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海瑞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
在寫出了那兩篇千古絕句之後,張居正對於朱翊鈞的要求也不僅僅是聽自己講課了,而是需要自己讀書,去體悟名篇中所含有的意味。
每日需先讀《大學》十遍,次讀《尚書》十遍,講官再隨即進講。
故朱翊鈞到文華殿後就先讀起了《大學》。
張居正在看到了朱翊鈞的天賦之後,擔心朱翊鈞被教得不夠好,特地在按例配給皇帝的原有講官數量基礎上,增配了多名學問通達的儒臣在文華殿講讀時侍書恭候於在朱翊鈞左右,以備諮詢。
其中就有馬自強、陶大臨、陳綬邦、何雒文、沉鯉、丁士美、馬繼艾、徐繼中這些當時頗有名氣的翰林詞臣擔任日講官或侍書官。
...
但也就在今天,朱翊鈞在自己需要蓋章的奏摺之上發現了兩個意料之外的名字。
朱翊鈞這裡已開始笑著言道:「徐璠、徐琨,可是為老先生徐卿徐少師之子?」
在明朝,對京城官僚最尊貴的稱呼就是老先生;徐階曾為大明首輔,如今朱翊鈞也就依舊制,對徐階如此稱之。
張居正回道:「是!確為徐老先生之子。」
朱翊鈞則點頭:「吏部議覆本說,這兩人為功勛老臣之後,恩蔭欲復職為太常寺與尚寶司官。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太傅決定就好。但朕有些不知道的是,此二人為何會在這之前被革職,以至於如今要復職?」
張居正是因為自己是徐階學生,再加上兩天前收到了徐階的一封書信,所以才不顧徐階這二子品性很差之事實,予以起用,以換取士林階層對自己變法的支持。
但現在朱翊鈞問起,他也還是不得不如實回道:
「回陛下,徐璠、徐琨二人此前是因應天巡撫海瑞彈劾其強佔民田、私德不修而被革職,但如今已經上疏自辯,且退回民田,大有禮讓之風,故而起用,使其為天下表率。」
朱翊鈞點頭:「但在朕看來,徐璠、徐琨二人到底還是不宜起用的好;畢竟徐老先生已經是年過古稀的人了,想必也很想有子孫在床前侍奉。」
「故朕認為,不如讓徐璠、徐琨二人繼續在家裡盡孝得好!太傅認為如何?」
朱翊鈞都把仁孝的旗號打了出來,張居正也就只好頷首:「陛下如此體恤老臣,是為良舉,臣未能考慮周全,實在慚愧!」
「先生不必過謙,此不過朕的另一番想法而已,算不得於政治上有何大見解,將來的事情還要請太傅多多操心啊!」
朱翊鈞笑著說了一句,也漸漸地露出了自己的目的,「太傅,朕看上次的京察之中,海瑞被評為了上上等,此等賢臣,為何不用?」
張居正則正色回道:「回陛下,海瑞此人清高太過,且不睦同僚,恐生是非,故未敢啟用。」
朱翊鈞聽后,憨厚一笑:「但朕曾聽父皇多次提過此人,說他敢言!尤其是,他竟敢諫言皇祖父,而差點被治以死罪。
父皇曾說,作為人子,恨不能殺此人!然為國君,又必須要重用此人!
而既然父皇都這麼說,想朕欲開萬曆新政,又怎能不用此人,而彰顯納賢求賢之心?故朕認為,即使此人不睦同僚,但取其長,用為風憲官,還是可以的。」
說著,朱翊鈞就問張居正:「太傅,您說呢?」
張居正沉吟了半晌。
事實上,張居正不用海瑞原因並不是海瑞太過清高、嚴峻剛正,而是因為海瑞不可能成為他的私黨,聽他的話,所以才堅定地不讓海瑞出仕。
但如今,張居正自己也正在向孤臣的方向發展,已再無結黨營私的可能,所以海瑞對於他來說,已經算不上什麼堅決不可用的政敵了。
「陛下說的是,臣也有意用其敢言。但現在都察院似乎並無適合他的職位啊!」
朱翊鈞見張居正入套,有所準備的他也就笑了起來:「先生想是政務冗雜而忘了?不久前,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劉斯潔因丁憂需回籍聽補,先生已票擬准允。
此人若去,不就是有實缺了?海瑞罷官前,就是南京戶部侍郎,調進京任副憲,也是符合銓敘之制的。」
張居正苦笑了一下,也就只能應下道:「陛下說的是。臣竟真的忘了此事!幸而陛下提及,由海瑞補任此缺,的確是極合適的,正好用其敢言。」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不僅能夠諫言君王得失,也能參劾百官得失。
若論本心,張居正是絕對不會讓海瑞居於這麼一個要職的,而可以天天盯著自己!
畢竟,張居正這個人,從來就不是一個清廉的文臣,而是一個能臣;與海瑞的政見差別實在是無比巨大啊!
「奉陛下口諭,擬旨令徐璠、徐琨在家奉養徐老先生,不必起複。另,起用海瑞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用其敢言,而彰陛下求賢圖治之心。然後蓋印頒發吧。」
張居正在講讀結束后就向文淵閣大學士呂調陽傳達了聖諭。
呂調陽聽後面色愕然,看著張居正,過了一會兒才忙道:「這就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