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護國夫人
「貴……貴妃娘娘。」蕭策顯趕緊將刀子扔下,整理了衣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不知貴妃娘娘駕到,臣,有失遠迎。望貴妃娘娘海涵,臣給娘娘見禮了。」
後面的那些人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也來不及看來人是誰,長什麼模樣,紛紛跪下磕頭,不敢聲張。
「……」蕭瑾然一回頭便看見了一抹深藍色的衣裙,衣擺處綉著大朵的芍藥。其實蕭瑾然內心對於這芍藥很嘲諷,假的牡丹如何都不是牡丹。可是端木榕覺得這是她做為貴妃的榮譽,如此一來,蕭瑾然從小就必須得喜歡芍藥。即便蕭瑾然知道花相不如花王,可是這樣的念頭是露都不能露的,至少在端木榕的面前不能表現。
貴妃出行排場是很隆重的,如今貼身的侍從只是三三兩兩,後面的皇家侍衛也是只有十幾人。看樣子,貴妃出行並沒與經過皇室的同意。至少,沒有經過皇后同意。蕭瑾然的眼珠子轉了轉,迎了上去。「姨母怎麼來了?蕭家的宗祠不值得您來。」
「若是為了蕭家,本宮也不必前來,畢竟死去的是本宮親姐,來了,只為送她一程。」說著話,竟是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珠。蕭瑾然分不清其中有多少真情實感,畢竟後宮之人,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便這人是自己的親姨母,一手帶大自己的人。就好比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是多麼的鄙夷芍藥。
說是來送阿娘一程,蕭瑾然自是信得,畢竟是親姐妹,這話不似說謊。可是端木榕怎麼說也是深宮中的皇貴妃,做事情不會只為一件事而來,看樣子,此行還有別的目的。而那幾滴淚,是不是作假,蕭瑾然看不出,也懶得分辨。
蕭瑾然用餘光瞅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蕭策顯,看到他僵直的後背,便知道,自己能想到的,戶部侍郎怎麼會想不到?看樣子他知道的,至少要比自己多的多。那咱們就試看試看吧,老太爺那一局我輸了你,咱們看看皇貴妃這一局誰會贏?
衣擺撩起,徑直跪了下去,也不管此刻是在山裡,不是在京中的青石板上。地面的石子直接將蕭瑾然的膝蓋硌得生疼。尤其離得最近的端木榕分明聽到一聲咯嘣的骨骼錯位的聲音。
端木榕多年無所出,加之往日里都是蕭瑾然陪在左右,早就把蕭瑾然當做是親生骨肉一樣疼惜。這膝蓋硌在石頭上的聲音,聽在她耳朵里,好似地獄里傳來的哭喊一般,心疼極了。連忙上前攙扶,「快起來,我的兒,你跪我作甚?」
一句我的兒,直叫跪在地上的一眾姨娘翻了白眼。尤其是鄭氏此刻正懷著孩子,往日里囂張跋扈慣了,一時竟是嗤笑了下。
貴妃的眼豎了起來,「哪個不之死活的東西?來人啊,給本宮拖下去斬了。」
蕭策顯趕緊上前求情,「貴妃娘娘息怒,是下官的外室,也是無意之舉,畢竟現在正懷著孩子,還望娘娘寬恕。」可是蕭策顯不知道,孩子一詞說給沒有孩子的皇貴妃聽,是一件多麼嘲諷的事情。
端木榕耳朵里聽著蕭策顯的一人之詞,手中卻想要把跪在地上的蕭瑾然攙扶起來。「呵,本宮才明白,原來那小小外室的孩子是孩子,本宮阿姊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蕭侍郎就果真那麼維護那小小的外室?」
蕭策顯一聽,趕緊回頭猛扇了鄭秀秀一個耳光。這個耳光極用力,至少在這山谷中借著風聲悠悠迴響。
蕭瑾然心中卻一個咯噔,對於皇貴妃的來意,自己如今是明白了幾分。可是這蕭策顯的做法卻有些讓蕭瑾然摸不著頭腦。按道理,他寶貴著這個外室,又是想靠她外家升職,沒來由下手這麼重。若是單純地為了做樣子給皇貴妃看,那倒也沒有必要,略懲一番便可,尤其那人還懷著孩子。說出去,一來皇貴妃沒臉,會被別人說成不體恤。二來蕭策顯也會受到彈劾。
蕭瑾然覺不相信,做出這事兒,單純是蕭策顯的腦子壞掉了。一定有什麼事情被自己漏掉了,可不管如何,辦正事兒要緊,蕭瑾然依舊跪著死死的,不肯挪動一下。
「瑾然,你這是……你這是要幹嘛啊,你這不是要本宮的命么?」皇貴妃此刻腦子裡也沒有那些有的沒的,最擔心的還是跪在自己面前的寶貝疙瘩。
「姨母,我娘死的冤屈。」蕭瑾然說完,抬起頭直視端木榕的雙眼,眼中淚花閃爍,嘴角微微抿起,極力地在剋制自己的情感。
「本宮知道,你起來說話。」
「我娘不入蕭家宗祠……!」蕭瑾然說完,一個頭磕在地上。「姨母,求您了!」
「荒謬,端木昕是我蕭某人正妻。我既沒有休妻,她就沒理由不入蕭家宗祠!」沒等貴妃說話,蕭策顯搶先一步怒斥蕭瑾然。「蕭瑾然,你的女戒讀到哪裡去了?端木昕生前就是這樣教育你的么?」
「蕭策顯,你這話是說給本宮聽的吧?」端木榕鬆開了蕭瑾然的胳膊,一對美目輕輕瞪起。「這京城誰人不知,瑾然自幼長在本宮膝下?你這話是在教訓本宮沒能教好瑾然了?蕭策顯,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本宮,本宮當真想知道是誰給你的膽子?戶部尚書么?那本宮今日回宮倒是要與皇上好好聊一聊了。」
對!皇上!蕭瑾然瞳孔不自覺放大一下。自己漏掉了皇上!面對那麼多的彈劾一份也不看,只是打包送過來。面對皇貴妃的枕邊風,也是將話題岔過去。這隻能說明一件事,這蕭策顯是皇上的人,或許不是重視,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皇上示意的!那他剛才做的事情就是為了給皇上看!
想到這裡,蕭瑾然只覺得後背發涼。蕭策顯在惹怒皇貴妃,為的就是要讓皇貴妃將今日的事情說給皇上聽……兩者之間到底什麼關係?
「嘶——」蕭策顯好似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倒吸一口冷氣,輕咳了幾下,來掩飾著內心的不安。趕緊賠笑道,「臣不敢,臣多嘴了,還望娘娘別多心。畢竟瑾然是蕭家的女兒,教育她本就應該是當家主母的事情,這些年也多虧貴妃娘娘照拂了。」
「虧你還知道瑾然是你蕭家的人,虧你還知道端木氏是你蕭家的主母。蕭策顯,本宮問你,你何時把她們當做你的妻兒了?」端木榕伸手扶了扶髮髻。「也罷,本宮今日來是為了弔唁,也不是為了生氣。這逝者已經逝去,還是早些安息的好。來人,開始吧……」
身後一眾侍衛連忙上前,將已經落了地的棺材輕輕抬起。
「貴妃娘娘,這……這是何意?」蕭策顯在一個侍衛動了第一鍬的時候,徹底蒙了。
端木榕將蕭瑾然拉到一旁坐下,頭也不抬,替蕭瑾然整理額前的碎發。「按照護國夫人的禮制安葬,德盛……可聽清楚了?」
一旁的小太監趕緊點頭哈腰上前,「聽清了,聽清了,奴才這就去。」緊走幾步去招呼那些侍衛。又從袖子里掏出明晃晃的聖旨來,「皇上有旨,蕭家主母端木昕護國有功,封一品護國夫人,欽此!你們可是聽明白了?要按照護國夫人的禮制安葬,可仔細些。」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蕭瑾然之外,都是吃驚得很。可是蕭瑾然心中卻另有他想,皇帝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封的是護國夫人?自己娘到底是做了什麼大事才算的上是護國?自己為什麼沒有聽說過?還是自己母親的死,本就是為了大華死的?皇貴妃知不知道其中的細節?可是現在蕭瑾然根本想不通,尤其現在也不是該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蕭瑾然微微頷首,「難為姨母了。」
「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端木榕拍了拍蕭瑾然的肩膀,又轉過頭看向另一邊的宮女淑婉,「這塊地勢如何?」
「回娘娘話。」淑婉屈膝福了福身,「這地勢雖不是什麼寶地,可也是塊好地,位置在半山腰,下面有河,這裡又朝陽。瑾然大姑娘挑的地方,護國夫人自是歡喜,不會委屈到的。可是總歸沒個兒子,日後的供奉怕是要短了的。」
蕭瑾然對於淑婉宮女的話並不驚訝,早些年前就知道,這宮女家裡是出過風水師的,不過是因為前幾代得罪了皇室,才被貶為了奴隸。據說她有還有陰陽眼,能看鬼物……這一切都讓她成為了端木榕眼中的與眾不同,又因為能批文,更是對她高看一等。
所以淑婉的話,蕭瑾然也是十分認同。「我娘只生了我一個,只要我不死,就不會斷了香火。況且,日後我會為娘修個廟宇的,香火供奉應該是足夠的。」
蕭瑾然不是沒有看到馬姨娘迫切的目光,蕭瑾勛是個白撿的兒子,可是蕭瑾然也有自己的算計。過繼過來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可是今後的事情卻是難辦。加上今天的事情,已經讓蕭家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
事情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可是人心沒有。就像現在,蕭家的幾房族長都不滿意,可是不管怎樣,他們不還也都是跪在地上絲毫不敢動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