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見
我閉目思索了一陣,喊來沈輝,交給他二百兩銀票。
「豆苗兒,孟才人跟我也算有些交情,送旁的,咱們也沒有,這銀票,你替為師交給她,讓她高興高興也好。」
沈輝明顯愣了愣,「掌印大人那邊……」
「放心,為師不會擅自離開冷宮。」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若真想出去,你也攔不住。」
之所以讓他去,便是因為我與孟才人之間沒有什麼秘密可言。
甚至,那幾日的相處,我也不曾與她多說幾句話。
眼下她日子不好過,我暫且拉攏一二,便是不能交好,總歸不是敵人。
至於沈輝是否會將此事說與沈煜聽,我絲毫不在意。
回了小院,又教了琴棋書畫幾招后,我忽覺有些沮喪。
許貴人都登上嬪位了,林嬪距離妃位也只差一個肚子。
我就在這蹉跎歲月嗎?我可是來找皇帝報仇的。
心中有些煩悶,我扯著帕子,揉紅了眼睛,喊來詩詞歌賦。
「你們說,本主對你們怎麼樣?」
「好,當然好。」小歌第一個站出來表忠心。
他和小賦都是太監,他看上去卻比小賦機靈一些。
「奴才伺候過兩個主子,一個被杖斃,一個賜了白綾……」
「閉嘴!」不等他說完,我趕忙打斷,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剛在心裡誇他機靈,就給我扯晦氣的事兒。
「主子。」小歌趕忙跪地,解釋道,「董嬤嬤安排奴才過來,原本也想讓奴才跟主子說這事兒的。」
「那兩個主子一個仗著家世,暗害皇子,被抓了現行。」
「另一個給陛下下毒,被當場驗出。」
「原本陛下還在各宮用膳,自從下毒一事後,主子們連侍寢都要去乾清宮。」
我拿出一個銀元寶塞給小歌,「本主在這冷宮憋悶得慌。」
「你們也知道,本主並未主動招惹誰,因著林嬪進了冷宮也就罷了,還被沈掌印盯上。」
「現下,便是想侍寢也不成了。」
「你們跟著本主,一日兩日,一月兩月尚可,時間久了,連個往上爬的機會都沒有。」
「更不要說還得忍受其他宮人的冷嘲熱諷。」
「咱們可真是苦命。」我抬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痕,「何時能出頭啊!」
說罷,我便進了寢殿。
至於他們能領會多少,能做多少,與我便沒有關係了。
沈輝剛回來,沈煜也跟著來了冷宮。
他一進門,便將我拎了起來。
他的力量的確比我大很多,我的優勢在於嬌小靈活。
只是,我不能與他鬥氣,更不能動手。
眼前這張臉,一點點與六年前的沈燁重合。
我鼻子一酸,淚水瞬間湧出。
沈煜緩緩鬆開手,扭開頭不再看我。
「沈掌印,可是有事?」
我眨著水潤的雙眸,盯著他的臉。
我多想,他就是我的燁哥哥。
如當年那般,寵我,護我。
可惜,他不是。
他依舊不看我,也不說話。
我轉身,走到茶桌前,倒了兩盞茶水。
「沈掌印,請喝茶。」
沈煜背對著我,沉默了好一陣,緩緩道,「再說一次,不要想著侍寢,不要與林嬪爭寵,更不要試圖離開冷宮,與什麼才人牽扯。」
他走了,沒有多看我哪怕一眼。
我手中緊緊捏著茶盞,眯起杏眼,久久無法平靜。
他分明就是沈燁,不然他為何見我哭了便心軟。
他這種殺伐果斷之人,何曾在乎過什麼人的眼淚。
早在宮外就聽聞沈煜的惡名,就連殺手營的人都說,在沈煜眼中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死人,一種是該死之人。
他因何進宮,是否也是復仇,我不得而知。
但現下,顯然是我礙著他的事兒了。
我不會自戀到以為他是愛我,才將我保護在冷宮。
畢竟,身處冷宮,對我有百害無一利。
先不說詩詞歌賦出去拿膳食被人刁難,便是我的仇,也等不了太久。
難道要等皇帝自己駕崩了,才算是報仇了嗎?
那我還處心積慮進宮作甚!
我沒有擦臉上的淚水,走到院子里看他們五個練武。
小詞見我眼眶通紅,臉上有淚,趕忙拿出帕子為我拭淚。
「主子,您別難過,等咱們有本事了,替您揍他一頓。」
今兒也不知怎麼了,淚水就好像開了閘一般,一直掉個沒完。
小詞越是哄我,我的淚水越是止不住。
沈輝垂著頭,沉默許久,最終還是跪了下來。
「主子,對不起,奴才不該多嘴。」
說著,他抬起手,一下一下狠狠抽在自己臉上。
「算了。」我抽噎道,「你也不容易,咱們主僕也好,師徒也好,都是一群苦命人。」
「往後,凡事咱們幾個還是相互多幫襯吧,不然何時死在這冷宮,家裡人都不能知曉。」
許是哪句話刺痛了宮人們的軟肋,院子里瞬間哭聲一片。
我又何嘗不難過呢?
近日,我們冷宮這邊吃食明顯不如從前。
顯然是御膳房那邊覺得我沒希望了,才會如此。
不給小歌和小賦帶些銀兩出去,飯菜都只能拿其他宮不要的,很多時候,連塊肉都沒有。
小詞猛地抬頭,道,「主子為何不給陛下送條帕子,或者香囊?」
「奴婢之前的主子便是這般提醒陛下想起她的。」
「或者,給陛下做寢衣,很多主子都做這個。」
我擺了擺手,一陣苦笑,我這拿刀槍的手,簡單縫補還成,做寢衣那麼細緻的活兒壓根兒就不會。
「豆苗兒,為師問你,你可認本主這個師父?」
沈輝趕忙跪地,認真道,「自然是認的。」
「好。」我將他攙扶起來,「豆苗兒,你來本主身邊是做什麼的,本主自然清楚,只是,本主現下的處境,一日不如一日。」
「你若再跑到那位身邊說閑話,只會讓本主死得更快。」
「你希望本主死在冷宮嗎?」
沈輝趕忙跪伏在地,「小主子不會死。」
「不會死嗎?」我望著宮門的方向,悵然道,「冷宮近日的吃食皆是用銀兩買回來的,你跟本主說,本主不會死?」
「等本主帶進宮的銀兩用完了,本主的死期也就到了。」
說完,我回了寢殿,掰動左手戒指的針尖,輕輕刺了自己一下。
只能搏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