走,到我的宮中。」曼筠仔細的為歆瑤引路,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彷彿歆瑤是一個易碎的娃娃一般。
行到了一處安靜的小徑,歆瑤看左右無人,才輕聲說道:「聽說了你的事情,怎麼樣,現在有什麼結果了嗎？」
「算是躲過了一劫吧。」曼筠有些哀涼的嘆了口氣,「我知道緋門主去大楚請大夫的時候,便知道他找的是你,我也知道你一定會來。」
「我當然會來！」歆瑤站住身,看著曼筠略顯消瘦的臉龐,眼神中有著若隱若現的疼惜,「因為你是我在這裡第一個朋友,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拋棄朋友。」
曼筠緊緊的抱住了歆瑤,她再一次流下了淚水,「我記住了,你是我的朋友,永不相棄的朋友！如果需要,我會為你拼上我的全部！」
「傻子,我要你的全部做什麼！」歆瑤輕輕拍拍曼筠的后心,像安撫一個小姑娘一樣輕聲說道。
曼筠這段時間一直被壓抑的情緒終於在這溫聲細語中漸漸平復,她離開了歆瑤溫暖的懷抱,笑著說,「走吧,你一定累了,父皇一定會賜宴,在這之前我帶你好好休息片刻。」
兩人相攜走到了路的盡頭,身影消失在翠紅柳綠中。
皇帝和寧王在御書房中,對著一局殘棋默然不語。良久皇帝才說道:「你終於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可能是因為,我了解皇兄的選擇。」
「我會怎麼選？」
「難道還不清楚嗎？」
「虞墨是為兄真心愛過的女子,可是她的心卻從來都不在我的身上。」
「皇后她是個奇女子,否則她也不會在庄貴妃如此完美的殺局中成功脫身。」
「你也知道,那些人真的審下去,只會指控是庄貴妃威脅他們誣陷皇后？」皇帝目光從棋盤上移開,看著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畢竟如果這件事能夠扳倒皇后,那麼皇后早就倒了,又怎麼會等到今天。」寧王將棋子丟回了棋盤之上,指著無意落下的一子說道,「就像這個棋局,再怎麼下,也改變不了黑子被白子吃掉的命運。」
「莊家就沒有這個覺悟！」皇帝緩緩的起身,「太子已經等不及了。」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否則他們為什麼急著除去皇后,畢竟曼修皇后嫡子的身份還是他們始終忌憚的。」寧王凝視著自己的皇兄,看來,太子的地位即將不保。
「莊家太盛,太子即位,未免外戚干政。」皇帝有些痛心,這些年他對太子,是有著託付江山的打算的。
「虞家呢？難道虞家就不盛么？」寧王幽幽的說道。
「虞家要比莊家懂得做事的底線,虞墨在世一天,虞家便不會幹政,等到曼修羽翼豐滿,朕想,他會是一個好皇帝,他的姐姐,便會不惜一切代價幫助他鞏固帝位,當然,還有他的姐夫,也會是他未來的左膀右臂。」皇帝說到這,臉上漾起一抹淺笑,彷彿看到南理在曼修的治下,國力蒸蒸日上,再也不必仰人鼻息。
寧王聽到此處,一臉正色的拜伏在地上,「臣弟必然盡全力輔佐曼修,生死不負！」
皇帝點點頭,親自扶起了自己的這個兄弟,有了他的保證,曼修的地位便算是坐穩了一半。
當晚的宮宴之上,南理皇宮一掃多日的陰霾,華麗的宮燈下,幾十位宮娥在翩然起舞,歆瑤與曼筠同席,與護國長公主同等的尊貴。
期間,熙思殿傳來了好消息,太皇太后在昏迷了這許久之後,終於吐出了一個「水」字,可見她的病情在逐漸的好轉。
皇帝大悅,親自執杯賜酒,歆瑤起身行禮,卻在不經意間嗅到了一絲奇異的氣味。
大殿的四角都燃有香爐,皇室專用的龍涎香讓整個大殿都充斥著幽香,可是歆瑤敏銳的察覺到,此香中似乎有一絲血氣。
她看向大殿的幾角,驟然發現,在離殿門最近的那隻香爐邊,本該侍立在側的香奴失去了蹤影,而那口丈寬的香爐,隱隱有一串血珠滾落的痕迹。
有變！
歆瑤冒著大不敬之罪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有些微醉的眼睛顯然沒有發現任何的危險在靠近。
一定有哪裡不對,歆瑤平舉酒杯,眼睛卻在周邊有些紛亂的宴會上尋覓,突然,她的眼睛大大的睜開,她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
他的手中隱隱藏著一枚藥丸,此刻正將這枚藥丸放入鎏金的六耳壺中,悄無聲息的做完此事,他左右看看,用右手輕輕晃了晃酒壺,才交給身後的內侍。
這杯下了料的毒酒,被一步一步的送上了皇帝的長桌。
歆瑤看著皇帝任由內侍為他斟滿了酒,立刻意識到了不好,敵人的布置一定不僅僅這樣,必然留有後手。
她站起身,狠狠的摔落了手中名貴的酒杯,皇帝淺笑中送往唇邊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在皇帝漸漸陰冷的目光中,歆瑤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