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問前日
潺潺燭火下,院中的積水泛著流光色的漣漪。
桂嬤嬤輕勾嘴角:「縣主,國公爺說了,讓縣主務必快些過去。」
「雨大,我不想去。」
言罷,清妧轉身,竟是要回去卧房,桂嬤嬤見了,心急地大喊:「縣主,馬常侍可也一道等著呢。」
清妧頓步。
盧嬤嬤微微一笑:「桂嬤嬤,縣主身子金貴,這麼大的雨天,你來請縣主出門,難道不該抬個輦轎過來?」
「……」
不足半盞茶,清妧便坐上了輦轎,往正房去。
抬轎子的人走得極快,晃得雨絲時不時地飄進轎子里。
清妧撐著下巴,看似閉目養神,實則思緒紛亂。
若她是皇帝,知道三軍統帥的女兒背著自己和皇后的嫡子有私情,又該如何處置?
不多時,清妧被抬進正房。
為人子女,照例她該日日來正房請安,可父親終年不在家,她又不待見顧蘭時,故而偌大的正房她統共沒來過兩回。
暴風驟雨中,清妧仔細打量著正院,確不如她的安樂居精巧,難怪父親覺顧蘭時是個賢惠大度的。
進了正房,父親坐在高位,顧蘭時坐在左下,馬常侍坐在右下。
「父親,姨母。」
馬常侍呵呵一笑:「安樂縣主,時娘是安國公明媒正娶的夫人,您喚她姨母,怕是於禮不合吧?」
清妧抿唇。
顧蘭時笑言:「馬常侍,無礙的,我本是縣主的姨母。」
「怎麼不妨事?!」馬常侍不悅地皺起眉毛,「陛下才封
了您為二品誥命,您就是縣主嫡母,若她不認,那便是抗旨!」
安行洲猛地抬起手,對著桌面重重一拍:「阿妧,不得無禮!」
饒是清妧再不甘心,也不敢抗旨不遵。
「母親。」
「好,好,好。」顧蘭時立時感動到淚目,她抬起衣袖,假作拭淚,實則是掩住自己將要滿溢的得意。
十多年了,她這口吐不出咽不下去的怨氣,終於一朝通暢了。
馬常侍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安國公,想來陛下聽到縣主終於肯喚時娘一聲母親,定然也會替您覺得高興的。」
「馬常侍說得是。」
接著,正房內便陷入詭異的沉默。
桌上的蠟一滴滴地墜在几案,顧蘭時略有些心急,她傾身,悄悄問安行洲:「將軍,您不是有話要問妧娘嗎?」
他是有話要問,可馬常侍還在,他怎麼問?
總不能真叫他把安家的笑話事看得一清二楚,回去再一五一十轉述給皇帝知道吧?
安行洲側目:「今日馬常侍受累了。」
「呵呵……」馬常侍輕勾嘴角,乖覺起身,「國公爺,雜家無意在這裡看您處置家事,不如雜家去前院候著,回頭您叫人把結果告訴雜家一聲,如何?」
「有勞馬常侍。」
「好說。」
馬中和步出正房,跟著他同來的小太監舉著傘走到他身邊:「常侍大人,這樣不好吧?萬一陛下知道——」
「你若怕陛下知道,那便去門口杵著。」
「奴不敢。」
馬常侍冷笑
:「安國公是三軍統帥,他的家事陛下自是可以隨便問,可你我算什麼東西,也敢就這麼看著?」
「常侍大人教訓地是。」
「記住了,要在皇城活得久,就該知道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不然,你可能忽然就死了。」
小太監被嚇得面色發白,再也不敢多言。
待房中只剩下家裡人,安行洲將要開口,想起皇帝的話,便又止住,轉頭對顧蘭時說:「你來問吧。」
「欸?」
安行洲淡淡一笑:「后宅事本該是你過問。」
「是。」
顧蘭時再次動容,垂首拭淚。
「阿妧,我和你阿爹有些話想問,只盼你能實話實說。」
「恩。」
「前幾日你可曾去過怡紅院?」
清妧蹙眉,眼神瞥向安行洲。
這話阿爹才問過,如今再問,必是有人說了什麼。
「去過。」
「去作甚?」
「路過,一時好奇,在門口站了半刻鐘。」
顧蘭時略頓,故作好意地提醒:「阿妧,便你真得去了怡紅院,只要你是有苦衷的,我和你阿爹就不會責罰你。」
「姨母,我的確是路過。」
安行洲抬手,掌心重重敲在几案,震飛了案台上的火燭:「安妧娘,事到如今你還不肯實話實說嗎?!」
顧蘭時急忙起身勸:「將軍息怒,阿妧年幼——」
「她十三了!」安行洲不客氣地吼道,「如娘也十三,可如娘卻不似她這般放浪形骸,不成體統!」
說著,安行洲厲聲追問:「阿妧,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到底在怡紅院里做了什麼?」
「阿爹既不信我,又何必多問?」
「哈!」
安行洲被氣樂了。
他這一生統共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一輩子所求除卻溱國天下太平,便是阿妧能安康喜樂一生。
為此,他可以不給時娘嫡妻的體面,不允如娘喊他父親,只怕他不在時,有人膽敢欺負她,可到頭來,卻縱得阿妧無法無天!
「來人,把司巧,流螢,折綿帶上來。」
未幾,司巧三人被人推到正房內跪下。
「司巧,流螢,折綿,前幾日,阿妧因何去了怡紅院,是幾時去得,又是幾時歸得家?」
司巧三人垂眸,無人敢答。
「倒是忠心。」安行洲冷哼,「來人,把她們拖下去,先各鞭笞三十,若還不肯答,那便再鞭笞三十,若還是無人肯答,那便直接打死!」
折綿慌忙跪下:「國公爺,饒命,那日隨妧娘出門得是司巧和綠綺,婢子和流螢姐姐什麼都不知道。」
安行洲拂袖:「拖下去!」
幾個粗使婆子衝進來拽人。
折綿嚇得嗷嗷慘叫,她死死扯住司巧的衣袖:「司巧姐姐,你倒是說話啊,那日妧娘到底去怡紅院做了什麼?」
司巧的頭埋得越發深了。
折綿無奈,只得又去拽流螢:「流螢姐姐,你也勸勸司巧,若司巧不說實話,你我便要白白挨板子。」
流螢淡淡一笑,甩開粗使婆子的拉拽:「鬆手,我自己走。」
只小半
刻鐘,院中就傳來沉重的鞭笞聲,還有流螢痛不欲生的慘叫。
折綿的臉,漸漸地白成一張紙,她匍匐到司巧腳邊:
「司巧姐姐,我知道你是為了妧娘才不肯說實話,可你不是說過嗎,妧娘尚未出閣,如何都不該去怡紅院,如今國公爺欲問,你若是真為了妧娘好,便該實話實說才是!」
司巧抬眸:「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