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此心一往無悔(尾聲)
汴京的第一場雪,飛飛揚揚,柳素鱗在奏摺的末尾落下「柳素鱗」三字后,拿起摺子,走到葉安在大理寺辦公之處。
葉安隨手翻了翻,很是不高興地道:「柳素鱗,怎麼,剛能回來點卯,你這就急著去偷懶?」
葉安想繼續挽留,畢竟整個大理寺,處置案子最快的就是柳素鱗了,若是他走了,眾人划水摸魚的日子豈不是到頭了?
但柳素鱗搖了搖頭道:「我現在這樣,還是先離開比較好,大人真要找我,去武林盟見江舟刻就好。」
這是後事都安排好了啊。
葉安只能作罷。
算了,昨日上朝,聽聞秦王在房州已經病故。當時官家陰沉了很久的臉色,終於露出了些許滿意。估摸著,要是柳素鱗這份辭官摺子上去,他的臉色絕對能再有所變化。
至於他葉安啊,就這麼著吧。
當年沒有柳素鱗,大理寺不也照樣轉。
柳素鱗剛走到大理寺門前,花辭鏡與金市東突然背著包袱上前。
「大人!」金市東嘴最快:「我們給你當護衛!」
「還有這個,還你!」花辭鏡打算將那張他們結緣的祠部牒遞給柳素鱗。
柳素鱗停下腳步,看著那張祠部牒,笑著搖了搖頭,現在他不需要了。接著看向兩人,臉上竟然露出了三分笑意:「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跟微兒中間,多你們兩個,有些煞風景,讓我如何跟她風花雪月。」
「你!」花辭鏡氣得腮幫子一鼓,柳素鱗卻道:「我已跟楊仵作約好了,他收你為徒,傳你仵作之法,怎麼,你不會怕了吧?」
記得花辭鏡第一次進斂屍房,還沒堅持多久,已經吐得昏天暗地。
見花辭鏡沒說話,柳素鱗難得溫言道:「阿鏡,汴京城還有很多人需要公道,我相信,現在的你,能做到。」
原本,花辭鏡覺得汴京已經沒她容身之處了,想不到柳魚兒居然給她找了條路。
扭捏了片刻,花辭鏡只能道:「我知道了……」
見花辭鏡應下,柳素鱗突然朝著金市東拱手一拜:「還有金捕頭,這些日子,多謝照拂。」
金市東本來還想著要怎麼死纏爛打,此時被柳素鱗這麼一拜,當即腦子一懵。下意識,急忙攔住柳素鱗:「大人,你這樣我怎麼擔待得起,明明是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又對我多番容忍,才有今日的金市東。」
「金捕快自然擔待得起。」柳素鱗風光霽月地起身,臉上再也不似初見時,滿面寒霜,烏雲密布的樣子。現在的柳素鱗,溫文爾雅,謙謙君子。只是一拜一起,已盡顯清貴。
不愧是永安公主之子。
「大人說得我都糊塗了。」金市東不明所以地撓頭。
柳素鱗看了看大理寺道:「葉大人最喜歡偷懶,阿鏡姑娘又年輕氣盛,若是沒有個閱盡人情世故的大捕頭從中幫襯,誰知道以後回來,大理寺會成什麼樣子。」
想不到,柳素鱗也有跟江舟刻一樣開玩笑的時候。
「這意思是!」花辭鏡和金市東突然想到什麼,然而柳素鱗已經踏出大理寺,頭也不回地道:「後會有期。」
在大理寺的門口,一輛馬車漫天的飛雪中等他。
趕車的正是當今武林盟的盟主,而車簾掀開,一雙白玉般的素手伸出,接著翠微和小橙子探頭:「素鱗哥哥,你都交代好了?」
「師父好慢哦,師娘等了很久呢。」小橙子那雙機靈的眼睛轉來轉去,柳素鱗上車摸了摸小橙子的頭,然後將翠微的衣領攏了攏道:「是我來晚了,三位恕罪。」
拿著馬鞭的江舟刻一聲笑,揚鞭催動馬車:「想不到,能讓死魚起死回生的,竟然是青山仙靈,有趣,有趣。」
被調侃的翠微臉色微紅,急忙問江舟刻:「江盟主不冷嗎?要不要添件衣衫?」
「本盟主武功蓋世,豈會需要區區衣服,一壺好酒足矣。」江舟刻隨手拉上車簾道:「你們兩個先在車裡,等出城再說,否則啊,我怕來給你送土產的人會掀了這老馬破車。」
柳素鱗見帘子拉上,要是四批快馬拉的車還叫破車,那可真是……
「素鱗哥哥……」翠微看了一眼小橙子,小橙子立刻懂事地將他一直抱著的箱子給了柳素鱗。
柳素鱗有些驚訝:「這麼沉的箱子,你就一直抱著?」
小橙子鄭重地點頭。
柳素鱗抱著箱子的瞬間,手指如觸電,他能感覺到,這裡面裝的東西,對他來說至關重要!柳素鱗抬頭看向翠微,翠微只是微微點頭。
柳素鱗顫抖的手,打開了箱子,只見裡面裝著兩隻罈子,一看這罈子,柳素鱗突然明白!
「對不起,素鱗哥哥,現在才給你帶來。」翠微低頭,將官家帶她去祠堂的事告訴了柳素鱗。那時候的她,被情仇所困,不知所措,連妥善處置都不會。
但是柳素鱗緊緊抱著箱子:「我……我到外面。」
正悠閑自得的江舟刻突然發現帘子掀開,柳素鱗抱著那個箱子挪了出來,終是明白了什麼,將一壺酒遞給柳素鱗道:「找了這麼久,想哭就哭吧。」
馬車已經離開汴京城,柳素鱗掀開蓋子,灌了一口,積壓了不知多少年的執念,在這一刻,終是徹底散去。
父親、母親……我來接你們去臨安了。
柳素鱗將酒緩緩灑下車,這一刻,他真正放下了。
江舟刻拿回酒壺,問道:「去臨安?」
「嗯,先去臨安。」柳素鱗心情已經平復:「父親和母親曾經約定,告老還鄉后,要回臨安。」
「然後呢?」江舟刻問道,他可不信,一切就這麼完了。
果然,柳素鱗眼神和語氣都很堅定:「然後你回武林盟,我去想辦法恢復武功,不管有多難,我都會回來。」
「不愧是柳素鱗。」江舟刻滿意地拍了柳素鱗的肩膀,這才是他的好兄弟:「我在武林盟等你。」
「你也不要掉以輕心。」柳素鱗正色,又變回了那個柳素鱗:「當年我父親在上清宮的牌位,還有我的牌位,定是有人在暗中謀划,目的在於借陛下的疑心,除掉我們父子。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多加小心。」
風雪漫漫,不見來路,亦不見去路,唯有此心,一往無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