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九生九世
「是誰？到底是誰？我的一生又關你什麼事？」歆瑤絕望的怒吼,可是回答她的只有無盡的回聲在黑暗中一波一波的蕩漾。
歆瑤累了,她蜷縮在石坪上,安靜的像一個孩子。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她又回到了少女的時光。
那一世,她是一個採蓮的少女,在七月的荷塘撐船而行,半截蜜色的手臂裸露在外面,臉上是少女飛揚的神采。
他是瑰麗畫舫上的一名琴師,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她時常將小腿浸在水中,嘴上叼著一支綠草葉,出神的聽著他悠揚的琴聲,直到有一天,他臨窗而立,正看到她頑皮又恣意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
這一笑,讓她目眩神離,讓她飛蛾撲火,讓她誤了終生……
第二世,她是侯門的千金貴女,偏偏遭遇家國之亂,逃亡的路上,她嘗盡了人間的疾苦。
他是敵國最富戰功的大將軍,是他破了她的國、她的家、她的夢,讓她嘗到了一夜長大的酸楚。也是他,從污濁之地救了她,給了她家、給了她夢、給了她一個真實又矛盾的人生。
第三世,她是一個小小師妹,靈氣逼人。做為萬民敬仰的夫子最小的徒弟,她獲盡寵愛。
他是她的大師兄,對一眾師弟師妹嚴厲苛刻,唯獨對這個小師妹網開一面。直到一日,小師妹不再是這裡最受疼愛的弟子,她將成為禮物送到異邦。在離船前的一日,他帶走了小師妹,從此亡命天涯。
第四世,她是無名漁村的一個趕海少女,終日與藍天碧海沙灘為伴。
他是海潮卷上岸邊的溺水之人,在孤寂的海風中昏迷不醒。她救了他,為他當掉了阿娘留給她唯一的紀念,買來了藥草餵給人事不知的他。他痊癒了,卻不辭而別,只為了不連累這個無辜的少女,卻不知道,他走了,也帶走了她的心。
第五世,她是深山中採藥的少女,每日獨行在蜿蜒的山路上。
他是入山求葯的文人,為了給家中重病的父親求一味世間難覓的奇葯,他不遠千里隻身而來,卻在山中迷失了方向。她遇見了他,帶他走出了大山,並告訴他,這個山裡沒有他要求的葯。他失望而去,三年後他高中了狀元郎,更是被皇家招贅,他唯一的條件,便是要將這座山顛倒,只為找到那株傳說中的奇葯。他最終如願以償,而她,便是那棵葯的化形。
第六世,她是風塵中一朵潔白的蓮,每日恩客無數,卻輕妖無人褻瀆。
他是躲雨的董郎,望卿一眼誤終生。他鐘情於她,卻因家門尊貴而無法娶她。她鬱鬱而終,他蕭蕭而亡。
第七世,她是街頭一個聾啞的少女,每日只顧低頭秀著她人的嫁衣,生活不易,於她而言尤為艱辛。
他是考場失意的舉子,醉卧街頭,她好心為他遮陽。醒來時的那一剎那對視,他的心怦然一動。但是她走不進他的世界,他入不得她的心扉,他們終於還是相望於江湖。
第八世,她是背負仇恨的少女,養父母被人虐殺,她跌入不知名的世界。
他正與人廝殺,力竭之時,她驟然出現,以一己之身為他擋住了萬千劍光。她死去了,她亦消失了。
第九世,她是心懷天下的神醫,身負血海深仇。
他是俊逸冷麵的王爺,他與她相疑、相試、相怨、相助、相知、相愛,他中了毒危在旦夕,她為了他北上尋葯……
為什麼,這一世的夢沒有結果？歆瑤睜開眼,緩緩的坐起,仰面看著第九面巨石。
沒有結果,那是因為,這個結局,要自己來畫過。
歆瑤從袖中取出匕首,站在第九面巨石之下,借著微弱的熒光,一刀刀勾畫著她的願望。
切金斷玉的利刃,在冰冷的石面上只能劃過一個淺淺的痕迹,歆瑤用盡全力一下一下重複著線條,她在勾勒一副赤炎天傲醒來的畫面,既然巨石上沒有結局,那我便畫出結局。
不知過了多久,歆瑤虛脫的跌在了地上,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她恍惚看到有一點微光在慢慢向她靠近,這裡怎麼會有人？來的會是什麼人？
當歆瑤醒來的時候,她意外的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個黑洞洞的石坪上了,空氣里有種香甜的氣味,這個氣味她似乎有些印象。
血神華！
是血神華的香味！
歆瑤猛的睜大了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石洞之內,洞口隱約有人聲,她緩緩起身,此時才主要到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此刻的衣衫雖然不華貴,但穿在身上極其舒服。
這是哪裡？還是在秘境之內嗎？如果是,那這些人是誰？是戰族的後人嗎？
走到洞口,歆瑤看到了一灣泉水之畔,一個老婦人在漿洗衣服。歆瑤看的清楚,老婦人手下的衣服正是自己剛剛穿過的,在她的身側,凸出的一塊岩石上,放著歆瑤的密匙。
老婦人聽到了聲音,回頭看了一眼,繼續手中的動作沒有停歇,說道:「姑娘你醒了！餓了吧,一會兒老婆子給你去做飯。」
「阿婆,您怎麼會在戰族秘境里？」
「我在這生活了二百多個年頭,當年我的爹娘就是在這裡生下了我,而我,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這裡。」老人平靜的聲音響起,像是在講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那您的父母,難道是當年打造秘境的能工巧匠不成？」歆瑤有些訝然。
「看來你在戰族中的地位不低啊,不僅有密匙,還知道當年這些秘聞。」
「戰族如今,已經衰敗了……」
「哦？潮起潮落,月盈月虧,萬事自有定論,一切順其自然吧！」老人似乎對歆瑤的話並不放在心上。
「您,您一直自己生活在這裡嗎？」
「不錯,當年的那些工匠都陸續去世了,當年我娘捨不得我爹,女扮男裝混在那些工匠里,自囚在秘境之內,誰知我娘生下我便去世了,而我是唯一一個在這裡出生成長的孩子。現在,我已經二百多歲了,這些年也覺得身子大不如從前,老嘍~」老人起身,將歆瑤的衣服晾曬好。
歆瑤愕然,「你是說您二百多歲了？」眼前的老人至多六七十歲的樣子,但她卻說有二百多歲的高齡。
「起初我也覺得我在這裡活不長,不過是平日了吃多了些那東西,所以比一般的人長壽了些吧。」老人隨意的指了指泉水的另外一側,長勢繁茂的一片綠植。
歆瑤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驚訝的合不攏嘴。
在外界一葯難求的「血神華」,在這裡竟然如野草一般遍地都是！
「那,那是血神華？」歆瑤心跳開始加速。
「對,是戰族的聖葯。想必你此次來便是為了它吧。」
歆瑤點點頭,「一個對我極其重要的人病了,我需要找到血神華為他醫治。」
老人點點頭,「這些還只是幼株,我猜你需要血神華的成株！」
「不錯,我需要成熟的血神華,只是,只是我沒有想到,秘境之內,會有如此之多的幼株。」
「這裡環境特殊,有一處隱蔽的空間磁場,幾個月前,曾有一個人無意中出現在了這裡,他,看著血神華的幼株像瘋了一樣大笑,我意識到不好,趁他不注意打暈了他,誰知下一刻,他就再一次從這裡消失了。」
歆瑤一愣,「那個人是不是個子不高,卻十分的粗壯,臉上有一道刀疤？右眉上有一顆痣？」
「你認識這個人？」老人反問道。
歆瑤感覺這時間的事情真是太巧了,一直以來,她以為劉一重現身便是昏迷不醒,是因為空間穿越出了什麼問題,原來是他和自己一樣,在出現在大楚之前,已經短暫的脫離了空間亂流,他是被老人敲壞了腦袋,才在第二次出現事昏迷不醒的！
縱然劉一重已經死了,但是歆瑤覺得,他有可能泄露了在某地有大片血神華幼株的事情。以大楚皇帝的心思,不難猜出什麼地方會有血神華,他之所以如此容易的答應自己的條件,放任自己來北嶺,便是做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打算！
一日後,歆瑤恢復了體力,她取了幾株幼苗,用秘境里的土壤保護好它們的根部,又帶了足夠的泉水,便向老人告辭。
「阿婆,您真的不和我走嗎？」
「我一生都在這裡度過,我捨不得這裡,你走吧,以後如果有緣,你可以再來這裡看我。」說完老人轉身走進了山洞,似乎不想承受離別的傷感。
歆瑤恭恭敬敬的向老人行了一禮,返身離去。等她走出秘境之門的時候,逸星辰已經幾乎耗盡了所有的耐心。
「瑤兒,你再不出來,我都要進去找你了。」逸星辰一看到歆瑤,連忙急不可耐的說道。
「拿到了嗎？」
歆瑤點點頭,示意他看向自己後背的竹筐。
果然,幾株幼苗閃動著露珠,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逸星辰現出一陣狂喜,「你真的找到了！」
歆瑤只來得及露出一絲微笑,整個人便順勢要倒在地上。她太累了,沒有火把,她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出了那無數級的石階,此時逸星辰才注意到,歆瑤的手指早已磨得血肉模糊。
逸星辰看著懷抱中的歆瑤,露出一抹心疼的神色,將她抱入了營帳之後,逸星辰吩咐人立刻封閉了秘境入口的巨石,這裡,他們是最後一批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