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當年故夢(二)
那一年,是征和二十七年。
那一年的三月,據說西境定王帳外的合歡花在一片刀光劍影里開得極好,彼時西境民多言,歡樂無憂,大多都去灌溉這一層一層的花樹了,反倒是江山之上,再難開出一朵如意平安來。
而姬格身在天狼谷,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亦是在三月煙花盛開的季節。
「宸極帝姬入帳了。」
暮鼓台外春雨淅瀝,歸心踏著緩步過來,一句話出口,清淺哀愁,再無別緒,而姬格聽著,當下拖著杯蓋的手便是一松。
——那是他長大成人之後,唯一一次失儀至此。
歸心站在那兒看著他,遲遲不敢說話。
就保持了那個姿勢許多,而後,忽見他緩緩抬眸,眉目微動又將那觸動他心的兩個字問了一遍:「入帳?」
歸心忍了忍淚意,強自點頭,道:「——定王帳,不過不日,恐怕便要復起宸極帳了。」
——宸極帝姬入帳,彼時的天下,就算是尋常百姓家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二十六年十二月,定王重華回營,私自起兵,自此,梁夜盟約破裂;而至此之前,梁夜兩邊成千上萬雙眼睛都在看著,他們看的不是定王軍如何,而是宸極帝姬的選擇。
入帳,這兩字,便等同於參戰。
歸心顫抖著長長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說道:「她是要助重華攻打大夜了,世子,這一回您恐怕猜錯了。如今外頭都在傳,重華殿下是為著奪愛之恨,而宸極帝姬亦是因太子栩悔婚另娶之事而大怒,以此由愛生恨,兄妹倆同仇敵愾,這場大戰已拉開了序幕,梁夜此後,只怕非一存一滅而不得歇。」
他抬眼看著面前這個從小跟在胞姐身邊讀透了四書五經的丫頭,不想承認,她說的話,字字準定。
他站起身,在丫頭殷切的希冀之中轉身緩步走至闌干處,望著外頭淅淅瀝瀝的春雨,漸漸地,便想起了水——
長澤的水。
於是他問:「長澤如何?」
歸心隨他走出去,撐開油紙傘意欲為他去遮風刮進來的殘雨,卻被他抬手擋了回來,她心頭沉,回道:「暫不曾有消息傳回來,只是您想,宸極帝姬臨行是奔著勸阻戰爭而去的,綏姑娘、兩位公子等人誰不盼著江山清平?可眼下卻是毫無預兆的就成了這個樣子……」她說著,心頭百轉千回的怨恨不能訴,只能藏掖起來,緩了口氣接著道:「宸極帝姬若不得勸,袖手不管也便罷了,可是如今卻是要共定王出兵了,她這一出手……原本重華殿下與千華太子或可拼個伯仲,兩人之間若有什麼差頭也不過分寸,可帝姬入帳,這天平便算是偏了,夜國,只怕要懸了。……世子,王姬那裡……我們須得早作打算才是啊!」
似乎是對今日境況早有所料的——當初在姬窈隨越栩歸夜時,姬格便早一步傳信與她,讓她寫一封陳情書,或是派歸心、或是派碧砮,只從這兩個自小跟在她身邊的貼身丫鬟里擇一個親自送與重華去,務必要將她的真實心意與重華說明白了。又說要告訴派去的丫頭,看著定王的意思,釋懷便也罷了,如若仍舊義憤填膺,便叫丫頭也不必回去王姬身邊,只來天狼谷自己跟前回話就是。
他料到了一切——當初那兩個人離開的匆忙,根本無暇與姬窈親自去向重華解釋開一切,後來,重華便料定是越栩強行帶走了她。至於其後,即便有姬窈的手書,他也只當是越栩假造之物,任歸心一再保證,終究見不得姬窈親口說出那話,在他那兒,便都做假的來算。歸心無奈之下,只得依從世子之命來到天狼谷,在這邊防一個萬一——如若這一仗不能避免,姬格的意思是,至少這丫頭在這兒,往後能為著姬窈做些安排。
眼見著有今日,歸心竟是來不及去想世子的先見之明,只是一門心思的,只求主子那邊能平安無事才是。
可如今看著,這個要求,似乎也很難。
畢竟,章灼王姬、千華太子的那場情事,她一路看過來,比誰都清楚個中的深與重。從來,最大的問題不是姬窈本身安全與否——無論站在梁夜哪一方來看,章灼王姬的安危從來都不是該去擔心的,真正的問題所在,是千華太子。
她很清楚,如若千華太子有什麼意外,自家的那位主子,是決計不會獨活的。
所以她的心心念念,也都是那為太子殿下的平安與否。
姬格沉默了好久,久到,歸心從旁看著她的樣子,甚至一度以為,他只是在出神。
就在她猶疑著,不知是不是應當開個口再說句什麼的時候,身邊的男子猛地一動,神思竟似兀然間回返一般。
他眉目微蹙,語氣沉緩,問:「她從長澤走,是立時便赴定王帳的,還是說之前……她去過什麼地方?」
歸心一愣。
「您說宸極帝姬?」她想了想,並不知這事有什麼重要的,但還是一五一十的回道:「帝姬離開長澤后並未直赴定王帳,之前還回了一趟紫闕,想必是為了帶重華殿下向皇上請罪罷。」
「請罪……」
將這兩個字長長的喃了一聲,他眼裡似乎閃過一道靈光,只是那其後的情緒,便是十分、十分的不好了。
歸心從未見過自家公子有過這樣的神色。
她有些忐忑,惶惶探了一句:「……世子?」
姬格沒有說話。
她就在那兒等著,一等,又是許久。
「歸心,」
後來,聽到他喚時,歸心卻似早已準備好了似的,立時利落的應聲:「婢子在。」
他回頭,眼中是萬古不動的鏗鏘意態,對她吩咐道:「去傳信告訴窈窈,好生將養,外界的事,不必過問。」
歸心聽罷,不敢有絲毫怠慢,福身領命,「喏。」
「另外……」他兩個字出口,本來還有另一層吩咐的,只是話頭一收,一瞬的猶豫之後,還是搖了下頭,「罷了,不急。」
他說:「等我去見她一面。」
半個月之後,姬格是在孽龍嶺的宸極帳中見到伊祁箬的。
半個月的時間,以他的天資,許多事情已是只差當事人的一句肯定、一個點頭。
「……世子,世子您稍候,容婢子去通傳一聲,帝姬她……」
那一次,是伊祁箬這輩子唯一一次見到諸如那『橫衝直撞』、『目空一切』之類的詞,應在他身上。
直到姬格已經一步踏入空寂的大帳之中,釀雪還在一邊焦急且吃驚攔著。
——伊祁箬在帳中,幾乎是才聽到外頭傳來釀雪的聲音,緊跟著便見到了姬格入帳站在自己面前。
她整顆心都在見到他時晃動了一下,像是心虛,更像是愧疚。
大帳里,一時極是寂靜。
伊祁箬擱下手裡的卷冊,抬了抬下巴,對那頭一臉難色的釀雪說道:「出去吧。」
釀雪將兩人各自看了一眼,臨出去之前,還都是滿滿的不放心。
她就立在原地,鬼面遮擋著她臉上所有的情緒,她的目光似乎都不敢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只能佯作不經心一般問道:「你怎麼來了?」
姬格對此言給她的第一個回應,便是抬手一揮,隔著七八步的距離揭開了她臉上的那副鬼面。
也是趕巧,那一日,她偏偏不曾易容,揭下了鬼面,便是傾世容光。
於是坦然相視里,他開口,波瀾不驚的緩緩言道:「這一路過來我一直在想你離開長澤之後的事。我想了許多。」
——那極是深邃目光里,她覺得自己根本便是無所遁形。
可是,即便昔年不過十四歲,但她的功力,卻早已是冰凍三尺了。
凝一副面目安然,她甚至還能諷刺般的笑出一聲,而後問道:「太子栩悔婚另娶,於哥哥是奪愛之恨,於我更有背誓之辱,如今我兄妹聯手起兵,世子覺得不該么?總不能我大梁皇室,便是如此的任人欺辱不能出聲罷?」
自然,那是奇恥大辱的——尤其是對自小光芒萬丈的定王重華而言、尤其是對冠著『宸極』二字的她而言。
可是,相識不過寥寥數月里,他卻自信是了解她。
於是這一句,他只當雲煙,過耳卻不曾入耳。
於是,他看著她,走近一步,問:「皇上……拿重華了迫你參戰,是不是?」
——伊祁箬似乎聽到了自己一顆心落到谷底的聲音。
置之死地而後生、物極必反的聲音。
至那一瞬間的情緒,她一輩子忘也難忘——一個秘密,鎖定了是秘密,早已準備好一輩子只能自己承受個中的所有誤解、惡業與苦難,早已準備好這輩子,只有自己一個人時,忽然的——如一樹梨花盛放於蒼茫雪頂,他來了,就那麼毫無預兆的、自然而然的,他就將那個秘密說了出來。
「你……」
她看著姬格,只覺得整個人都不會動了。
而姬格看著她,心裡最後的一點不確定,由是消散。
——這一路而來,他將此事想的很清楚。
他知道,他眼中所見——當初那個在長澤赤足脫簪,乾淨如雪的女孩子,她其實很善良。
世人只知道她九歲不到便已雙手沾滿了血腥,卻不知道當年在長澤,她曾對養大她的子返說,國土之上,寸土必爭——爭者,非侵也。
他知道,她想的,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罷了。
他知道,她的心裡,沒有天下,有的是太平。
於是,在聽到宸極帝姬入帳時,他便開始想那背後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之後,歸心說,在赴定王帳之前,她回過一趟紫闕。
於是,他便想到了那個人——
那個天下間唯一一個有能力能讓宸極帝姬甘願背下罵名、甘願三緘其口而不坦言的人,能讓她無從反抗、將她的命門一擊即中的人,只有那麼一個。
——當朝征和皇帝,她的生身父親,伊祁垂。
至於那命門——那個讓她不能公之於眾反將皇帝一軍的唯一理由,就只能是已經犯下錯事的、已經定性為戰犯的、重華的命。
而現在,他知道,他所想到的那個理由,是對的。
萬種情緒之外,連他亦是禁不住要贊今上一句聰明——伊祁垂,他知道,換了重華,拿任何旁人來威脅女兒都是無用,憑她的頭腦,大可輕而易舉反將一軍,以他這個皇帝置於風口浪尖之上,到時觸眾怒的是皇帝、買人心的不外是帝姬或王,如若那般,事態嚴重到了一定地步,恐怕非但不能得大夜以全其江山合璧之心,反而是做了幾十年的帝位都可能不保。思來想去,唯一的人選,就只能是重華。
因為只有重華——只有這個挑起戰事的人,一旦宸極帝姬說出勢必參戰的理由,百姓不會諒解,那時候的黎庶,會捨棄這個打破太平的人以求得太平,重華終究是保不住。
而換做其他人呢?如若垂帝用以脅迫帝姬參戰的人選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都罷,她只要宣之於眾,則百姓會將矛頭指向帝王,到時候民心所向,便是更換明主統御天下,於今上有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那個理由,只能是重華。
長久相視之中,他看到她哭了。
——就好像將身上所有的包袱都卸了下來一樣,那一夜在帳中,她撇去了所有的隱忍,哭得痛徹心扉。
姬格在她全身發軟,將要支持不住的前一瞬,及時的閃身過去,他將她擁在懷裡,兩人就跪在地上,他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彷彿到後來,她手裡的素帕已經染淚濕透了。
「……他說……不得大夜,立斬重華……」
饒是已經將一切洞悉於心,然而在聽到這八個字的時候,姬格還是免不了渾身一驚一冷,難熬如窒息。
——不得大夜,立斬重華。
那是怎樣的八個字?
他聽到她斷斷續續、時深時淺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說道:「他那麼用心用情的待我母后——他為了迫舅父入都參政,他連我母后都能殺,食子……又能有多難?重華……他是我哥哥,我自小愛重尊敬,他那樣恨!——那樣恨殿下,他要殺他,我的父親——他在逼我,他那麼一句話,沒有餘地的……他只給了我兩條路,我不能勸阻重華,他現在退兵自是個死,而我,要麼袖手旁觀,到時候不得大夜,重華還是個死;要麼我參戰,為那九五御座上的人使這江山合璧,可到時候衡光與含光不能共存,太子便是個死……就算舍了私情不顧,這一戰……又要折損多少百姓?他們又何辜?……世子……我好難受……」
波瀾起伏的情緒、近乎於語無倫次的態度,偏偏那最後四個字如利刃一般插在他心裡,一時,竟叫他呼吸不得。
過去,他曾在子返口中得知慈孝皇后的死因,過去,他曾疑惑,為何子返那樣愛那位小妹,卻不曾言過一次為她報仇的事,到現在,他竟有兩分怨恨那位他尊重敬仰了一生的師兄。
如若,當年,他早一步了結了伊祁垂該有多好?
江山或可免此劫,黎庶不必受苦,而她——也不必這樣難受。
「我知道很難選。」
很久之後,她聽到耳邊是他沉靜的聲音,他對自己說:「你記住,這個問題沒有正確的答案,也沒有錯誤的答案。進退維谷之中,那便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盡人事……聽天命?」
即簡單的六個字,可那時她竟不懂。
他扶著她單薄的雙肩,入目定定的看著她,一字一字對她說:「你已經做出選擇了。沒有對錯,便意味著怎麼選都是對,也怎麼選都是錯。」
他說:「既然你選了重華,那就奪天下吧。」
伴隨著極致的苦痛而來,是她漫長的無力。
她問:「奪天下……我明知道前方是一灘罪孽灌成的沼澤,可我只能走進去,任由自己陷落,是不是?」
他搖了下頭。
他狠狠的將她一晃,將她將要散開的注意力強制的集中起來,繼而道:「你走在這條路上,並不代表就不能做完全正確的事。」
她抓住他的手,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就問:「怎麼做?」
大錯特錯之下,還有什麼正確的事能留給她?
他說:「你與大夜的對立面在天下上,奪了政權,其餘的並非不可留存護佑;可重華與千華的對立面卻在生死上,往後如若他倆之間有一戰,你是改變不了什麼。千華要麼生、要麼死,都是你決定不了的,只在他們兩人之間的勝敗罷了。」
他問:「不過這其中有一些東西,與你或重華的所求、甚至於皇上的所求皆不衝突,你可知道?」
姬格問罷,留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去思考這個答案。
——這個答案,她用再長的時間去想也好,她自己想出來,總好過他來告訴她。
到底,她沒有辜負他的希望。
恍惚著想起那兩個字,她聲色都有些飄渺,「黎庶……」
他心中便是一場安定。
「黎庶。」沉甸甸的一點頭,他肯定的將這兩字又道了一遍,繼而道:「你要做的,便是在開疆拓土的同時,盡全力,周全那半壁江山上的無辜生靈,罪延黎庶的事,能救一分,也是好的。」
他的話她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去聽的,聽到最後,竟是難得的,當真找到了那麼些希望。
是啊,罪延黎庶本已是大孽,若能得清減一分,自然還當有一分。
也是另一種的,勿以善小而不為么?
她正深思間,他深沉的望著她,忽然又說了一句:「除此之外,還有越姓人。」
伊祁箬兀然一愣,繼而便抬眼向他看去,姬格緩了一口氣,對她道:「重華遷怒氣盛,到了最後,恐怕放不過千闕里的人。」
後來,伊祁箬想,即便沒有昭懷太子孽龍嶺的那場江山之託、幼弟之付,想來早在戰起之初,有些事,大體也都是那樣的路數,變也變不了多少了。
她一時沉吟,不住的輕點著頭,口中喃喃道:「我護不下他,總該要拚命護住他的至親……」
說著,這樣過了片刻,她竟忽然一笑。
那時她已經就地而坐,而世子就屈膝半跪在旁一直望著她。她轉眼看向姬格,越發覺得在他面前自己是無地自容的,可是真沒臉到了一定境界,便又是一回的物極必反,索性便沒什麼可遮的了。她自嘲道:「如是——一手殺人,一手抄經……呵,唯有這麼一條路,可我……竟也成了那些個道貌岸熱,表裡不一的人……」
「不一樣。」他伸過手去,這一回動作極緩,將人扣於懷中,他一下一下的摩挲著她散在背上的長發,一邊說道:「表裡不一,也分『表裡』二字,他們是心惡而不得已以善偽裝,而你,是懷揣著善意,不得已而作出惡相。裡外之分,分出的是人格善惡。你與他們不一樣。」
伊祁箬下巴墊在他肩上,聽著他的話,狠狠的閉上眼睛,又流出兩行淚來。
「我會幫你。」
忽然,他這樣說。
她聽著這句話,驀然一僵。
他將她的情緒一絲絲的感受下來,心頭的感受是萬般不可說,可是多少苦痛之外,他還是在緩和的笑著。
似乎就是這樣時時刻刻的——哪怕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也這樣周全的拿出足以讓她安心、倚賴的態度。他很是極盡所能的在為她舒懷。
而後,又嫌不夠般,他又說:「傾盡全力,天長地久。」
於是,這一幫,當真也是一世餘生之長短,無怨無悔,盡了全力、盡了肝膽、盡了血淚。
姬格一直都不知道,在他說完這些的時候,伊祁箬腦子裡想到的,卻是一開始那四個字。
——人間有憾。
那時候,她想,或許,有些事,還是有可能的。
她動了動,分寸之距,兩人的耳鬢在那一瞬間,曾相貼。
她微闔了眸,就在他耳邊道:「我本以為這件事,這輩子我不能說出口,不能與任何人言。」
她說:「可你猜到了,你說了出來——你不知道,這於我而言,是何等重量。」
什麼黑暗裡唯一的一縷陽光、沙漠中獨一的一捧水源尚不足以形容他此舉於她而言的重要。
可是姬格聽了她兩句話,卻只念著那第一句里的苦。
「怎麼能這樣……」他長出了一口氣,咬著牙壓抑著情緒,難以置信的問:「你怎麼會想著自己一個人藏著這一件事,就這麼委屈下去?」
實則,內里倒也不是全然的難以置信。
她的心情,自是做得出此事,可是他卻難以接受她真的要去做此事。
對此,她的答案卻是:「皇上——畢竟是皇上。」
那一瞬間,他當真是連句苦也難道出。
默了許久,他對她說:「你身邊的人——玉案釀雪,告訴她們罷,不然太苦,我受不了。」
其實若論尋找命門,世子本是不亞於任何人的。
這句話里,如若他說的是她會受不了,那伊祁箬大抵也不過一笑了之,便不再想了,可是偏偏最後那半句,他說的,是他受不了。
「我……」
她說不出來什麼。
姬格又說:「你擔心皇上,卻也不必擔心,我在這兒,既然來不及保你歡顏一世,至少也要保你能哭上一哭、訴上一訴。」
他說:「更何況後事走向,大抵也就那樣了,許多事總要人做,與其那時候再讓她們起疑難以盡心於事,不若一開始便將真相告訴她們,總歸這天底下你最信任的人,不外她們倆,再加一個蘇照罷了。」
「我不能時時在你身邊,你便讓我多放心一分,好不好?」
最後一句,猶如一根稻草壓在她身上,再無別路。
她終是看著他,點了下頭。
她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