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夜談
喬羽颯屏住呼吸,心中警鈴大作,眼睛正欲悄悄睜開一條縫,就聽見床邊那人似乎是俯下了身子,輕聲道:「四姐？」
喬羽颯沒有動,依舊是呼吸平穩,等著她下一步的動作。
喬羽陌猶豫了一下,又出聲喚道:「四姐？」
這聲音大了些,喬羽颯若是再裝聽不到,只怕袖兒就要衝進來了,於是翻了個身,揉了揉眼睛坐起來,便看到喬羽陌抱著被子站在她的床前,昏暗的月光落在她下半張臉上,一時間竟是有些看不清楚神色。
「四姐,我睡不著,能和你一起睡嗎？」
喬羽颯愣了一下。
她和喬羽陌從小就不太對頭,所以極少親近,不要說睡在同一張床上,只怕是同一張桌子吃飯也是沒有過的,不過相比喬羽陌,喬羽茵因為那個時候年紀還小,又很是喜歡粘著她,所以倒是很經常的鑽到她的杯子里去。
若說兩人都未曾出閣,倒也說得過去是因為關係好躺在一張床上,現在論年紀來說,兩人都不小了,躺在一張床上,怎麼都是有些怪異的。
喬羽陌低著頭:「我就是有些睡不著,所以想要和四姐說說話的。」
喬羽颯心裡一軟。
喬家現在,也就只剩下她們幾人,爹爹和大哥又不在意這個身上流著徐家血液的庶出的女兒,喬羽陌一人在中原,只怕是孤單的太久了。
想到剛剛還對她有所戒備不禁有些慚愧,於是忙讓出半張床來,喬羽陌似乎是沒有想到她竟是這樣乾脆,愣了一下,然後極快的將被子放到了旁邊。
躺好之後似乎是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又側過臉來:「四姐,你睡了么？」
喬羽颯自然是沒有睡的,於是回了一聲。
喬羽陌似乎是怕惹得她不高興了,連忙說道:「原本我也是不想打擾四姐的,只是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左右睡不著,總想找姐姐說會兒話。」
喬羽颯這時候睡意全無,便安靜的聽她說下去。
喬羽陌在一旁將身子蜷了蜷,似乎是有些怕冷的樣子,輕聲道:「四姐,那時候,為什麼你對阿茵那麼好,對我卻是不聞不問的？」
沒有等她回答就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知道的,因為那時候我不喜歡你,所以你也不喜歡我,而且因為我姨娘姓徐……」
黑暗中一陣沉默,喬羽颯躺在床上,腦海中忽然就閃過很多人的身影。
大嫂,二嫂,二哥,三哥,襄冉。
徐家的這顆棋子,是最深的一顆,也是最致命的一顆。
明明是想起來都會痛的回憶,但是喬羽颯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不錯,就是恍若隔世。
好像那些記憶,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喬羽陌又輕聲開口了。
「姐姐,現在喬家,大概就只有我們幾個了吧……所以那時候在祭台,你才會那麼拚命的要救驍兒么？」
喬羽颯嗯了一聲,聽出她聲音中的薄涼之意,便緩緩開口到:若是你,我也一樣會救的。」
喬羽陌猛地回過頭來看她,動作大的喬羽颯不得不回頭看她,只是月光太暗,將她的臉大部分籠罩在黑暗之中,喬羽颯是什麼都沒有看清。
「四姐姐……」
喬羽颯微微一笑:「不管怎麼樣,你是我妹妹。」
喬羽陌半晌都沒有再說話,就在喬羽颯以為她睡著的時候,黑暗中才傳來她悠悠的聲音:「四姐說的,可是真的？若是哪一日我遇到了什麼事情,姐姐可是也會像救驍兒那般,不顧自己來救我？」
「自然當真。」
再沒有聲音。
喬羽颯本就睏乏,等了半晌卻耳邊只聽到旁邊均勻的呼吸聲,便想著喬羽陌定然也是睡了,於是翻了個身,自己也睡去了。
袖兒第二天早上推門進來看見兩個身影躺在床上的時候嚇得魂飛魄散,再一看竟然是喬羽陌,板著臉將兩人從床上叫了起來,然後伺候喬羽颯洗漱。
「夫人,你怎麼大半夜的就讓她進了裡間卻也不知道叫袖兒一聲。」
袖兒正在給她梳頭,手裡拿著她的長發絮絮叨叨:「若是她打的什麼不好的主意,你身子又重,受了傷怎麼辦。」
喬羽颯有些無奈,卻也是知道袖兒的話雖然不中聽,卻是為了她好的,於是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不管怎麼樣她是我妹妹,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就有那麼多的壞主意了,你想的太多了。」
袖兒在她身後撅了噘嘴:「夫人你就是心好,袖兒是擔心哪天你被人給賣了都不知道。」
喬羽颯忍不住笑:「怎麼會,有燁郎在這裡,誰敢有這個心思。」
袖兒在她身後哼哼唧唧:「反正我總是瞧著,總覺得她沒什麼好心思。」
話音剛落,就聽見珠簾嘩啦一聲響,卻是喬羽陌已經梳洗好了走了進來,看見她正在梳頭便上前來,拿過袖兒手中的梳子:「不容易見到姐姐梳妝的,讓妹妹來給姐姐梳個頭可好？」
喬羽颯從小在家長大,這種事情從來沒有自己做過,自然是不會的,但是喬羽陌的手卻是極巧,而且她生的美,又喜歡在這些事情上面花心思,是有意所以就算是外面的梳頭的媽媽,也不一定有她梳的好,喬羽颯見她高興,也不忍拂了她的意,於是微笑著點點頭,卻又忍不住多嘴兩句:「你馬上臨盆,還是多在屋子裡面呆著好,這麼到處亂跑,難不成是想在路上就生下來么？」
喬羽陌吃吃笑道:「不過是梳個頭而已,姐姐想得太多了,再說,大夫不是說了么,還有七八日,怎麼我都不緊張,倒是姐姐緊張了起來。」
喬羽颯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袖兒被忽然奪了梳子,又看到自家夫人和她一直看不慣的人有說有笑,很是不高興的跺了跺腳,見自己也插不上話,又不願離開,於是便退到一旁,虎視眈眈的瞧著喬羽陌,彷彿是下一刻,她手中的那把梳子就會變作利刃一般。
喬羽陌果真是手巧,不刻時便給她梳了個很是靈巧精緻的髮式,喬羽颯看著喜歡,剛準備站起身來,卻聽到背後哎呦一聲,喬羽陌還停留在她頭髮上的手指一緊,將她的頭皮扯得生痛。
她回過身去,就看見喬羽陌捂著小腹慢慢的蹲了下去,臉色蒼白,呼吸紊亂,豆大的汗珠從她的臉頰上落了下來。
喬羽颯眼皮子一跳,驚叫道:「袖兒,叫大夫！」
看著這情形,竟像是馬上就要生了。
因為喬羽颯的身子不好,所以大夫常年就住在這裡,袖兒一看喬羽陌這個神情也嚇了一跳,她雖然還是姑娘家,但是也聽人隱約說過,女人若是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她倒是不擔心這個女人會如何,但是自家主子肚子裡面也有一個,若是沾上什麼晦氣,只怕就不好了。
於是匆匆應了一聲便沖了出去。
喬羽陌的手緊緊的扣著喬羽颯的手,尖銳的指甲已經扣進了她的手掌,喬羽颯手心一痛,竟是被她掐出了血來。
這時候也顧不得這種小傷了,伸手扶住她在自己的床榻上躺下了,輕聲安慰道:「阿陌別怕,大夫一會兒就到了。」
她目光往下一看,臉色急變。
一道黑紅的血液,從喬羽陌的褲管之中慢慢的流了下來。
喬羽陌大概也是感覺到了,一時間臉色蒼白如鬼,汗珠從髮髻間一顆顆的滾落下來,將臉上的細紋沖的亂七八糟,她死死扣住喬羽颯的手,嘶聲喊道:「姐姐,救我！」
喬羽颯心亂如麻,只得抓著她的手不放,輕聲安慰道:「你放心,有四姐在,你一定沒事的。」
喬羽陌一張臉哭的亂七八糟,滿臉的水珠也不知是淚還是汗,她死命搖頭:「姐姐,你不知道的……姐姐,救救我……」
她的手抓的越發的緊,喬羽颯只得應下來安慰她:「你放心,四姐就是拼盡全力,也是要救你的……」
喬羽陌原本雙腿亂蹬亂動,渾身都在抽搐,這時候聽到她這句話,好像是忽然得到了什麼重要的承諾一般,依舊死死抓著她的手,淚眼蒙蒙的看著她:「姐姐說的……可是當真？」
喬羽颯溫聲道:「自然當真,你是我妹妹,姐姐平盡全力,自然是不會讓你有事的。」
喬羽陌滿手的冷汗,慢慢的鬆開了她的手。
床榻上的血越流越多,那顏色分外的觸目驚心,喬羽颯反手握住她的手,心裡焦急怎麼這麼長時間了大夫竟然還不到,轉頭向外看了一眼,卻聽見喬羽陌原本滿是疼痛的聲音淡了下來。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腦後響起:「這可是姐姐說的。」
她心中一跳,只覺得不好,轉過頭去,便見喬羽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了起來,臉色依舊蒼白,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她看不出神色,卻有種說不出的陰森之感,正張口欲問,就見喬羽陌忽然一張口,一口鮮血沖著她的門面直衝而來！
喬羽颯一驚,下意識就要躲開,只是她身子笨重,只往後倒了一下,那一口血便盡數噴到了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