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急雨至
房裡火熱,四個牆角都燒著炭火爐,顧老夫人穿著一襲藍青色齊胸春衣,正閑適地盤在塌上品著熱茶。
顧蘭時領著清妧和清如行到坐塌前,屈身行禮。
「阿母。」
「外祖母。」
「起來吧。」顧老夫人笑而勾唇,慈愛地朝清妧招招手,「阿妧,你坐我旁邊。」
清妧上前,她將走到老夫人身邊,就被老夫人一把摟進懷裡:「我的好妧娘,你的腿可還疼?」
「不疼。」
說完,清妧的眼眶卻紅了。
重生回來,她最在意地是阿爹,可她心裡萬千思念和悔恨交加,根本無法傳達給他,而且他還罵她,罰她!
見此,顧老夫人心疼地罵:「安郎端得心狠,多年不見女兒,將一見上面便一頓責罰,哪有這麼做人爹的!」
清妧笑笑:「外祖母,是我不對。」
「便你再不對,他也不能罰你!」
「外祖母,家裡就你對我最好。」
「誰叫你最討我歡心呢。」
顧老夫人笑得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她將脖間那根掛著碩大碧玉的項圈取下,套進了清妧的脖子。
「這是弘元寺高僧開過光的,我昨兒個特意去給你求得。」
「謝外祖母。」
顧老夫人鬆開清妧,目光淡淡地看著顧蘭時:「安郎要罰阿妧,你怎不知道多護著點?」
未等顧蘭時回答,安清如先一步回道:「外祖母,阿母護了,可姨夫不肯聽勸,阿娘也是實在沒辦法。」
顧老夫人沉下臉,不悅地質問:
「如娘,大人說話,何時輪到你插嘴了?這便是時娘教會你的規矩?」
「我……」
安清如瞪著清妧脖間的碩大寶玉,難堪地垂下頭,不敢再辯。
這些年,不管安清妧在顧家怎麼放肆,顧家的長輩都由著,可她卻不同,便是說錯一句話,都要被厲聲斥責。
同是顧家外孫女,憑什麼她就是比不上安清妧?
廊下,文娘身邊的婢子採蓮笑著走進來。
「老夫人,花廳內的茶點和果腹已經備好了。」
顧老夫人點點頭:「文娘,你且先帶著妧娘她們去花廳坐坐。」
「是。」
不久,房內便只剩下顧老夫人和顧蘭時。
「聽說昨夜安郎還是宿在前院?」
「……是。」
「真真是白瞎我當年把你送進安府去了!」
顧蘭時難掩委屈道:「阿娘,難道是我對安家,對將軍不夠盡心嗎?是將軍心裡只有阿姊,我便是用盡手段,也莫可奈何。」
「時娘,別拿你的無用當做借口。」
「我——」
顧老夫人垂眸,眉眼之間的暖意盡數退去。
南嘉身死後,安家和顧家的聯繫便淡了,是林郎竭力勸說安行洲,才哄得他娶了顧蘭時為繼室。
十多年過去了,安行洲是平步青雲,從一從三品的朔方軍校尉,一路升遷至三軍統帥,如今更是被封爵安國公。
於安家相比,顧家的境遇卻慘淡太多,無論是長房的新陽,還是二房的仲陽,三房的少陽,皆在朝中領著從四品的閑職。
若顧家再尋不到發跡的機會,那顧家以後別說是封王拜相,便是想留在陵陽都恐成難事。
「時娘,你該知道,國公之位可世襲,可若安郎無子,百年之後,又能留給誰呢?」
「阿母,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若不得用,我只能另送兩個得用地去安府。」
顧蘭時心下一沉,嘴角卻勾出一縷嘲諷。
這便是顧家,因她籠絡不住安行洲,他們便借著如娘身邊人的口,叫妧娘聽到顧三郎將往怡紅院的事。
若顧家之謀能成,妧娘名聲有損,顧家不僅可輕而易舉讓三郎和妧娘訂下親事,安行洲還會因為心有愧疚而越發地想要補償顧家。
真真是好算計!
可他們唯獨漏算了她和如娘,更不曾想過,一旦事情抖落,叫安行洲察覺端倪,那如娘又該落得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阿母,不管你送多少人進安府,我敢斷言,沒有一個能拿捏住將軍。
不過若阿娘能聽我的,不僅三郎能和妧娘順利定親,我亦可成為將軍府真真正正的國公夫人。」
「哦?」
顧蘭時回首,朝香鶯頷首,香鶯快步上前,將一張蓋著紅錦緞的托盤呈於老夫人。
「這是什麼?」
「皇后賜妧娘的東西。」
顧老夫人掀開錦緞,托盤上赫然躺著皇后賜下的那一根金簪。
顧蘭時微微一笑:「阿母,你想讓妧娘的親事落在顧家頭上嗎?」
東廂花廳,顧家的幾個小娘子圍著清妧嘰嘰喳喳地說
個不停,看著她們年幼卻充滿生機的臉,她冰冷的心稍稍多了一絲暖意。
上輩子她雖礙於名節有失,不得不嫁入顧家,但顧家人待她始終不差,這也是為何顧浥塵成婚數載不進她卧房,她卻未曾抱怨的最大原因。
三房的錦娘遞上一顆果脯:「阿妧表姐,這個好吃。」
若今生果真和前世不同,若安家能一路太平,若顧浥塵不會暗害安家,她還非要和誰不死不休嗎?
她低眉,正欲接過果脯,桂嬤嬤突然來稟:「妧娘,下人來稟,說國公爺獨自在林亭,看著似乎面色不佳,您可要去瞧瞧?」
清妧急急起身。
阿爹不愛來顧家,因此間的顧家,和搬遷至陵陽前一般無二,尤其是中庭那座林亭上的題字,乃是阿母親筆,他每每瞧見,便難免傷懷。
清妧帶著司巧,折綿和流螢三人往外去時,香鶯一手捧著一張托盤,一手提著一個沉重的食盒,慌慌張張衝出正房。
「好妧娘,老夫人差婢子去前院送點心,可婢子一人拿不住,求您大發慈悲,把流螢姐姐借給婢子半刻鐘。」
「好。」
步出迴廊時,天空突然滾過一陣響雷,折綿不安地瞥著有些陰沉沉的天空,嘟噥道:「妧娘,怕是要下雨了。」
「嗯。」
折綿俏生生回頭:「司巧姐姐,你回去取兩把雨傘唄,這萬一真下起雨來,豈不是叫國公爺和妧娘淋到雨?」
司巧不動,似在等清妧發話。
「
司巧,你去吧。」
「是。」司巧屈身而退,行了兩步她又頓住,回身叮囑折綿,「好好照顧妧娘,切莫離了妧娘身邊。」
「知道啦。」
待司巧走得看不見背影,折綿才笑眯眯地扶住清妧:「也不知道司巧擔心什麼,便婢子怠慢,妧娘還能在顧家碰上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