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莫不靜好(下)(外傳)
外傳《且向花深覓素心》第六十七章「莫不靜好(下)」
風亦止因著手指受傷,便為何心渺趕出廚房,代替她照料風留憶,慮及明景瑞忘了自己和兩人的過去,到底不似最初擔憂,也坦然許多,時常同他在一處。
明景瑞身子漸好,已然可起身緩步,為風留憶拉著看魚摘花、搖樹拔草,竟也孩童般玩得不亦樂乎。
「四皇子,晝安大夫這裡,到處都是藥草。莫說壞了藥草他老人家不高興,若是碰了不該碰的,又如何是好?」風亦止抱起正要揪下草葉的風留憶,看著站起身來的明景瑞,嬌嗔道。
明景瑞抿抿下唇,柔聲道:「亦止姑娘莫氣,留憶喜歡,我自是不忍心攔。這樣,你告訴我那些不要碰,可好?」
風亦止輕蹙眉頭,嘆口氣,道:「要是我說都不能碰,你豈非呆立不動?堂堂皇子,難不成打仗打傻了?」
「打仗?」明景瑞臉現疑惑,問道,「我,上過戰場?」
「對啊,你是大寧的欽原將軍,弓馬嫻熟、治軍有方,威震諸國。你,竟都不記得?」風亦止吃驚道。
明景瑞神情認真,輕輕搖頭,苦笑道:「我以為,我只是個紈絝皇子,不想倒不至於一無是處。」
風亦止卻有點急了,問道:「那你可還記得,如何受的傷?」
明景瑞微愣,尷尬神情一閃而過,道:「不,不記得。」
「看來,你忘得還真不少。」風亦止噘嘴道,見風留憶已然伏在肩頭睡著,「四皇子先回屋罷,該是時候換藥了。」她安頓好風留憶,又叮囑何心渺照顧,才邁進明景瑞竹屋。
因晝安練功製藥,風亦止又無奈承了換藥之事,雖是與他有了肌膚之親,仍是每每不免有些嬌羞。她進去時,端坐的明景瑞早已解開衣衫,自顧自地拆開紗布棉布。
風亦止忙接過他手中布條拆下,又仔細端詳傷口,道:「嗯,待這痂落了,也便好了。」專註上藥包紮,並未注意到他兩臂悄然移到她身後。
「同留憶玩時,還是注意些好。這傷,明明可以好得更快些。誰知你這麼不小心。」風亦止抬首白了明景瑞一眼,正要起身,卻為他攬入懷中,頓時驚住。
明景瑞頷首看著懷中兩頰紅透的人兒,輕聲道:「我不介意,再好得慢些。」言罷,他俯身吻上她紅潤櫻唇,初時輕柔流連,后呼吸漸重、長驅直入。
風亦止本就極為猶豫,心中脆弱的防範轟然倒塌,思念傾瀉而出。不知不覺中,她一手勾住他脖頸,一手攬住他腰身,徹底沉醉他愈加濃重的柔情中,不可自拔。
良久,明景瑞方不舍微微抬頭,鼻尖仍是抵在她鼻尖上,摩挲她臉頰,溫柔問道:「你醫好我胸前傷口,可否讓我試著,撫平你心傷?」
風亦止靜靜聽著起伏不定的溫熱呼吸,心緒亂極,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愣愣看著他眉眼如昔。明景瑞眉頭輕皺,低頭在她額頭、臉頰、耳上落下細密如雨的吻,帶著三分炙熱、三分無奈、四分急切。
有那麼一個瞬間,被他吻得暈暈乎乎的她,差點脫口而出「我應下」。這時,窗外傳來採藥歸來的晝安的咒罵,風亦止驚醒般怔住,忙用力推開明景瑞,提裙奔出。
「丫頭,跑什麼,快泡些茶水來,渴死了。」晝安沖著風亦止背影大喊道,放下背簍,整理采來的藥草。
風亦止奔到茶房中,一手撫胸,一手覆上發燒臉頰,大口喘息,思緒翻湧:「我終究忘不了景瑞,短短一句話就足以讓我亂了方寸。」平復心緒后,方備器候湯。
待風亦止兩手端著茶盤出來時,晝安已將形態各異的藥草鋪展開來,何心渺在旁幫忙,明景瑞則抱著風留憶玩弄樹枝,風留憶不時奶聲奶氣地喚著「爹爹」。
走到晝安身旁,風亦止左手托盤,右手端三才杯奉茶與晝安,道:「晝安大夫,此為茉莉花茶。」見晝安伸手來接,就要鬆手抬步。
晝安眸中狡黠閃動,故意未接三才碗,又伸掌變抓扣住風亦止右手手腕,笑得不懷好意。
風亦止不假思索便翻動手腕,輕鬆卸下晝安禁錮,就要去接那下落的三才碗,不料他手掌糾纏不放,忙順勢矮了身子,瞬間出掌同他拆了六七招,卻是半點占不到便宜,遑論接住那茶碗。
眼見那茶碗就要掉落在地,風亦止看準時機,凝聚內力於掌心拍出,生生將那茶碗托高几分,變掌為指,虛晃一招,就要直直點向他膻中穴。
晝安那手不擋反伸,一把接過三才碗,化開她附著其上的內力。風亦止指尖所去,忽感晝安綿延內力如同江水滾滾,迅疾將自己引向旁邊,因著力道就要跌出去,忙轉身卸去那渾厚內力。
「丫頭小小年紀,掌法內力就有這般修為,實是難得。」晝安用碗蓋刮著茶葉,悠悠道。
風亦止看看不曾滴落茶水的三才碗,道:「晝安大夫功力深不可測,晚輩真是大開眼界。」
「我不過一時興起,許久不打架,手有些癢了。」晝安看看藥草,道,「心渺歇息去罷。餘下的,我自己來就好。」
微微一笑,風亦止因著方才小試牛刀,心情頓時愉悅起來,見明景瑞和風留憶吃驚地望著她,頓覺尷尬,放下茶碗,便匆匆回了茶房。
何心渺隨她進來,猶豫道:「明景瑞的傷勢,似快痊癒了。」
風亦止聞言,心下一沉,摩挲手中碗蓋,有些黯然道:「嗯,快了,大約,再需幾日罷。」
「今日,我去玄駿寺時,明景軒對我說,想,想接明景瑞回廣平城。」何心渺輕聲道,望著她面龐。
「他,遲早都要走。」風亦止壓住上涌的淚意,道,「他不曾提起,我也尚未問過。」
何心渺靠近兩步,道:「他雖是忘了你,可這些日子來看,又對你重生情意。原來,不論他記得與否,你終究都是他心中的魂牽夢繞。」
風亦止轉過頭去,望向門外竹椅中依偎入睡的父子倆,淚眼朦朧道:「我以為,與他,可恭敬如陌路,似萍水相逢,別離后各自安好。誰知,竟成這般模樣。有時,我會錯覺,這便是尋常的一家人,沒有那許多刀光劍影、身不由己、何去何從。」
「那,明景軒,我該如何回復?」何心渺憂心地看著她,問道。
「先等等罷,」風亦止嘆息道,「我說與景瑞。」
晚照鋪錦繡,清風且拂面。晚飯後,風亦止見明景瑞又要暴抱走風留憶,忙道:「四皇子且慢,我有話要說。」抱過風留憶,交與何心渺,緩步走到池塘旁樹下。
「不知亦止姑娘有何事吩咐?」明景瑞負手而立,寵溺地凝視她,溫聲問道。
風亦止覺他灼熱目光,微微別過頭去,深深呼吸,故作正色道:「四皇子傷勢漸近痊癒,又行動自如,不知打算何時,何時隨三皇子回廣平城?」
明景瑞眸色頓時黯淡,輕抿薄唇片刻,神色重又如常,道:「晝安大夫怎麼說?」
「晝安大夫,他說,四皇子的傷,已然無礙長途。」風亦止抬眸看向明景瑞道,眸中難捨明顯不過。
「三哥作何安排?」明景瑞垂眸道,似無悲喜。
風亦止略為失望道:「三皇子,自是準備好來接四皇子。如此,我便讓心渺傳信與三皇子。四皇子,也該收拾東西了。」言罷,她強忍眸中淚滴,繞過他挺拔身子,走出兩步,見他並無反應,心裡愈加難受,快步回了房中。
入夜,風亦止輕拍身旁的風留憶,凝望柵窗漏下的銀白月光,漫無邊際地回想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霎時感慨萬分,抬手抹淚,心道:「他,怎對離開之事如此無動於衷?知他忘卻我時,雖是失望傷心,未嘗沒有解脫之感。若是註定分離,我自是願他忘得一乾二淨。」
「可是,他偏偏又曖昧不清,卻對思瑞好得很,該是有些不舍。誰知,他並不在意。難不成,此番,他不過風流一時?不,他不是這樣的人。」風亦止掩眸流淚,任憑心底血花瀰漫。
清晨,風亦止一如既往地同何心渺準備飯菜,聽到不遠處抱著風留憶的明景瑞道:「留憶,爹爹走後,要乖乖聽娘親的話,切不可淘氣頑皮。」
「爹爹,」風留憶抱住明景瑞脖頸,眉成八字,稚嫩聲音道,「爹爹不走,爹爹不走。」他癟嘴抽鼻,竟是哭了起來。
明景瑞忙輕撫他背,柔聲道:「留憶不哭,還有娘親,爹爹,又不是今日走。」不哄還好,這般哄過,誰料風留憶哭得更凶,不住喚著「爹爹」。
風亦止悲怒交加,快步走去,抱過風留憶,瞪瞪明景瑞,沒好氣道:「四皇子走就走,對留憶說什麼。小孩子家家,哪裡懂得這些。」
「留憶若是不懂,怎會啼哭至此?亦止姑娘此話,多少有些無情。」明景瑞隱慍道。
風亦止直視他,輕蹙眉頭,問道:「也不知,到底是誰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