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五章（13）

自從龍孝宗認識鍾麗南后，他認為麗南各個方面對滿足他這虛榮心來說都是再合適不過了。論資歷，她是正牌大學本科生；論家庭，她家在大城市，哥姐都是國家幹部；論長相，更是沒有挑剔的。麗南和龍孝宗見面那天，穿著她姨母在北京買的波蘭呢兩用衫，姐姐從上海託人買的藍色的確良窄褲腿的褲子，樣式新穎的翻毛皮鞋。她那自然的美貌，超凡的氣質，樸素莊重而又高雅大方的裝束給人一種和諧的不同凡響的美感。龍孝宗看了后驚喜不已，他決心要把她追到手。

他想，先斬後奏，事已經保險了。但是他沒有料到，麗南現了他生理上的缺陷，聞到了他身上的怪味，拒絕了他。

龍孝宗所在的電元廠女工很多，他有好幾個大學畢業的同事就在本廠找了女工成了家。在他認識麗南之前，也有人給他介紹女工，但他都沒有去談。他絕不能找一個低於他堂妹的妻子，讓他堂妹和他村裡人嘲笑他。他們家鄉的世俗使他感到臉面比什麼都重要。

像麗南這樣條件的女子在當時是不太好遇到的，她各方面都在極大地吸引著他。這塊快要到嘴的肥肉他怎能輕易放過？

麗南拒絕他后，他沮喪，他憂鬱，他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晚上，挖空心思想辦法去得到麗南。

他給麗南又寫了一封長信，說什麼自麗南拒絕他后，他得了失眠症，整夜整夜不能眠，他承受不了這個打擊；說什麼，麗南是他接觸的女性中最偉大最美麗的，他已經深深愛上了她，在他的生活中不能沒有她，如果失去她，他的生活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說什麼，只要麗南答應他，他以後給麗南做牛做馬都行，他一定會很好地侍候她一輩子……他要求和麗南再見一面。

麗南自拒絕龍孝宗后，仍憋悶在姐姐家。她不願意出門，不願意在家屬院出頭露面。即使出門，她也沒有去處。她整天沉溺於痛苦的思索之中。她在想，這婚姻問題對她真成了難事了。以前忙於為理想奮鬥，多少人追求她，她都不放在眼裡。後來和勃倫通信往來，同學們認為她已經有了對象，一些好心的同學想給她介紹也都沒有開口。現在同學們到新疆的到新疆，到青海的到青海，到外縣的到外縣，各奔東西，都為自己的前程和命運奔波去了。在這個世界上，她感到自己簡直是一隻孤雁，偌大的世界，偌大的城市，眾多的人群，她，幾乎沒有熟人，誰也不認識。她想，再去找父親那個病人，讓他重新介紹嗎？她，一個大姑娘，怎麼好去開那個口？況且她和那病人並不熟悉……她處在極度的苦悶中，她的苦悶也不願向家人傾訴，只好自己一人在痛苦中彷徨、憂傷。

在這百無聊賴之中，一天，她想找出自己以前讀報的積累本來讀一讀，尋求一點精神食糧。她翻遍了家裡所有的抽屜、箱子，都沒有找到。這一本積累本、摘抄本，幾乎是她大學一、二年級全部的心血！幾乎所有的課餘時間，連同星期六星期天在內，她不休息，不去娛樂，很少回家，不管是嚴寒還是酷暑，她都拚命地閱讀、摘抄、積累。這是她在百花中採的蜜，在大漠中淘的金，它怎麼能夠不見了呢？她問了家裡所有的人，沒有一個人拿，也沒有一個人知。「它什麼時候丟的，在什麼地方丟的呢？」她苦想著，她實在記不清了。總之，這文革中，她只感到一切都這麼混亂。她放在學校宿舍書架上的小說不少也不翼而飛，放在家裡的文藝書籍大部分被抄走，現在，這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知識精華，竟也丟掉了。在她眾多的讀書筆記本、積累本中，這一本是她最喜愛的，也是內容最豐富的一本。每當碰到挫折困難，或者心不太好，精神不太愉快的時候，翻開這積累本，讀一讀，那些箴粹語，那些催人奮，令人向上的精闢句段，就會使她得到繼續前進的力量。現在，理想雖然破滅了，積累的這些知識精華派不上用場了，但是，如果不丟失，就是拿給自己欣賞，也是一種極大的精神享受！然而，她的心血，她的辛勤勞動，就這樣付之東流了！她感到太遺憾，太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