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終章
安京城郊,一個小村莊內。
沈若初下了馬車,回頭看了一眼遠在另一個村口的那座廟。
兩個月前,她就是在那裡,親眼看著江落雪一頭撞在了一座石像上的。
「小姐...」
惜夏跟了上來,似乎想說些什麼。
沈若初揚起手,制止了她。
「你放心吧,我沒事。」
儘管胸口處隱隱作嘔的感覺還伴隨著她,但來到了這樣山明水秀的村子里,怎麼都比在陰暗發霉的牢房中要好得多了。
惜夏見沈若初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囑咐了馬車夫在原地等著之後,抬腳跟了上去。
沈若初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分辨,便找到了自己想去的那一家。
兩個月之前,她來到這裡的時候,那門上掛著的大紅色的燈籠還讓她駐足觀賞了好一陣子。
那時候春節將至,他們掛上這喜慶的紅燈籠,想來也是在幻想著一家人能夠和和美美地過一個團圓年的吧。
只是很可惜,那個心愿終究還是落了空。
門環叩響不多時,院內便有開門聲和腳步聲響起。
來開門的,是何子平。
見到沈若初,他本能地便想要屈身行禮,卻被沈若初攔住了。
「我就是途經此處過來看看,不必多禮。」
「子平,是誰來了?」
說話的聲音十分熟悉,沈若初的手僵住了。
何子平退到一側,露出了身後的寇氏。
她,清醒了。
那日之後,在沈若初帶來的大夫悉心醫治下,如今寇氏的病情已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儘管有的時候還是會陷入神志不清的時候,但大多數時候已經能和正常人一般生活了。
這也是何子平見了她時要向她行禮的原因。
此前沈若初只是從大夫反饋那裡得知了寇氏情況大有好轉,卻沒有設想過與已然清醒的她再次相逢時會是怎樣的場景。
寇氏看到沈若初的一剎那,眼神變得獃滯起來。
何子平見勢不對,急忙走到她身邊扶住了她,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沈若初知道,何子平是擔心自己的出現刺激到了寇氏,她不由有幾分懷疑自己來這一趟是否是對的。
還沒等她給出答案,寇氏的目光已然轉為了清明。
她安撫地拍拍何子平的手,讓他放開了自己,繼而慢慢地走到了沈若初的面前。
沈若初正不知如何應對她時,卻聽她顫聲喚道:「初兒——」
沈若初渾身僵住了。
寇氏以往,從未曾這樣稱呼過她。
幼時,她從來只是冷冰冰的「若初」,等到江落雪出現之後,「逆女」、「孽障」這樣的稱呼便越發多了起來。
沈若初還未回過神來,寇氏已然來到了她的面前。
看著寇氏對她伸過來的手,沈若初卻本能地閃避了一下,寇氏的手落了空。
兩個人都愣住了。
何子平見狀忙過來打圓場,「郡主,進去說話吧!」
沈若初點點頭,側身經過寇氏,進了院子里。
寇氏隨即也回過神來,跟了進去。
「她怎麼樣了?」
何子平很快反應過來,沈若初的「她」並非是指寇氏,而是--
江落雪。
「還是老樣子,范大夫說怕是很難再醒過來,即便醒來也會心智如三歲孩童一般,無補救之力了。」
那一日,撞在廟中石像上的江落雪,並沒有丟了性命。
但卻長久地昏迷了過去,除了有呼吸心跳外,已經和一顆樹一株草沒什麼分別。
沈若初跟著何子平進了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江落雪。
她從未曾見過這樣的江落雪。
安靜恬淡。
儘管躺在這裡沒了知覺,可她依舊被收拾得很乾凈,可見何子平和寇氏仍舊是將她視作珍寶的。
即便是如今昏迷不醒地躺在這裡,這一家人也總算是團聚了吧,何子平看著江落雪的目光滿是慈愛,也或許只有這樣的團聚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安寧平和。
寇氏這時也進來了,見沈若初看著江落雪的目光,不由得百感交集,心頭一陣酸澀,落下淚來。
「若初,謝謝你還肯來看她,來看我們。」
寇氏一開口便已哽咽。
「落雪以往做下的錯事太多,我也...對不起你,是我錯了。」
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寇氏終於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可這一切如今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聽到這句等了許久的致歉,沈若初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有些發澀。
寇氏沒有告訴沈若初的是,那日她去沈府,一來是為了告訴沈志彬真相,二來則是為了將沈若初的身份還給她。
只是那日還未來得及開口,她便徹底失了神志,以至於險些使沈若初和陸逾白這對有情人錯失彼此。
這一切如今也都已經不重要了。
臨別的時候,沈若初悄悄在江落雪的枕邊放了一張銀票,那上面的銀子,足夠這一家三口安然度過半生了。
沈若初並非是毫無原則底線的濫好人。
對於觸及她容忍底線的傷害,她會毫不留情地反擊回敬。
只是如今的江落雪已然成了一個活死人,而寇氏也終將在自責和悔恨中度過半生,若是她執著於過往的仇恨,辛苦的終究只是她自己。
上馬車前,沈若初再度感覺胸中一陣惡感,她扶著馬車再次吐了起來。
「若初,你怎麼樣了?」
聽說沈若初一進城便直奔醫館,陸逾白丟下正在議事的太子陸晏便急急趕了過來。
沈若初此刻臉色仍有些蒼白,精神卻很好。
見到陸逾白,她驚訝地皺起了眉,「你不是在太子府上議事,怎麼來了這裡?你這般不分輕重,當心太子殿下著惱你。」
「他最多不就再諷刺我幾句懼內罷了,我習慣了。」陸逾白面不改色,又問了一遍,「你怎麼回事,怎麼來醫館了?」
這時沈若初面上浮現了一抹奇異的紅暈,似羞似喜,卻沒答話。
一旁的惜夏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恭喜世子,世子妃有喜了!」
陸逾白不可置信地看看沈若初平坦的小腹,再看看她的臉,心中狂喜使得他忍不住就要將沈若初一把抱起來歡呼,卻又忽然想到她如今不同往日須得小心對待而緊忙放下,拙手笨腳的樣子逗笑了幾人。
回府的馬車上,沈若初斜倚在陸逾白肩上,見他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知道是阿斯爾的。
她有些倦怠,便讓陸逾白講給自己聽。
「上次西羌助北境守軍守衛臨照有功,皇上特封了西羌毗鄰的隴西四縣做為西羌領地,那四縣土質肥沃地廣人稀,正適合西羌拓展農商業,如今的西羌可不僅僅只是一群身手卓絕的武者了,阿斯爾說再過五年他必將西羌變成一個小安京。」
阿斯爾能有這般胸懷,沈若初自然為他高興。
又聽陸逾白道:「阿斯爾還提到,如今北桑新國主似乎是個宅心仁厚的,兩國邊境短期之內應是無虞了。」
沈若初有些奇怪,抬起些頭問道:「阿斯爾怎麼會知道北桑的事?」
「你別忘了,西羌本就與北桑相距不遠。而且,如今北桑還有位客人正在西羌。」
北桑異姓郡主采婭離開北桑之後,便去了西羌。
她本出身將門,自小熱愛騎射,卻為了替父報仇而壓制心性多年,如今總算得以做回自己,便想到了那日在千軍萬馬前挺身而出相救於她的阿斯爾。
原本對於采婭的到來,阿斯爾並沒表現出排斥,卻也並不歡迎。
采婭此前在安京的時候,設計陷害沈若初的事他有所耳聞,對這位鄰國郡主並沒有什麼好感。
耐不過采婭軟磨硬泡,時日久長之後阿斯爾發現,采婭的性情和本性狠辣自私的陸曼還是有所不同的,而對於自己以往做錯的事,采婭也很乾脆地認了下來並打算當面向沈若初致歉。
如此,阿斯爾總算逐漸接受了她,並開始教她騎射。
如今二人已然可以一道在草原上賽馬比箭了。
「你說,他們會在一起嗎?」
不知為什麼,沈若初此刻心中有些矛盾。她既希望阿斯爾能夠幸福,又不願他就此忘了知秋。
陸逾白明白沈若初的意思,他俯下頭去,蹭著沈若初的臉頰。
「阿斯爾信里明確說了,他和采婭郡主只是將彼此當做不分性別的朋友而已,他對知秋,不會變。」
沈若初相信阿斯爾的話,但采婭對他是否真的只是朋友之情並不好說。
只是,若有一日二人真的情投意合,自己難道真忍心用對知秋的憑弔來阻礙阿斯爾嗎?
「好了,你如今本就是一身二人,就別再操心那些夠不著邊兒的事了...」
陸逾白伸手握住沈若初的手,看著她道:「眼下在你眼前的人可是你的夫君我。說起來,我倒是還有一些事早就想問問你了,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彭征出事的時候,你說過的一些莫名奇妙的話?什麼這輩子上輩子的,你很早就認識了他?」
沈若初記起來,當時彭征性命垂危的時候,她的確曾說過一些話。
沒想到陸逾白都還記得。
只是這些事關前世今生的問題,又該如何同他細說分明呢?
「你想聽啊,那這個故事很長很長,你怕是要有些耐心了。故事要從一個夢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