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以殺止殺,修殺戮道
十跪磕下,四周落針可聞。
人頭與地面相撞的「咚咚咚」聲,每一聲彷彿都如佛寺鐘鳴,聲聲叩問其心!
在場之人呆愣許久未能回神,皆是驚恐的看向那下跪之人,明明不過凡人之軀,跪在最為低微的位置,她哪來的底氣說出些話!?
一時間,李佞後知後覺膽戰心驚。
夜溟臉色慘白如紙。
唯有顧斯惡的呼吸急喘,身上的鐵鏈激烈晃動,雙眼通紅,無聲的重複:
「葉長歡葉長歡葉長歡……葉長歡!」
如同惡犬嗅到血腥。
「說得好!說得好!」
角落裡不知誰大笑出聲,拍著桌子歡喜道。
「何人?!」
李佞惱羞成怒,可惡!他居然被一個丫頭片子弄得如此失態!還有誰說的好?公然打青雲宗的臉嗎?!
眾人被這一聲驚回神,看向說話人的方向。
只見角落的位置,桌面的酒菜早已杯盤狼藉,一人微醺盤腿而坐,一身白色道袍腰間系著七彩福繩,模樣像是三十餘歲,談笑間盡顯明眸善睞,風韻猶存,知性且豁然。
一個氣質兩兩全然相反又被雜糅於一身的女修。
「中州奉天宗那個酒瘋子……杜漣漪!」
有人認出其身份。
這回李佞和喚夜溟為尊者的老者臉色瞬間凝重了起來。
李佞沉聲:「原是杜道友,怎麼前來不知會一聲,恐招待不周。」
杜漣漪修的是逍遙道,且是迄今為止修逍遙道道義走得最深的第一人,偏偏行事作風過於「逍遙」,在修仙界名聲實在一言難盡,奉天宗知道她在這兒嗎?還是說……特意派她來的?
「無礙,我不過是愛湊熱鬧罷了,不曾想今日看了一出好戲。」杜漣漪不在意的擺手,打量著葉長歡:「巧言善變,死性不改,倒是個嚴於律人,寬以待己人物。」
方才那十罪,罪罪皆在自省,卻沒半分要改之心,一股一條路走到黑的勢頭,但是:
「我瞧著你和你那弟弟悟性都不錯……李老,你問罪可問完了?完了這二人我便帶走了,恰逢近日我奉天宗收徒大典,應該還能趕得上時候。」
她說著微微抬手,顧斯惡和葉長歡身上的鐵鏈應聲斷裂,李佞臉一黑。
杜漣漪做事從不按常理出牌,就是奉天宗也管不了她,如今她要兩個凡人,他能為這點小事得罪奉天宗嗎?
倒數第二那也是倒數第二,誰叫他們宗門在大宗中是倒數第一!
怕只怕這杜漣漪來者不善,是沖著別的東西來的。
李佞暗暗運作靈氣,感覺到東西還在原處,鬆了一口氣,什麼凡人不凡人都不重要,龍族的人還在,可不能再牽扯到奉天宗了。
「既然杜長老看得上便是他們的福氣,杜長老只管帶走便是。」
也是這兩個凡人運氣好,竟然能入這位的眼。
【你怎麼知道杜漣漪會來救你?】系統有一種什麼東西脫離掌控的恐慌感。
「你可真抬舉我。」葉長歡站了起來:「這世上可沒有什麼白來的好事,我原本是計算著青雲宗迫於輿論會放我和那個小崽子離開,雖會有後手,但能逃出東洲便能平安無事,她根本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說著,她聽到一陣鐵鏈碰撞的聲音,顧斯惡不知何時走到她的面前,定定的盯著她,看不出什麼情緒。
葉長歡沒他狼狽,頭頂的磕傷卻極為新鮮,面上絲毫沒有半分屈辱和窘迫,見他不說話一如既往的惡劣開口:
「這都沒死,果然禍害遺千年,早知道不磕了,又死不了。」
諷刺意味明顯,若是平時顧斯惡只會更加惡劣的反諷回去,可這次卻出奇的啞巴了。
直到被杜漣漪帶走,也悶著沒說話。
「前輩高義,斯善與舍弟多謝今日前輩的救命之恩。」
葉長歡從善如流。
杜漣漪打開飛舟,將兩人帶上去,聞言笑呵呵的道:「我為人一向樂見好施。」
說著身邊靈氣浮動,元嬰巔峰的修為讓其他兩個凡人感到窒息,她抬手結印,原本飛舟空無一物的前方瞬間出現一個巨大的陣法。
移形換影之術!
葉長歡笑容一僵,這等術法可以讓人快速轉移到千萬里之外,卻需要巨大的靈氣支撐,便是元嬰也不敢輕易使用,更何況是為了他們兩個凡人,所以,他們似乎不過是擋箭牌罷了。
杜漣漪是做什麼需要撒謊爭取時間逃離青雲宗?
她沒來得及細想,雲舟就穿過陣法,身後一陣陣罡風襲來,隱隱還有李佞氣極敗壞追來的聲音:「杜漣漪!」
葉長歡:「……」
再睜開眼,已然是一日之後的另一片天空,往下看大片大片的湖泊山川綿延不斷,靈氣比起東洲何止濃郁兩倍!來往修士更是個個御物而行,好不風流。
難怪用了移形換影之術也需要兩日之久,這裡赫然便是萬萬里之外的中州!
「杜長老!」
一人攔在雲舟面前,修為已是金丹初期,眉眼深邃:
「宗門境內,禁止使用大型御物,還望杜長老收起雲舟。」
「小蕭燃?你都長著這麼大了?」杜漣漪因為使用大量靈氣顯得虛弱蒼白,嘴角笑意不改:
「我已有幾十年未曾回過宗門,歷經千山萬水才尋到東西,也算大功一件,你倒是教訓長輩起來了。」
蕭燃被倒打一耙局促:「弟子不是那個意思……」
「罷了,我原諒你了,誰讓我大度呢,你師尊呢?掌門師兄現在何處?」
蕭燃:「……」
蕭燃:「飛天台。」
杜漣漪:「我這便去尋他。」
說著就要走,突然又想到什麼,問:「今日收徒大典可結束了?」
蕭燃:「未曾,都還在兩儀鏡內。」
「那便好,我這兒有兩個不錯的苗子,不用走什麼捷徑,你只管扔進去便行,若是不過也不必徇私。」她說著,終於真正正眼看向葉長歡和顧斯惡:
「這也算是這次利用你等逃出青雲宗的報酬,是福是禍,且看你們自己了。」
葉長歡和顧斯惡聞言並沒有被利用的惱怒,默契的朝對方拱手。
杜漣漪滿意的收起雲舟,朝著飛天台而去。
她來去如風,蕭燃見人沒影了才回過神,打量起杜長老帶來的「不錯苗子」。
說實話,中州富饒,就是百姓也穿的整齊體面,而眼前這兩人滿身傷痕,形影消瘦,一身布衣上泥污不少還縫著補丁,落魄到蕭燃見所未見。
雖生的不錯,但修道之人排除污穢,誰又是真的丑的?
「你們二人隨我來吧。」蕭燃公事公辦的開口,好奇也不多問,畢竟能不能通過兩儀鏡的測試都是一回事,說不定就一面之緣罷了。
「奉天宗弟子入門需進入兩儀鏡內,只有通過問心、脫凡、煉志三關,方才到檢驗靈根論資質,中品以上即可通過為外門弟子,下品之內為雜役弟子,綜合資質上品以上為內門弟子。」
「兩儀鏡中也並非全是虛幻,若是鏡中人死,鏡外也會斃命,故而若是堅持不下來,可喚一聲棄權即可出來。」
蕭燃耐心的將流程說完,已經帶兩人走到一處高台,上面穿著奉天宗弟子服飾的人筆直威嚴的站在兩側,最中央,豁然是一面碩大的鏡子,鏡面清澈如水,仿如活物。
「蕭師兄?」
守在鏡前的弟子疑惑看向葉長歡兩人。
蕭燃:「還有兩名遺漏的小友,我親自將人帶來。」
說罷示意二人走入鏡中。
對於這些流程,葉長歡和顧斯惡都不陌生,想要通過不是難事,只是顧斯惡恍然想起,只要他通過之後,之前的心誓就算消了。
他會得償所願,不受束縛的殺掉葉長歡,這是他上輩子日復一日的執念的仇怨。
但……
「愣住做甚?」葉長歡越過他,見他沒動作,側頭似關心問道。
顧斯惡呼吸一促,幾乎就要把那句「你為什麼要跪」問出口,下一秒就看見這人勾起嘴角惡劣一笑:
「小拖油瓶,這下我們可就兩清了,你若是通不過,就乖乖回家餵豬吧哈哈哈哈哈。」
顧斯惡:「……」
頭也不回的走入鏡中。
……
白。
入眼之處一片蒼茫的白。
葉長歡差點被閃瞎。
【宿主,這應該就是鏡中了,根據數據顯示,問心一關只需要謙卑說實話就行。】
系統看著終於要把劇情揪回來了,總局也沒發現異常鬆了一口氣,或許宿主說得對,主要劇情對的上,在哪兒修仙不是修?他們是虐文,又不是大女主文!要的是虐戀,修鍊有什麼用!
「來者何人!」
四周響起一聲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威嚴滄桑。
葉長歡原本鬆散的注意力瞬間嚴肅起來:
「東洲小民顧斯善,見過前輩。」
「來此何為!」
聲音依舊繼續。
葉長歡:「跋涉千里,但求得道登仙,成就萬世之尊!」
聲音罕見的一滯,下一刻帶著無盡的威壓:
「狂妄!」
葉長歡只覺得肩上仿若千鈞之重,險些跪下。
可對方不等她回答又立刻道:
「無緣若何!」
葉長歡淡然一笑:「小廟難容大佛,非我不配。」
剛說叫宿主謙卑的系統:【!】
「放肆!」
威嚴的聲音似乎也沒想到葉長歡如此囂張,怒斥道。
話音落下,周圍的場面一變再變,下一刻一把長劍朝著葉長歡刺來!葉長歡狼狽的躲開,抬眼一愣。
夜溟!
而四周,赫然是蓬萊的懸天崖!她被聯手殺死那一晚!與之不同的是,她這次看見了很多的細節。
比如站在陰影之處冷眼看著她被殺的秦城,比如她以為沒有前來卻在樹梢上坐下看戲的孟雲卿!
夜溟依舊揮動著飛鴻劍,一劍刺中葉長歡左肩,居高臨下:
「葉長歡,若不是你橫行霸道,與長樂一母同胎時便險些將她殺死腹中,長樂也不會天賦異稟卻還要日日求生,你該死!你可知錯!」
說罷,他又道:「你求我,我或許可以放你一馬。」
剩下的兩人冷眼旁觀,往日里與她的交情皆是逢場作戲。
系統有些急了:【宿主,你先說句軟話拖延時間,我動用外掛破開幻境!】
「不用了。」葉長歡從最開始愣神到清醒,看著夜溟的臉,右手已然握住劍身,幻境中的夜溟驚愕的看著她猛地拔出劍,鮮血濺在他的臉上!
葉長歡一字一句的開口:
「我,何錯之有!」
「轟!」
幻境碎裂,下一刻,無數的修士將她圍住,為首的正是李佞,他高高在上的嘲笑:
「磕啊!賤骨頭,繼續磕!磕到什麼時候本尊滿意了,你就能活一條狗命!」
「哈哈哈哈,逢人便跪,毫無骨氣,這種人也配修仙!」
人群嘲諷之言此起彼伏。
系統卻鬆了一口氣:【宿主不用搭理,你修的是無情道,不過是幻境而已,你不悲不喜就可以過關了。】
葉長歡看著李佞也笑了。
「你說的對。」
她看著對方近在咫尺,聲音溫柔恭順:「可惜我只磕死人。」
【啊啊啊啊!你都幹了什麼!!】系統失控大叫!
不知什麼時候,葉長歡已經一把刀插進李佞的腹部,而那把刀,正是她日日不離身別在腰後生銹來的砍柴刀!
「這麼想要我跪,那你就去死吧。」葉長歡對系統的尖叫充耳不聞,又連著捅了兩刀,身上已經全是血跡。
那些跟著嘲笑的「人」一陣慌亂,受到驚嚇四處逃竄。
葉長歡卻逢「人」便殺:「笑啊,是你的說的不配嗎?」
被刺中的人渾身抽搐!
「誰也別想。」
她捅了后又拔出,眼中閃爍著瘋狂:「誰也別想攔我的路!」
系統快要瘋了:【你幹什麼!你忘了你怎麼答應我的嗎!你就不怕永遠墮入循環嗎!這根本不是修無情道該做的事!你快住手!】
周圍已經布滿了被屠殺的「屍體」,一塊石碑驟然出現在葉長歡的面前,那是測資質的石碑,同時也判定了修道者這一生都要追尋的「道」。
「去泥馬的無情道。」
葉長歡笑得猖狂,揚聲開口:
「我葉長歡天生反骨,想要我受制於人?做夢!遭天譴又如何?墮入輪迴又如何!我才不要被人踐踏,依附爛泥!便是為天下人所惡,也叫我負天下人,而不叫天下人負我!」
【啊啊啊啊啊!住手!!】
系統尖叫。
滿是鮮血的手毫不猶豫的落在石碑上。
一時間,奉天宗內,兩儀鏡前,威嚴蒼茫的聲音響起:
「顧斯善,資質上乘,以殺止殺,修——」
「殺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