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浸豬籠
吱嘎一聲,鎖了三日三夜的柴房門,被人推開了。
沈若初吃力地抬起眼皮朝著門口看去,來人竟是她的母親,朝中工部尚書沈志彬的夫人,寇氏。
「母親,你來了...」沈若初掙扎著坐了起來,一雙深深塌陷下去的眼睛中總算有了些許的微光。
儘管不明白承榮侯府怎麼會肯將母親放了進來,且她也深知自己的母親對她向來是冷淡疏離沒有幾分好顏色的,但她畢竟是自己的生身母親,此刻過來必然是要來替自己出氣接自己回娘家的。
就在三日前,沈若初親眼看到自己的嫂子江落雪出現在她傾注了全部愛意和希望的夫君鄭君牧的卧房中,房內淫靡的氣味、二人凌亂的衣衫和江落雪兩頰的潮紅毫無疑問地宣示了他們在她進來之前都做了什麼。
沈若初承認,自己在那一刻失去了理智,她的歇斯底里使得原本就算不得好看的面目更為猙獰且令人厭惡,也難怪鄭君牧毫不猶豫地就將撲向二人的她狠狠一腳踹倒在地。
「你們兩個不知廉恥的畜生!江落雪,我母親和我大哥對你那麼好,你竟然這樣回報他們,你還有人性嗎?還有你——」
沈若初瞪著通紅的淚眼指向鄭君牧,「當初你同我成親時許下的那些諾言被吃到狗肚子里了?她是我的嫂子,你怎麼能和她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
「啪」地一聲,沈若初只覺口中一片腥咸,
一顆牙齒隨著一口鮮血被她吐了出來。
鄭君牧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掌,恨恨道:「你也不照照自己那個鬼樣子,又丑又胖,比鄉下的豬都好不到哪去!若不是為了離落雪近一點,我怎麼可能會看得上你?你知不知道每次跟你親近的時候我有多想作嘔?你知不知道每次同你親近完,我要用多少桶水,才能洗掉我的噁心跟憎惡?」
沈若初呆住了。
她自知容顏不佳,在遇到鄭君牧之前從未奢想能有兩情相悅之事。是他告訴她,她有屬於自己獨特的魅力,也是他,始終對她殷勤備至,才終於令她一顆心逐漸打開。
她曾以為,能夠嫁給鄭君牧這樣挺拔俊秀眉目疏朗的男子,實在是她畢生之幸。然而直到此刻她才恍然發現,她得到的這一切,不過都是假象。
等她回過神來,打算起身離開侯府的時候,才發現鄭君牧不知在何時已然召來了一群家丁。
江落雪冷眼看著沈若初,面上帶著意味不明的冷笑,繼而附在鄭君牧耳畔悄悄說了些什麼,後者便一揮手,任由家丁將她拖進了這陰暗污穢的柴房中來鎖了起來。
一連三日,沒人來給她送過一口水一床被。
只有江若雪來看過她一次,帶著挑釁的、宣示主權的笑。
躺在柴火堆旁邊無數次在飢餓中昏睡過去又醒來,沈若初一度以為自己要被困死在這裡了。
可如今,母親卻來了。
看來鄭君牧和江落
雪還是不敢將事情鬧得太大,只得將家裡人請了過來。只是不知道家裡人眼下對他們的事是不是清楚。
不論清不清楚,沈若初都決定,從這裡出去之後,一定要將這一切告訴大哥,她絕不能看著自己的大哥如她一樣遭受這般屈辱。
自祖母在她十四歲那年驟然離世之後,在那個重男輕女極其明顯的沈家,大哥沈景煦便是她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光了。
說起來,父親沈志彬待她也是不錯的,然而在母親的影響下,終究因為她不是個兒子而有些遺憾,行事上對於她和大哥總還是有些差別。
只是此時此刻,沈若初已經顧不得去怨尤父母此前的偏頗,母親能來看她接她為她撐腰,足以說明自己在母親心中還是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的。
寇氏看著饑寒交迫下憔悴不堪的沈若初吃力地扶著牆朝自己走了過來,眼神中有意味不明的光閃過。
沈若初終於走到了寇氏的面前,她的眼淚也沒忍住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母親,我們走吧,我想回家。」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一記不弱於幾天前鄭君牧力道的耳光。
「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做出了這等事,竟然還妄想著要回沈家!」
接連幾天滴水未進的沈若初承受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她震驚地看著寇氏那張疾言厲色的臉,不可置疑道:「母親,你……」
門再一次開了。
鄭君牧從門外走進來,看著地上的她
,雙眼中看不出一絲憐惜,反而充滿了厭惡。
「還請岳母息怒,免得氣壞了身子。只怪我鄭家家門不幸,出了這樣的醜事,眼下府中已是人盡皆知,即便我想悄悄成全了若初和那家丁放走他們雙宿雙飛,只怕也是不能了!」
沈若初再次瞪大雙眼,她聽明白了,鄭君牧是在指她與鄭府家丁有染?
「你在說什麼?明明是你和江落雪,你們!」
「住口!」寇氏再進一步,反手又是一巴掌。
鮮血順著嘴角滑落,又有一顆牙鬆動了。
沈若初不明白,她才是寇氏的女兒啊,為什麼,她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肯信她?
她也沒有機會明白了。
當她在夜色中被人推搡著鎖進一個鐵制的籠子里,在一片唾罵聲中抬到了河邊,她便清楚自己的命運了。
即便身為高門嫡女,「不守婦道」的女人,也是可以被夫家沉塘的。儘管這麼多年來已經鮮少有人家尤其是勛貴人家這麼做,但並不代表不會再有。
和她一起被抬過去的,還有一個男人,那個家丁她曾見過,是個模樣周正的年輕後生,以前見她在承榮侯府生活得頗為艱辛屢屢被鄭父鄭母刁難,還曾暗中替她送過信回沈家。
只是沈家並沒有人理睬這封信。
想來他應是被她連累了。
不僅丟了性命,還和她一樣,便是死了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沈若初的歉意還沒來得及釋放,便被層層湧上的冰冷河水淹沒
了。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視線里,她只來得及看到,承榮侯府那些她曾視為親人的人,個個用鄙夷厭棄或是極盡嘲諷的目光看著她,如同看一隻喪家之犬一般。
寇氏站在不遠處的岸邊,冷眼看著裝著自己的箱子緩緩下沉。而在寇氏的身邊站著的,竟然是江落雪,她的一隻手攙扶著寇氏,幾乎是靠在她的身上,兩人親密的程度實在不像是一對婆媳。
不知江落雪湊近了寇氏對她耳語著什麼,二人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