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螳螂黃雀
黯淡燭光下,歆瑤注視著眼前的女子。
「我雖自幼學得些文字,但是因家裡沒有男丁,我便喜歡像男子般舞刀弄槍,父親開明,請了個武師教我些淺薄的工夫,雖然武技平平,但較一般女子,還是有些自保之力的。」
歆瑤沒有說話,靜靜聽凌晗娓娓道來。
「如今我為尋得胞妹,落入危境,觀姑娘之資,人中龍鳳,在此拜請姑娘救我等出這虎狼之境,甘願受姑娘驅策,生死相隨。」說著,便盈盈一拜。
院中之人已經進了堂屋,歆瑤心知那阿婆必定將自己與來人引見,時間急迫,便沉聲說:「你可製得住那阿婆?」
「姑娘放心,那阿婆身無長處,我自有辦法制服於她。」凌晗目光閃亮,猶如出鞘的利刃。
「好,我等下與之周旋,待時機合適,我會遣阿婆來給你送葯,你到時候制住她,我自有計較。」歆瑤腦子飛快的轉動,想著種種破局之策,思定又覺得過於冒險,但又覺得此法已是權衡之計,如若執行得當,還是有一定可能成功的。
「你且好好休息,等待時機!」歆瑤說完,用窗棱上的細灰仔細均勻的將手指的白遮住,才堅定的看了一眼凌晗,面容沉肅凝重,轉身推開門向堂屋走去。
還沒有行到,只聽隱約傳來阿婆巴結的諂媚之言。歆瑤略一整理衣冠,便進了堂屋。
屋子三人正端著茶杯,淡淡的吹著水汽,面色卻沉凝如水。
「姚公子,這三位是南理來客,您來了老身我就去後面,為大人們準備幾道家常野味,偏遠之地,難免不合口味,請大人們海涵。」說著阿婆福了福身子,徑直走了出去。
歆瑤微微一點頭,讓過了阿婆,轉身對著對面三人恭敬的拱了手,「在下姚辛,乃是南理知府門下幕僚,此次臨時被指派至此,有幸得見三位佼然風姿,不勝榮幸!」
三人看向對面的男子,黑色錦帶束住細細的腰,身姿細瘦而嬌健,一席披風裹住多半個身子,臉色微黃,五官卻是男子中少有的俊秀。「姚公子有禮了,原定在三日後的約定之期,不得不提前了,此次臨時有變,不知公子這邊準備好了嗎?」
歆瑤心神暗自一驚,這聲音,不正是追殺曼筠的那個老大么?她自信自己的耳力不會聽錯,想起自己還穿著曼筠的外衣,便不露聲色的用披風裹了裹身子。
「這位大人,不知如何稱呼?」
「本人淳于執,乃是南理邊軍參將。」
歆瑤暗自驚訝,軍中之人直接參与這等人口勾當,實在是為人不恥。「原來是淳于參將,失敬失敬。因尚有三日,現在此地除去一名病重的女子,也就十數人。」
「無妨,我家主人再三交代,今晚就出發,暫時先將這些女子送過邊城就好。」淳于凱的意思很明白,南理那邊,要的很急。
「一切聽從淳于兄定奪。」歆瑤點點頭,眼神微微瞟了瞟另外兩個人,心想著不知那個混在他們之中的二弟是哪個。
見大楚的人配合,淳于凱便不再多言,默默地喝著茶,有突然對另外兩個人說:「老三,老四你們去看看二弟,他傷可好些了?如果不方便,等會送些飯菜過去。」
「怎麼淳于兄的朋友有傷?在下略懂些岐黃之道,尤其擅長外傷,有需要在下效力的地方,請淳于兄儘管吩咐。」歆瑤面帶真誠,看向淳于執。
「哦?此話當真?」淳于執一行本就不便泄露身份,平時也會備一些傷葯,但這次二弟的傷確實耽擱了治療,已經情況相當嚴重了。
「自然是真的。」
「好,好,我這就讓老三他們去接二弟過來。」淳于執一個眼神,老三和老四便起身,匆匆離開了小院。
他們竟然還有秘密的據點,看樣子,離這裡也不是很遠。
歆瑤並不想摻和國家權貴之間的交易,只是想救下那些可憐的女子,或許二弟能給她一些幫助。
在歆瑤與淳于執苦心周旋之時,院外的苦楝樹上,一個灰衣身影蟄伏在濃濃的樹影里。
在他所不知的身後某個枝椏上,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如沒有生命一般隱在黑暗裡,他尚不知有人環伺在側,只顧著監視小院的一舉一動。
不遠的某個小院里,赤炎天傲單手撐腮,長發落在身前的棋盤上,另一隻手執著黑子,遲遲沒有落下。
桌案上有幾分密報,是他的暗衛通過隱秘渠道傳遞過來的,算上路上的時間,皇帝應該是三天前就蘇醒了,看來自己動作要加快了。
「啟稟主子,那個女子於日暮時分進入了小院,有人遙遙的跟著她,看樣子她並不知道有尾巴。目前還不知道是誰的人,但對她並沒有惡意。另外南理的人已經來了,急著要將人悉數帶走,有可能在今夜行動。」影衛單膝跪地,迅速的把情況彙報給主子。
「恩,繼續盯著,我們要的人在裡面嗎?」緩緩落下一字后,赤炎天傲又執起一枚白子。
「屬下徹夜盯著,不曾有人離開。」
赤炎天傲輕輕說了聲:「那邊可以行動了!」暗衛領命悄然退去。
有意思,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他薄唇上的笑意,浮涼若瑟瑟冬夜裡的落雪,眼眸微凝,似風捲起千年冰海的微波。
村西小院里,傳來了叩門之聲,一輛黑篷馬車靜靜的停在門口,老三和老四警惕的左右看看,敲門后快速將一個人扶了進去。
在門右的一間空房裡,歆瑤已經早早等在了裡面,見到來人便指揮著將二弟平放在一條長長的案桌上。
二弟渾身滾燙,呼吸粗重,雙目赤紅,眼神渙散。歆瑤指揮著老三和老四脫了他的外衣,露出精壯的上身。
一條深可見骨的刀口猙獰的外翻,污血結成血痂,黃綠色的膿液發出腥臭的氣味,歆瑤皺了皺眉,淡淡對老三和老四說,「你們出去吧,我一會兒叫你們。」
兩人對視一眼,便走出門去,靜靜守在門前。
歆瑤取了幾根燭台,放在適當的位置。將青絲長發盤好,凈了凈手,又將手術刀和一根掰彎的繡花針放在開水中燙了燙,輕輕對二弟說:「喂,忍著點,我幫你治傷。」隨即又在二弟耳邊,低聲說:「曼筠無事。」
二弟無神的眼睛驟然一凝,他聚起精神,輕輕吐出幾個字:「神算世家凌晗!」
歆瑤微思片刻,便明白曼筠和淳于執兩方之人,都是為了這個凌晗而來,神算世家聽起來名頭頗大,自己無端捲入必是不智之舉,算了,還是先將眼前的事解決掉吧。
想到這歆瑤用事先準備的乾淨棉布壓在傷口一邊,用手術刀細細的將腐肉剃了下來。
這二弟也是個真漢子,得知歆瑤並無惡意,便放下全身戒備,刮骨療傷之痛中,硬是沒有發出一聲,甚至連個哀呼都沒有,只是手將桌案的木頭,抓成了粉碎。
歆瑤滿心敬佩,便加快了手下的速度,幾個呼吸以後,已經清理了傷口,飛針走線縫合了傷口,便敷上了淳于執提供的外傷葯,包紮完畢之後,又自言自語的說:「有個引流管就好了,這麼深的傷口,炎性滲出物一定特別多,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短短半柱香的時間,歆瑤已經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第一台手術,她洗了洗手,便叫二弟和老三進來,簡單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便回了正屋。
此刻阿婆已經擺好了一桌野味,淳于執見歆瑤進來,一把抓過她的胳膊,笑吟吟的說:「今日我那二弟,幸得姚兄弟相救,來,我們痛飲幾杯,哈哈~」
兩人相攜入座,歆瑤不動聲色的抽回了手,笑著說:「淳于兄過贊了,來,來,小弟先干為敬!」
幾杯酒下肚,淳于執漸漸放鬆了警惕,歆瑤略飲了幾杯,便借口如廁,來到了凌晗所在的偏房。
黯淡的燭光下,凌晗斜靠在床頭閉目養神,聽到來人便睜開雙眸,待看清是歆瑤時,方才放下戒備,迎上前來。
「情況有變,南理來人中有一個內應,但受了很重的傷,我們只能順應形勢,隨機應變。」說著歆瑤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帕,打開竟然是兩支肥美的雞腿,在寒屋冷室中散發著陣陣誘人的香味。
「我不能久留,你先填飽肚子,免得時機到了沒有體力。」歆瑤將吃食塞進凌晗的手中,順勢握了握凌晗的手,「珍重!」
凌晗看著手中的雞腿,色澤油亮氣味誘人,也不知這個女子是如何避開耳目偷偷藏了送來,不禁心底一陣感激。抬眼去看歆瑤,卻是面色清冷,反而不復之前和悅。
歆瑤警惕的看了一眼窗外,便閃身離去。凌晗坐在屋內,只聽外面響起了阿婆的聲音,「公子不在前面用飯,何事來此啊?」
「我來看看那個病了的姑娘,無事,淳于參將可是有事找我?」歆瑤淡淡的聲音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歆瑤正要邁步走向正屋,突然小院的門如密鼓般敲響,「大人,大人,不好了,我們的秘密據點泄露了!」
來人聲音中帶著蒼涼之意,一股血腥和殺氣被平地而起的旋風裹挾著,掠過蒼茫的夜色,直達淳于執渾茫卻剎那清明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