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肌骨重生 喬家有女初長成
她那大哥帶她進城只是天色已經微微發亮,空氣中滿是露水冰涼甘甜的氣息,還伴隨著合歡花甜膩的香氣。
此時定是盛夏十分了,這裡多半是依山傍水,要不空氣之中的濕度不會如此之大。
耳邊隱約有人聲傳來,她透過大哥的肩膀往外看去,清晨早起的販夫走卒開始了一天的生計,偶爾還有小姑娘沿街清脆的賣花聲。
喬羽颯細細打量,這些平凡百姓臉上滿是安居樂業的滿足與安逸,瞧著,倒是像個盛世。
心下稍安,便脖子一縮,又窩回了大哥的懷中。
大哥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淡淡道:「颯颯可是想出來轉轉?等你身子大好了,三哥讓小三小四多多的陪你出來逛逛便是。」
喬羽颯只悶悶地「嗯」了一聲。
言多必失,她現在一點狀況都搞不清楚,而這位大哥一瞧就是個心肝剔透的主兒,萬一被他發現有什麼不妥,就麻煩了。
感覺到她的氣悶,大哥又嘆了口氣,將她往懷中緊了緊,說道:「你才行及笄之禮就遭此劫難,心中難免鬱結,身子不爽利就先在家修養便是,不過好在因禍得福……」
他沉吟了一下便閉口不語,喬羽颯疑惑地抬眼看他,不知他所言何意。
什麼因禍得福?本想開口問問,只是瞧見他臉色淡淡,也沒有了再說下去的意思,便只好閉口不言。
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走了約莫大半個小時,才在一件檐崖高啄的青石大院前停了下來,那大門上一塊金光閃閃的牌匾,上面寫著兩個鎏金大字,只是這字也忒是抽象,她實在不認得。
跟隨的奴僕家丁恭恭敬敬地一行禮便退下了,大哥直接翻身下馬,抱著她就從正門走了進去。
進了二門,早有女眷迎了上來,大哥剛將喬羽颯放下地,便呼啦啦一陣香風迎面撲來,還沒等她回過神,邊有人扯著嗓子喚道:「哎呦我的天,四小姐可算是平安無事的歸來了!阿彌陀佛,幸得佛祖保佑……」
大哥目光一掃,兩道冷電似得目光在那呼喊的婦人臉上掠過,冷喝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颯颯這才剛回來受了驚嚇,翠兒,你且扶了小姐去休息。」
一個伶俐的丫頭從眾人身後走出來扶住了喬羽颯的手臂,她剛到這裡,只認得大哥一人,這時候要跟著別人走心中難免有些不安,只怔怔地瞧著他,低聲喚道:「大哥……」
猛地聽見眾人的抽氣之聲,剛才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大公子,四小姐她……」
喬羽颯凝眼望去,見一個滿頭珠翠的婦人用帕子捂住嘴,瞪大眼睛瞧著她,目光在她污破不堪的衣裙上來回掃著,又死死的落在了她的臉上,似乎想在她臉上瞧出些什麼來,只是被大哥冷冷的眼神一掃,又生生的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四小姐自有上天庇佑,因禍得福平安回來了,倒是有勞姨娘掛心了。」
隨即又轉過頭來瞧著她,語聲溫和:「你好生歇著,父親知曉你回來便回屋裡歇著去了,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去給父親請安不遲。」
言畢掃了翠兒一眼,翠兒低頭行了個禮,便攙著她從左手便的游廊上走了。
喬羽颯心中更是惶惶然,這府中瞧上去便是高門大戶,也不知是什麼背景,只是其中必然是有不貓膩在其中的,剛才瞧見那開口的姨娘眼神冰冷若針,只怕是聽見了她這個四小姐回來,心中定是不爽。
轉眼看向身邊的小丫頭,約莫十六七歲年級,眉眼低垂依稀可見秀色,年齡不大卻見氣度沉穩,單一個丫鬟都有這種風度,這府上必然不簡單。
她雖是剛過來,卻也感覺得出那所謂的大哥是真心疼愛她這個四小姐的,身後呼啦啦的跟著一大群丫鬟僕從可是大哥單單隻叫了這個翠兒來,想來必定是可靠的,於是開口忍不住叫道:「翠兒……」
那丫鬟抬起眼睛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拿眼往身後一瞧,低下頭去輕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她便是再傻也明白什麼意思了,只好怔怔地閉上了嘴。
游廊盡頭便是一個穿堂,出了圓形的拱門,早有一頂鋪了竹席的抬椅在小路上候著,翠兒扶她上了抬椅,只一個眼神過去,四個眉清目秀的小廝便穩穩的抬起了抬椅。
喬羽颯心底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府中好大的氣派!卻不知是什麼背景?
心下更是不安,只得老老實實地坐在抬椅上不做聲。
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抬椅在一間清幽小院前停了下來,她抬眼望去,一塊墨黑色的牌匾上三個歪七扭八的字,依舊是它認得她,她卻不認得它。
翠兒果真是極有眼力的,立馬會意,扶著她下了抬椅道:「小姐,這是咱們聽雨軒到了。」
抬腿進了院子,只見院內樹影蔥蔥,陰涼無比,間或有鳥類的歡鳴之聲,然而在這夏末依舊煩熱的天氣里,卻聽不到意思惱人的蟬鳴。
早有丫鬟掀了竹帘子,翠兒扶著她走了進去,在正廳的涼炕上歪著,喬羽颯四下看去,這翠兒大抵就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和她同樣服飾的還有三個年齡相仿的丫鬟,其餘的二等小丫鬟都在門外候著。
翠兒先是吩咐了人去燒水備衣,又遣人去大廚房傳了餐,對她倒也沒有多言,喬羽颯明白這時候不是說話的時候,便默不作聲由她安排。
熱水送了進來,喬羽颯遣退了眾人,但留下翠兒一個。
沒了旁人,開口倒是有些方便了,翠兒扶著她進了浴桶,喬羽颯瞧著四下無人,便開口問道:「翠兒,你可是我身邊一直服侍的?」
翠兒拿了把木梳替她梳著頭髮,輕聲回到:「翠兒原是大公子身邊得人,這次小姐出了事,小姐身邊原先的大丫鬟宜青護主不周,被大公子讓人拖出去打死了。」
喬羽颯一怔,心道原來這大哥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一條人命,說打死就打死了,看來他對這個妹妹果真也是疼愛得緊。
又開口說道:「我這次出門受了些驚嚇,之前的事情怎麼也記不起來了,連大哥都恍惚不認得,翠兒,你且說與我聽聽。」
因著她剛從外面回來,喬老爺便吩咐了讓她好生歇著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因此喬羽颯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弄清楚了大概是怎麼回事。
她現在縮在的時空與原先的時空幾乎不吻合,歷史從黃帝蚩尤的涿鹿之戰就出現了分歧。
那次大戰,黃帝大敗蚩尤,統領八方,只平靜了不到兩百年,便有蚩尤舊部揮杆而起,迅速拿下中原,定國號為正,君主從禪讓制改為世襲。
之後的幾百年,兩個部落你來我往的爭奪大權,由於世襲制的提早推進,上層統治者在歷史的時間洪流中劍尖拋棄了復興本族的初衷,為著一己私利和子孫繁榮爭奪權勢,所謂的復興本族也不過成了借口。
喬羽颯所在的朝代國號為熹,取自光輝燦爛之意。距離涿鹿之戰已經過去了約莫兩千七百多年,若是按時間計算,這時候中國古代大概還在東漢時期。
與古代國風倒是不同,這裡很是重視農業及商業,許多行商世家在大熹有著極高的地位,而喬羽颯所在的喬家便是。
喬家可以說是幾大世家之一,幾乎壟斷了大熹的絲綢業和玉器業,涉面極廣,在大熹各處有著數不清的茶莊,綢庄,酒肆,玉器鋪子等等,皇宮中的進項十之八九都與喬家有關,只是喬家雖然家大業大,卻也不是皇商,大部分的皇商,都是與喬家有來往的。
喬家雖枝繁葉茂富可敵國,卻從不參與任何政治派別,喬家家訓之中,也有一條便是喬家子弟不得出仕為官。喬家立足至少百年,廣施恩惠,與江湖之人也有密切來往,所以朝代更替,喬家卻在幾百年間屹立不倒。
這身子原本的主人喬羽颯,便是喬家上一代長房家的四小姐,今年十五,性子溫柔和善,只是先天有疾,五感皆無。三日前才行了及笄之禮,禮畢身體不適,便送往并州四伯父家修養,誰想路遇山匪被人劫了去,大公子帶人找了整整一天才在城外的化堯林中找到了孤身一人的她。
喬羽颯暗道難怪她一開口所有人都跟見了鬼似得,原來這喬家四小姐是個聽不見看不見說不出的,難怪那大哥說她是因禍得福。
喬家子嗣異常繁茂,今日帶她回來的便是長房長孫喬宇澈,今年二十二,極有經商之才,十五歲便開始著手家中的生意,十七歲迎娶了詞州第一武士山莊家的大小姐展芸霏,如今膝下一子一女,此次聯姻便打通了以喬羽颯所在的國都曙安城由南往西的商路。
二公子喬宇拓,今年十九,武藝高強,據說是整個喬府的影衛暗衛都是由他一手調教出來的,護得整個喬府密如鐵桶,二公子倒是出人意料地娶了城中開胭脂鋪子的崔掌柜家的小姐,如今膝下一無所出也不曾納妾,與她那二嫂恩愛異常。
三公子喬宇灼,年十八,據說是曙安城的第一才子,至今未娶,之前倒是與喬羽颯貌似及其親近。
四小姐是喬老爺與正房華氏的最後一個孩子,華氏在生下她沒兩年便去世了,大熹沒有扶正側室這麼一說,而且,喬老爺與華氏年少夫妻,恩愛情深,所以家中雖有妾室側室,卻也未動過扶正的心思。
喬羽颯一時間只覺得頭昏腦漲,差點就拿著紙筆來畫個人物關係圖了。
數著指頭算算她有一個親爹,兩個小媽,四個姨娘,上面三個哥哥兩個嫂嫂,下面四個弟弟兩個妹妹,再往下還有一堆侄子侄女,這還不用說只她父親這一支,旁支還有四個伯父兩個姑姑,再加上她生母外祖那邊……
她算是明白了古代人為什麼要弄個族譜了,因為實在是人太多,如果不及時記錄的話真的是不留神就把誰給忘了。
瞬間萬分沮喪,自古大宅子裡面都是藏污納垢的地方,只單單看這一次喬家大小姐的出事就知道絕對不會是被山匪擄去了那麼簡單,指不定藏了大院女人們的多少齷齪心思呢。
小姐被擄了去,身邊的大丫鬟倒是好端端的回來了,定然是有些貓膩在裡面的,所以喬宇澈才會把她給拖出去打死了。
想想覺得頭痛,看著窗外夜色深沉,翠兒伺候她梳洗了,便抓了一把熏香放在香爐里,轉身準備去關窗,喬羽颯嫌著氣悶連忙攔住了她:「把香滅了,窗子開著,整個屋子悶悶的我睡不著。」
翠兒應了,遣人把香爐拿了下去,又對著她行了個屈膝禮,四下瞧著沒人注意,才輕聲道:「小姐好生歇著,今兒個香蘭在外面下夜,有什麼吩咐只喚一聲便好。」
喬羽颯一愣:「你不留下來?」
翠兒明白她的意思,安慰道:「小姐放心,二公子將聽雨軒換了批人,現在小姐在家,最是安全不過了。」
喬羽颯只得作罷,翠兒扶她上床,放下了床幔,猶豫了一下,接著輕聲說道:「小姐放心,這聽雨軒中,只留意雪環一人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