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又見往昔

第十章 又見往昔

BGM:司夏/河圖《緣生意轉》

出得高府,曲煙茗見顧余修牽馬在後,回身仰頭看他問道:「恭喜顧公子科舉高中進士,不過,我終沒料到,顧公子這般清淡雅緻的人,竟會是安國細作。我因你而入獄,如今你又是聖上的紅人,可你偏又送葯讓我手傷痊癒,就不怕我揭穿?」

顧余修看著她,眸光柔和,無奈道:「曲姑娘,我並非中舉,只是經考選,有幸封為棋待詔。我不是什麼安國細作,你仔細想想,細作哪裡有我這樣明目張胆的。我實是不知,曲姑娘究竟聽聞何事,竟如此斷定。」

「行事詭異也許才是細作所為,」曲煙茗略略思慮,上下打量顧余修,仿如初識,忽蹙眉道,「拷問我的人是因了見細作進得嘉木軒,而那日嘉木軒也夜半未打烊,才確信細作在後宅之中。」

言及於此,曲煙茗兀自低首思索,不覺轉過牆角,就要撞上面前牆壁。顧余修見狀,忙鬆開韁繩、長臂一展,便拉住曲煙茗。曲煙茗猝不及防為他帶入懷中,困在身後的牆壁與面前的臂彎之間。

顧余修頷首看著懷中的曲煙茗,並未言語,彷彿在欣賞一件絕世玉器。許久,方柔聲道:「曲姑娘走路也忒不小心,重傷初愈,哪裡受得住。」

曲煙茗眸光明澈地看著他,緩緩道:「你若是安國細作,我該是活不到現在。畢竟,曲家對你的事情知曉頗多,想要滅口怕是早已屍骨無存。」

「曲姑娘終於聰敏了,」顧余修微笑道,不著痕迹地放下兩臂,負手而立,側首細細看著她。

「前些日子,我重傷在身,以為此生已廢,很是心灰意冷、悲哀苦愁,對諸般事情未加仔細思量,」曲煙茗頗為慚愧道,「無端端便認定你是安國細作,你卻將筋骨傷葯給我。我糊塗大意,還請見諒。」說完,微微別過頭去。

顧余修輕輕接過曲煙茗手中都籃,轉身牽馬道:「你知曉便好。」

「那你在茶山之後與安國商隊接觸,又是在幹什麼?」曲煙茗跟上他問道。

顧余修輕嘆一口氣道:「他們不過問路。」

曲煙茗點點頭,一邊走著一邊側首道:「你見過安國商隊,身懷武功,那夜在茶肆中坐到很晚,怎麼看都是安國細作。我如此誤解,並非全然無憑。」

「天色將晚,快些回嘉木軒罷。」顧余修輕聲道。曲煙茗答應著,轉身出了街角,在前走著,腳步甚是輕快。顧余修跟隨在後,一路無話。

嘉木軒前,曲煙茗兩手推開門,向顧余修道:「多謝顧公子送我回來。」言罷,就要進去。

「這不是顧公子嘛,」曲父從裡面出來道,「來來,顧公子,我們一直想謝謝上次送來的葯,可巧你來了,快進去快進去。」曲父不由分說便將顧余修推進嘉木軒。

曲父將顧余修領入后宅,忙向曲母叮囑多燒好菜,又向曲煙茗道:「你這丫頭,越發沒禮數,顧公子對你有再造之恩,你也不曉得好好謝謝,還要趕人家走。」

「我沒有,」曲煙茗略帶委屈道,「我也才知,他不是那害我們的安國細作。」

曲父狠狠瞪她一眼道:「這還用說,顧公子在玄駿寺長大,唯識禪師為人正派,怎會與安國有半點瓜葛。你這孩子,整日都想著煮茶,也不仔細想想。」說著,拉顧余修落座。曲母正忙著將飯菜端上來。

「爹你怎麼怪我,那日顧公子下棋到夜半,娘還不讓我趕他走,才會讓那桐親王的人誤以為我藏了細作。」曲煙茗不服道。

顧余修道:「我那日研習棋譜過晚,不想給曲家添了大麻煩,是我的過錯。」

曲父一邊布菜一邊道:「顧公子有什麼錯。不過,顧公子怎麼來廣平城了,平日除卻在嘉木軒中弈棋,也不言及其他。」

「顧公子如今是聖上身邊的棋待詔,是大寧朝的國手,備受聖上器重。」曲煙茗有點心不在焉道。

「我就說,顧公子棋藝高超,怎能在佛寺中了卻一生。」曲父道,「顧公子來廣平城后,平日除卻在嘉木軒中弈棋,也不言及其他。若非煙兒阻攔,我們該是早知顧公子的宏圖大志了。」

曲煙茗剛端起飯碗,就道:「爹,你又怪我,是你們說不好打擾顧公子的興緻。」

曲父微微尷尬,又問道:「不知這朝廷的棋待詔如何選上?顧公子許久不來嘉木軒,想必是忙於此事。」

「其實,與寺中的棋賽別無二致。不同便是最後是聖上出的棋譜。那日,我在這裡下到很晚,就是研習如何破除聖上的棋譜。」顧余修看向曲煙茗道,「我並非等什麼人。」

正在吃飯的曲煙茗聞言抬頭,不好意思道:「那是個誤會,已經過去了。顧公子不是寬宏大量,諒解我了。」

「煙兒,顧公子送葯的事情,你可要好好謝過。如此大恩大德,可不能疏忽。」曲母道,「顧公子,那葯頗為神靈,原來唯識禪師對藥理頗為精通。」

顧余修就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我離寺前,師父給了我一些筋骨藥膏,湊巧罷了。師父因了從前無意相助山中醫者,他為表謝意,定要教些醫術與師父,那筋骨膏藥也是山中醫者相贈,師父並不知道如何製得。」

曲母又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顧公子謙虛,我們可不能無義。煙兒……」

「娘,我知道。來日方長,顧公子的恩情我記在心上,以後慢慢報答,可好?」曲煙茗道。顧余修看著曲煙茗,嘴角微揚。

曲父認真道:「顧公子還未講,為何突然來了廣平城。」

顧余修微微一愣道:「聽聞廣平城有諸多高手,想來切磋而已。偶然得知聖上考選棋待詔,想來可與高手過招,又遇好心人推薦,能選上我也頗為意外。」

「對了,」曲煙茗飯畢道,「今日,高府聘我入府煮茶,月錢也頗為豐厚,看來,重開嘉木軒指日可待。我明日就要入府,且去準備些茶葉了。」說完,起身向前堂而去。

曲煙茗立於長櫃之後,用極細的筆毫在紙囊畫上小小墨竹,又仔細揀選零散茶葉,將那茶葉細細包好,放在一旁,自言自語道:「這可是方伯茶園中上好的茶,偌大廣平城可尋不到這樣的好茶。」說完,打開柜上一個大紙包,重又揀選。

這時,顧余修從后宅轉出,拿起紙囊,摩挲端詳。

「這是天門冬,應該還有瓜蘆。」曲煙茗小心攏好天門冬道。顧余修默然將手中的紙囊遞過去,曲煙茗很是自然地接過,包好才抬首,發覺顧余修的存在。曲煙茗重又低頭揀選瓜蘆,只輕輕道了聲「多謝。」

顧余修看著她,猶豫許久溫聲道:「曲姑娘,是何時結識高公子的。」

曲煙茗兩手頓住,兩頰微紅、唇角略彎,輕聲道:「來廣平城后不久。」一邊又挑選一邊道,「說來也很是偶然。我去城外買茶,回來的路上,遠遠望見他在長亭中展宣作畫。長夏草盛,風清日柔,他舉手投足皆是風雅,淡墨飄逸。我見半鑒擺出一應茶具,便上前幫他煮茶。」

「高公子作完畫,飲了我煮的茶,對我的茶藝很是讚賞。本來,剛到廣平城,事事不順,勉強做好了嘉木軒開張的準備,也請人來品茶,卻是每每失望。到廣平城后,他是第一個真正識得我茶藝的人。嘉木軒開張那日,他還送來送來一副楹聯,就掛在堂上。」

顧余修眸色微暗,不假思索道:「處世和而厚,生平直且勤。」

「對啊,」曲煙茗笑靨如花道,「這對子真是好,正如他人一般,正直善良。從此,高府的人便時常來買茶,大多是半鑒來,有時高公子也來。他如此清風朗月的公子,如今中了探花,定然會是個清官好官。」

曲煙茗揀好瓜蘆,稱過重量,側首看去,發覺繪有墨竹的紙囊已然用完,便道:「請顧公子讓讓。」

顧余修看著茶包兀自出神,並未動身。曲煙茗有點不耐煩,伸手輕推他,抬手拿起筆桿。顧余修為她一推,才回過神來,腳下踉蹌,伸手扶住長櫃,卻是打翻茶罐、碰到茶壺。茶葉灑落、茶湯濺起,都落在旁邊的硯台,茶葉沾墨,墨汁飛散,湮沒雪白紙囊,更染黑精心摺疊的茶包。

曲煙茗頓時怔住,忙低頭小心翼翼地清理四濺墨汁,一言不發。

「曲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方才推我,我一時站不穩。曲姑娘若是生氣,我任由你打罵。」顧余修有些焦急道。

「不必了,」曲煙茗面無表情道,「我亂你一盤棋,你壞我一包茶,你我也算互不相欠了。還請顧公子早些回去歇息罷,想來明日還要陪聖上弈棋。」

顧余修緊抿薄唇,緩步走到門口,輕推門扉,回首深深望了一眼忙碌的曲煙茗,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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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明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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