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庶長子蕭瑾勛
摸了摸半癟的肚子,蕭瑾然不由得苦笑了下。「呵,原來是餓了。第一天回府便不給飯吃,我這待遇當真比不得那些花枝招展的姨娘。」撩起衣擺,跪在靈前磕了三個頭,「娘親的東西吃不完,孩兒幫幫您。若是在下面想吃什麼,就用錢買吧,索性明日孩兒再給您多燒些元寶香燭。省得您花錢大手大腳,一時再不夠用。」
伸手將供桌上的燒雞盤子拿下來,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掰下了一隻雞腿擱在供桌上。「娘,來,咱娘倆一起吃。」蕭瑾然將剩餘的燒雞舉起來,直接上嘴去啃食。「今日我要把這裡的東西吃的乾乾淨淨,省的明日她們不記得換新的。」說罷又是一大口下去,雞肚子被撕下去一大塊肉。「都是我娘的錢,怎麼花,得我說了算,您說對不對?憑什麼讓我娘得吃剩下的?」
一邊嘟囔,一邊流淚。一時間淚水的苦澀充斥著蕭瑾然的味蕾。用袖子胡亂抹了一下,伸手去倒酒,一杯灑在地上,「娘,喝酒!」又倒了一杯湊在自己的嘴邊,「咱倆一起喝。您生前對我管得緊,咱們娘倆還沒有坐在一起喝酒的機會呢!瞅瞅,今天竟是頭一遭。」
一邊喝一邊吃,哪裡還有京城貴女的樣子?可蕭瑾然不在乎,「若是您活著,定會痛罵我不知禮數。可您這一生就是太知道禮數了。嗝,蕭策顯連自己的親爹都不管,您說作為兒媳要管。否則會有人上奏章參他。月月送銀兩,逢年過節送吃穿。敷衍了外面的人,還要幫他一步步往上爬。就是因為那什麼勞子的夫為妻綱!」
蕭瑾然邊喝酒,邊剝花生往自己嘴裡塞,此刻已經有了些許醉意。「可是他什麼時候在乎過您啊?就是個王八蛋,活該有人蔘他!您活的低聲下氣,蕭府沒了您的位置。只見新人笑,不聽舊人哭。」仰頭喝下酒盅里的白酒。「嗝,他聽不見,我聽得見啊!」眼淚刷刷地流,蕭瑾然哭的肆意妄為。
吸了吸鼻子,「反正今兒這沒人,就咱們娘倆,您不樂意聽,我也得說。他就是個王八蛋,嫡妻不要,嫡女不管,就因為右丞相府壓根兒不承認他這麼個女婿,不能給他助力!王八蛋,就是一個白眼狼!娶了一個又一個,可除了從嫡妻這裡拿錢,他有什麼能耐?不還是一個小小的戶部侍郎?」
生生打了個飽嗝,可是依舊往自己嘴巴里塞東西,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平息心頭的怨念。「娶了戶部尚書的姑娘又有什麼用?什麼好處給他了?除了每月跟他要錢,說幫他找路子之外,什麼好處都沒撈到!可是那錢,都是從賬房支的,都是咱們的錢,血汗錢到他那裡就是跟大風刮來的一樣。王八蛋……」
蕭瑾然罵夠了,也吃飽了。看了看滿地的狼藉,不由得靠在棺材旁苦笑,「娘,你說明日一早,那些人會不會以為是遭了賊?」眼淚刷刷地流,「娘,你要是還在就好了……」
沒了母親在前面遮風擋雨,一時間蕭瑾然還不能適應自己的處境。「大概這就是吃一塹長一智吧。」端木一族向來眼高於頂的性格特點,蕭瑾然自知自己沒少遺傳。「從明個兒起,我得好好活著,我得讓他們看看,蕭瑾然不是吃素的。」
如同往常習慣一樣,蕭瑾然微微坐正身子。小聲道,「今日犯了的錯有,不應該說話不走腦子,給那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人留下話柄。不該照顧不好自己,以為那些都是良善之輩。明日這兩點定不再犯,對於那些不順我意者,定當……」深深嘆了口氣,「罷了,我若說瑕疵必報,您又該說我沒教養了。」
蕭瑾然有些愣神,「娘,你說,皇帝如此看重蕭策顯,為什麼不給他個好官職?今日德福說,姨母又去吹枕邊風了,說他寵妾過度,可皇上卻生生把話題岔過去了。這裡面肯定有文章,可孩兒卻想不出。可若皇上真心中意他,他怎麼還要用娶小來謀前程呢……」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蕭瑾然下意識地閉了嘴。
「妹妹怎麼還不去休息?」門口傳來一道聲音,有些沙啞,有些疲憊。
蕭瑾然側頭瞧了瞧,是馬姨娘的孩子,府里的長子蕭瑾勛。想起今日馬姨娘的恭敬,蕭瑾然微微咧了嘴角。「哦?是大哥啊。」
「嗯,夜深了,你一個女孩子留在這裡總歸不好。」蕭瑾勛沒想到一向眼高於頂的蕭瑾然今日能和顏悅色的對自己說話,甚至還叫了自己一聲大哥。沒等多想,就看見了滿地的狼藉,又看了昏黃的光線下,滿嘴泛油光的蕭瑾然手裡還捏著一個酒盅,便全都心下瞭然。「後半夜我來守吧。怎麼說……我也是母親的兒子。」後面的聲音變幾不可聞。
蕭瑾然眨了眨眼,微微勾了唇,「好。」自然是看見了蕭瑾勛環顧了四周的動作,「大哥不必清掃,明日有人問起,就說是我搞成這樣的,那些人不會為難你的。總歸母親不能吃剩的東西,你說是吧?」邊說邊踉蹌著爬起來,將酒盅隨手扔到了一邊。「這傢伙,腿都坐麻了,還以為今日只有我自己了呢!」用沾滿油星的手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蕭瑾勛的肩膀。看著蕭瑾勛微微抽動的眉心,蕭瑾然不厚道的笑了。
一個人提著燈籠走在有些陌生的小路上,蕭瑾然回憶著自己記憶中的好多事情。比如每年馬姨娘都會省下幾尺布給自己做衣裳,然而再怎麼用心,那料子總歸是庶出的料子,身為嫡出的自己,如何穿得?再加之,姨母端木榕是大華尊貴的皇貴妃,一生又沒有子嗣,自己的吃穿用度怎會短了去?
再比如自己仗著自己是家裡唯一的嫡女,總是欺負蕭瑾勛這個哥哥,從來沒有想過他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過。只想著若是沒有這些成群的妻妾,是不是爹爹就會喜歡自己。
又比如自己總是不在家,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被貴妃端木榕接進宮,剩下的一個巴掌都用不完便能數出的的幾個月,幾乎都跟在娘親身邊四處跑著學著掌家做生意。以至於後宮的路都比自己家熟悉的多……
畢竟端木昕很忙,真的很忙!
蕭瑾然摸索著回了自己的院子。小小的院子里種著一些花草,這些花草雖少可也是名貴的物種。都是自己娘親千里、萬里之外尋來的。可是這些名貴的花草與破敗的房子,怎麼看也是不協調。蕭瑾然提著燈籠愣了好久,以往自己一年也沒有幾天住在家中,對於這環境,也沒有太大的感覺。可是今日看下來,不但有物是人非的感覺,更是能感覺到,自己這個嫡女在府中是絲毫沒有地位的。說是院子,可雜亂的更像是倉庫。
蕭瑾然撇撇嘴角,心道也是難為玉書了,若不是跟著自己,換成其他的主子,境況肯定比這要好的多。也怪不得她不盡心!
玉書早早地將床鋪好在外室睡得跟死豬一般。這樣的環境,讓睡慣了宮中軟塌的蕭瑾然十分嫌棄。可是除了適應,好像也別無他法。躺在床上,透過半開的窗子,蕭瑾然看著天邊的明月。即便今日已經筋疲力盡,即便清楚明天還有跟多的人要接待,蕭瑾然依然沒有絲毫睡意。
天明雞叫聲起,蕭瑾然猛地睜開了眼睛,是的,這是現實,不是夢境。自己的娘親已經不在世上,以後的日子,只有自己。那便開始吧,欠了自己的東西,都拿回來吧!
玉書本在掙扎著不想起,可是沒有想到內室的門,悄悄地打開,蕭瑾然如同幽靈一般的站在外榻前。披麻戴孝的樣子,著實嚇了她一大跳。整個蕭府上方響徹著玉書的尖叫聲。「鬼啊——」
一聲尖叫喚醒了本就不大的蕭府,所有人都慌張著穿衣戴帽往這邊趕。然而最為可笑的是,最先來的是距離蕭瑾然院落最遠的,守靈的蕭瑾勛,接著是馬姨娘。
「早啊。」蕭瑾然坐在桌子前仰頭喝下隔夜的茶水。伸手又將桌子上放了不知道幾天的糕點塞進了嘴裡。「吃了么?要不要一起?」
「剛才……」蕭瑾勛頂著嚴重的黑眼圈。
蕭瑾然抬眼看了看,拍了拍手上殘留的糕點渣子。「剛才?哦,玉書睡糊塗了。姨娘辛苦一下,一會兒不管是誰,來了就讓他站下。我有話說。」
外面怨聲載道,多多少少蕭瑾然看在眼睛里。看著外面的人來的差不多了。蕭瑾然站起身走到門口。「哪個是廚娘?」
原本的竊竊私語,一時間沒有了聲音。從人群裡面慢慢騰騰的走出來了兩個婆子。「回大姑娘話,我倆是。」
蕭瑾然抬眼看了看,兩人很好記,三四十歲的年紀,發福的身體。點了點頭,「叫什麼名字?」
馬姨娘趕緊上前,「大姑娘,這府里的婆子都不叫名字的,誰家的都說爺們兒的名字,這樣好記。這個矮一點的是萬民家的,這個高一點的是萬生家的。她倆是妯娌。」
蕭瑾然點了點頭,「府里的廚娘就她們倆人?」
「是啊,咱們蕭府本就不大,各房又有自己的廚房。所以她倆足矣。」馬姨娘繼續解釋著。
這些蕭瑾然知道不少,畢竟賬冊的花銷一筆一筆的都寫的清楚。可是依舊裝作不明白的樣子問,「那花銷算誰的?」
「自然是府里賬房出,夫人在時一直是這樣的。」許姨娘往前走了一步。「大姑娘昨兒才回府,這些事情怕是不知道呢。」帕子往前一甩,活生生的青樓狐媚子樣。
蕭瑾然冷眼端瞧了一下,「許姨娘,這府中來往的男丁不少,您領口的兩顆扣子是不是……」清晨還是有些冷的,蕭瑾然緊了緊身上的孝服。「還有,夫人新喪,不宜佩戴華麗手勢,不宜穿著鮮艷衣服。這些,莫不是都要我一個嫡女過來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