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老隊長走了(3)

24.老隊長走了(3)

工作組組長聽著聽著感到有些不對勁:吃大食堂,那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的事啊,怎麼沒批鬥地主葛有財呢,咋把話扯到這茬上了?他急忙起身止住賀老四老婆說:「四嬸四嬸,你累了,先休息休息。」

賀四老婆猶未盡地說:「我不累,我還沒批鬥完呢……」

台下又鬨笑起來。幾個後生提醒說:「四嬸,你把年代記錯了,那是解放后的事呢。」

那天的批鬥會,不但沒有完成好上級布置的任務、達到預期的政治效果,而且還出現了許多笑話。北堡村的駐隊工作組為此受到了上級領導的嚴厲批評,王德德也因主持會議不力,有美化地主葛有財的傾向而被取消了預備黨員資格。原準備將他的隊長職務也一併撤銷,但考慮到他在村上群眾基礎好、工作能力強而保留了職務,但又增設了一名政治隊長做幫手。

王德德倒也想得很開,咱一沒有昧良心,二沒有喪德行,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立正、坐直很坦然。在宣布上級一系列處分決定的社員大會上,王德德平靜地說,我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農民,無論出現啥況,無論風水怎樣變,我都會誠誠實實做人,扎紮實實種地,把路走正把糧打多,走到天邊,咱還是咱,一個本本分分的莊稼漢農民。

人民公社化后,自留地被收到生產隊統一作務了,王德德心裡很有些失落,他原本打算全力以赴把自留地作務好,當一個社會主義的新地主,如此這般以來,這一遠大理想顯然是落了空。可當他以一隊之長的身份,指揮著三個生產組的四五百口人在2000多畝土地上辛勤耕作勞動,並且連年打下很多糧食時,忽然覺得,自己其實早已成為大戶地主了!甚至還覺得自己比葛有財還地主十倍、百倍。漸漸地,從這些宏觀的、具體的感受中,王德德得到了啟,得到了寬慰,得到了滿足,也極大地激了他愛生產隊每一畝土地、愛生產隊這個大家庭的熱。此後的多少年裡,他就像一匹永不松套、永不歇腳的騾子,昂揚起脖頸、揮動四蹄,奮力地向前拉著耙犁。

王德德原本是莊稼行里的老把式,如今當了隊長,就像魚得了水、牛得了草。憑著對土地無限的愛,在王德德的腦筋思維中,哪塊地能種糧,哪塊地能種菜,他都了如指掌,閉著眼睛都能指到田壟;夏糧種啥,秋糧種啥,瓜果種啥,蔬菜種啥,他心裡的算盤每每撥拉得頭頭是道。要是哪個組的莊稼活幹得不好,作務粗疏,他立即拉下臉把組長罵個狗血淋頭:羞先人呢,你是種地呢,還是哄鬼呢?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料,你們不懂得這個道理?

那些年,在他的帶領下,隊里的糧食畝產屢屢「跨長江」、「過黃河」,被縣上、地區和省里樹為學大寨標杆。可當上級組織的參觀學習團來北堡村取經時,硬是找不見他的人影,即便找見了,九頭牛也拉不進會場。他說,咱是個庄稼人,多打糧食那是本分,賣嘴皮子的事咱做不來。因為這些,屢屢惹得上級領導不高興,來參觀學習的人也十分掃興。

後來,農村實行改革開放,土地又分回到了各家各戶,名稱也變成了「責任田」、「承包地」,王德德亦得到了屬於自己家的地。在履行隊長職務的最後一次社員會上,王德德對鄉親們說,社會不管怎麼改革,怎麼變化,咱庄稼人還是庄稼人。地還得靠農民種,糧還得靠農民打,本分永遠改變不了呢!

由於年齡關係,王德德從隊長的政治舞台上退了下來。不指揮管理那麼多人,也不耕種那麼多地了,他便試圖重新拾起青年時期就做過的「地主」夢。功夫不負有心人。一輩子深愛土地的王德德,壯心不已,硬是把自己名下的五畝責任田作務得產量、效益方圓幾十里數一數二,一時間名聲大噪,「種糧大戶」、「務農能手」、「勞動模範」的頭銜接踵而來。由於屢屢開會尋不見王德德本人,縣長還驅車幾十里,專程趕到北堡村給王德德披紅戴花。縣太爺親自登上門來,這一空前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舉動,在北堡村乃至全鄉、全縣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臊得王德德滿面通紅,連連給前來看熱鬧的鄉親們拱手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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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趕春天的腳步(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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