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聲名鵲起
夜色已深,腳下的草原已被初秋的寒氣附上了白霜。蔑爾乞德家的大帳里卻如白日一樣的耀眼,火光灼灼。
「阿哈,我們必須給兀良哈家的顏色看看!」說話的是蔑爾乞德家的叔叔巴根,常年溫飽讓黝黑的臉色泛起油光,又粗又圓的身子與之豪邁的聲音不甚匹配。作為蔑爾乞德家這一代里的次子,卻沒有當主子的智慧,但獨獨繼承了家族裡燒殺強奪的本事,
蔑爾乞德這一代的汗王漫都拉圖經歷了上一輩的全盛時期,眼見著家族在自己的手裡逐漸的式微,帶著後繼無人的壓迫感,無力約束越來越肆虐的下一輩,還要不停的為族人惹出的禍事而買單不停的勞心勞力。
漫都拉圖嘆了一口氣,不開口說話,只是定定的望著弟弟。他哪裡能不知道兀良哈與自家的怨恨都是這個不爭氣的弟弟三不五時惹下的呢。
巴根被哥哥看的臉紅,正打算再爭辯幾句,侄子那蘇圖已經向他行禮后開口:「父汗,阿巴嘎。」那蘇圖表明了心意:「我們蔑爾乞德家,已經不再有當初的勇猛,四鄰的部落都在強大,我們不能再向先輩們一般了。」
漫都拉圖的默然的點了點頭,巴根瞬間覺得尷尬起來,他當然也知道,蔑爾乞德的驍勇已經被富足的糧食所磨滅,只是他依舊借著祖上的餘威四處造謠,以至於今日的晚宴上,兀良哈家的小子也可以跳出來譏諷他們是強盜。
「安答,那我們就什麼也不做嗎?」巴根的兒子蘇德也是只白長了個子,沒有什麼腦子的莽漢。
「安答,你們帳篷里的金銀已經足夠多的了,何必又要多事?」那蘇圖很是看不上這個草包弟弟,對他的花心與武斷更加的蔑視。
「阿其仔,莫非你要長他人威風滅自己的氣勢么?」巴根覺得連侄子也敢反對自己,很是沒有臉面。
「好了!」漫都拉圖大聲的制止了親人之間的爭論:「兀良哈家的人,今日並沒有明說是我們搶掠了他們,如此也沒有冒犯我們,我們就不要再發動戰亂了。」
「是,大汗!」巴根見哥哥隱約有了怒色,知道自己沒有知會他就隨意去兀良哈家訛詐的事情讓他不快,只好忍下這口氣,住口不說了。
巴根和蘇圖退下后,漫都拉圖才語重心長的對那蘇圖說:「那蘇圖,蔑爾乞德家的榮耀就全部要靠你了。」
「父汗,米尼忽知道,我會叫人盯緊阿烏格和度,不會讓他們再亂來了。」那蘇圖當然明白父親的難處。
漫都拉圖嘆了口氣,揮揮手叫那蘇圖退下了,自己一個人在帳篷里靜思。
與此同時,兀良哈家主母的帳篷里,吉雅正給熟睡的巴圖爾坦和拔都再次掖了掖被角,翻身對著睜著眼盯著帳篷發獃的伊蘇岱問話:「這麼說,今日巴圖爾坦將蔑爾乞德家的人得罪了?」
伊蘇岱輕輕的答覆:「哪裡是我們得罪了?一直以來,我們都在被欺壓,可今日我卻想,也許海拉蘇可汗不想再看著蔑爾乞德家如此下去,我們是不是可以不要再隱忍下去了?」
「如今我們雖然富足些,但是卻沒有辦法去真正的贏得一場戰爭!」吉雅低聲驚訝道:「再說,事情也沒有壞到這個地步!」
「可以試試不再向蔑爾乞德家繳納歲貢,我們都是勇士,如今這一輩都是熱血的男兒,定不要你們再受屈辱。」伊蘇岱說完將妻子往懷裡攏了攏:「睡吧!」
實際上,再各個部落的帳篷里都懷著不一樣的心事,有譏笑蔑爾乞德家的式微,更多的卻是感慨兀良哈家的新生代的能力,權衡著自家與兀良哈家的關係是否應該更進一步。
小小的巴圖爾坦再夢中怎麼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舉已經將自己的推上了一條充滿了紛爭的道路。
第二日的清晨,兀良哈的大帳就迎來了各個大小部落送來的禮物。禮物雖然不是多麼的貴重,但這種形式便表明了兀良哈家族的走勢正在上升。
伊蘇岱心裡的快意爬上了眉梢。若說昨日還在為巴圖爾坦的衝動心裡略有點擔憂,但今日已經被這明朗的形式完全沖淡。他招呼著僕人對各個部落的使者迎來送往,三不五時的爽朗的笑聲便感染了眾人。
「阿爸!」巴圖爾坦精神奕奕的走進帳篷。
「小少爺!」路過的使者都向他行禮,他也十分禮貌的一一還禮。
伊蘇岱看在眼裡,樂在心裡,越發的看兒子覺得舒心:「過來,快過來!我的小蒼狼!」
「阿爸,今日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客人?」巴圖爾坦問
「還是巴圖爾坦為我們兀良哈家的人長了臉面,昨日那一箭,不僅換得了哈拉蘇大汗的支持,更為我們贏得了結盟的機會!這些使者都是各個部落來的朋友!」伊蘇岱覺得可以向巴圖爾坦解釋清楚這些,以便將來他能更加了解局勢。
「可是阿爸,我聽阿瑪講,我昨日那樣做是十分的莽撞,說不定還會給部落帶來災難,我這才來向阿爸道歉。可阿爸為什麼會說我給族人長臉了呢?」巴圖爾坦心裡還藏著叔父所說的話:「有一種雄鷹,生下來就會跌落懸崖,因此它能飛翔道九天之上。然而有一種花朵卻在剛開始的春季里就怒放,但卻只有幾日就迅速的凋零,因為它將自己的強處展現的太多,過於剛毅,便要折斷了。」
「是有這樣的可能,但是你看,你受到了大家的祝福和尊敬,不必如此擔憂!」伊蘇岱有點高興的過了頭,反而沒有意識到這繁花下的危機。
「阿爸,我以後一定會更加努力,讓兀良哈家強盛起來!」巴圖爾坦很認真的向父親許諾道。
伊蘇岱只當巴圖爾坦是孩子,童言天真,卻沒有想到經來有一日,自己的兒子會成為草原上真正的勇士,名揚天下,只是他卻沒有福氣親眼看到這一切。
「尊敬的兀良哈族長」帳篷里進來一位海拉蘇的使者。他向伊蘇岱行禮過後,面帶微笑不緊不慢的說:「您的兒子昨天在大汗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們大汗說,他將來一定會有大成就。今日大汗排遣我來向您問候,並邀請您參見本年的今歲的白月節。還說希望以後每年的那達慕都能見到公子!」
若說方才小部落的禮物讓伊蘇岱開心,此刻已經他已經忘乎所以,爽朗的笑出了聲:「哈哈哈,真是太讓人開心了!」伊蘇岱一邊邀請使者坐下,一邊揮手招呼僕人奉上最好的查干伊得,使者也不推遲,大大方方的用了一些便告辭回去了。
世事往往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這般兀良哈高高興興的接待海拉蘇使者,那邊蔑爾乞德家的正面對海拉蘇使者留下的羊皮卷犯難。
「阿哈,真沒有想到,海拉蘇家竟然用這種幼稚的方法來做這等荒謬的事情!」此番開口的仍舊是巴根,他心裡也覺得甚是鬱悶,這二十多年搶掠的生活,早已經融入了他的骨髓,誰知道蔑爾乞德逐日式微,今日竟然要還接受了海拉蘇可汗的敕令,將日前搶劫的馬匹財帛悉數歸還回去,更何況那些財物多數都被他私佔了的,這叫他如何能忍受。
「阿烏格還是聽從海拉蘇可汗的敕令吧!」阿爾斯楞雖然不能理解海拉蘇可汗的敕令,可是他也知道巴根叔叔在外給蔑爾乞德留下了多少禍事,都是父親和海拉蘇可汗看在斡兒朵的顏面上從中調停的,就算此,近些年也不能再任叔叔去惹是生非,蔑爾乞德今非昔比了!
「放肆!」漫都拉圖低聲厲喝。他雖然不滿弟弟的所作所為,但此番,海拉蘇凌人之勢實在讓他有如刺在喉的感覺,然而作為一個部落的首領,只能將心思深深的掩埋,不得發作,弟弟吐露的正是他的心聲。他的兒子雖然說的不中聽,所謂父子連心,他又如何不明白兒子的心思,這個弟弟今年來惹事確實多,也是需要教訓教訓,但終歸也輪不到侄子來教訓叔叔。
「都,難道你也要和外人一般嗎?」蘇德雖然是巴根的兒子,但卻生了一副好頭腦,並不同父親一般有勇無謀,然而也心痛如今蔑爾乞德家族的內亂。
「好了!」滿都拉圖看著小輩們在面對一點點事情時一個兩個都跳出來急於發表意見的樣子,十分的失望,這一輩里,蔑爾乞德家越發的沒有人才了,這讓滿都拉圖格外的憂傷,百年後這家族該由誰來繼承才能不沒落呢?他回頭有瞟了一眼還沒有吭聲的那蘇圖,略有點期待,開口問:「那蘇圖,你看這件事情,我們該如何做?」
那蘇圖看了看叔父,弟弟和表弟,心裡嘆了口氣,開口說:「父汗,我認為,還是由阿烏格歸還財帛的好。」又向走前一步道,苦口婆心的勸說:「阿烏格,我知道您心裡不舒服,但是今日您肯定也得了消息,各個部落都向兀良哈家送去了示好的禮物。歸還財帛不是向海拉蘇可汗低頭,而是如今蔑爾乞德家已經犯了眾怒。一條長線一拽就斷,然而當無數長線扭成一團,便能拉倒帳篷和馬車。阿烏格,即使是小部落,那麼十幾二十個聯合起來與我們戰爭,如今我們也不會有太多的勝算了。」
巴根聽了侄子的話,知道歸還蔑爾乞德家的牛羊勢在必行,可心裡總咽不下這口氣,哼了一聲,招呼也不打就離開了帳篷。
「那蘇圖,希望你阿烏格能真聽進去你的話。」漫都拉圖等阿爾斯楞和蘇德下去后,才開口對大兒子說:「你是父汗的希望,更是蔑爾乞德的希望,只有清醒的頭腦,才能讓家族長盛不衰。」
「兒子一定不讓父汗失望!」那蘇圖當然明白,父親這一番話,便是將整個家族的未來託付給了他,深深的感到肩上多了更多的重擔,也在稚嫩的臉龐上添上了幾分沉穩。