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7浪子歸家(3)
「嗨,爸爸,」我小聲說,「我敢打賭你想不到我會來這裡,對不?」整整一年了,有太多的事要告訴他。***關於我的孩子們,他們長得多快。「你該聽聽帕特里克吹的喇叭,」我說,「他確實拿得出手。康納兒現在幾乎是個小作家了。老師讓他寫十個句子,他能寫出十頁來。而科琳,你甚至都認不出她來,她現在比你上次見她時長高了一尺,還會讀成章節的書了。」
我告訴他關於我的書的事,他知道我寫了書,但是沒有機會讀了。「它現在進入了暢銷書行列,爸爸,每周名次還在往上漲。我知道您會很驕傲的。」然後我又說了媽媽的況和邁克爾是怎麼獨自管理老院的。「您可能都不相信,他現在除草機、吹雪機樣樣在行。」為了讓爸爸放心,我還告訴他別克安然無恙,在第一次冰凍前我們清理了屋頂的排水溝。還有我們每個人都很想念他。「真不敢相信已經過去一年了。」我說。
我跟爸爸正在交流時,遠處傳來神父的聲音:「彌撒結束了。大家可以平安回家,並永遠愛和侍奉主。」然後,所有人都唱著《普天同慶》,我聽見唱著歡快的歌的孩子們從我身邊列隊走過,這時我才現自己已經淚流不止了。我不清楚自己哭了多久又是為什麼哭的。也許是因為這些孩子們甜美的天使似的歌聲,或者這一天本來的寓意是慶祝生命的開始,而對於我,這一天總是逃脫不了失去父親的痛。也許是那個伸手過來的小女孩使我想起了生命里的種種誓和破碎的夢。一年前我在醫院和喪禮上都忍住了淚水,但是這次不行。我哭得一塌糊塗,鼻涕橫流、眼淚不止。我深深地埋下頭,任淚水浸濕衣袖。「看在主的面子上停下吧,約翰,」我自自語,「你這樣真像你媽媽。」現在我能更加清楚地理解媽媽為什麼每次領聖餐時都會慟哭。一方面,她覺得她在跟耶穌融為一體;另一方面,那使她感覺離那些她愛的但是失去了的人更近了一些。可能那是她的大門,帶她去見她的父母和已故的兄弟姐妹,還有那個夭折的女兒。我想最起碼他們會交流內心的想法和感覺,尤其是精神層面上的。那可能是媽媽流那麼多眼淚的原因。
當我再次抬頭,教堂已經空無一人,重新恢復了寧靜。我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告訴爸爸別擔心我們這些剩下的人的生活。「我們會生活得很好,爸爸。」我說,我知道我們會的。不管好與不好,畢竟是我自己的人生。他給我打好了基礎,後面要靠自己了。以後的理想都是我自己的了。
我從教堂走出來,12月的陽光有些暗淡,早上的冷風吹打在我的臉上。我從兜里找到一片紙巾,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然後動汽車,離開教堂,開始了新的一天。
尾聲
我在前台簽了字,然後沿著拋光的油氈地板一路走到右側最裡面的那扇門。我們曾短暫地、滿懷希望地考慮將拐角處的套房作為我爸媽一起安度晚年的地方,但是現在只有媽媽一人孤獨地待在那兒。我從門外往屋裡瞧了瞧,我看見她的拐杖頂在沙那兒,但是她和她的輪椅卻不知去向。
在護士服務台,我說:「我是露絲·格羅根的兒子,她在附近嗎?」那就是個荒謬的問題,這是養老院。當然,她在附近。所有的病人都在附近。
「這會兒露絲在做彌撒。」護士說,指了指小禮拜堂。
我走過走廊,路過坐在輪椅里的虛弱老太太,她們坐在輪椅里沿著牆排成一隊。有幾個抬頭看了看我,其他大多都盯著地板,一個還叫道:「讓我和你走吧。」
在小禮拜堂門口,我透過玻璃門看到一位年老神父(他自己也住這兒)在幾名修女和大約三四十位坐在輪椅里的女人面前做著彌撒。從後面看,這兒的住客看起來都一樣——白蒼蒼的頭垂在耷拉的雙肩中間。剛開始我以為她們禱告的時候頭都是低著的,但很快我就現她們每個人都在酣然大睡。在她們中間我看見了媽媽,一件毛衣披在肩上,頭低得很深,顯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